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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岚笑眯眯地连连点头，目送他离开之后赶紧收拾书本，垂眸不经意看到蒋舟瑶在她桌子上的草稿纸上留了一串醒目的手机号码。
她忽然就心裡一梗，想扔，又不想扔——准确来說，她想看周凯扔。意识到這一点之后，她又忍不住开始在内心嘲笑自己造作矫情，净想搞些作精戏码。
杨岚的爽点常常很奇怪，她亲切地管這叫应试教育下小镇做题家的扭曲心理——她讨厌蒋舟瑶和她讨厌林妙佳有一個共同的出发点，那就是她们从小教育资源就很好，蒋舟瑶更甚，因为她的父母甚至提早给她规划了科研路线，高中就跟着M大生科院的教授蹭過几篇论文叁作，說是叁作，也不過是打打杂而已，而同样年纪的杨岚甚至不知道H-index是什么东西，她爸妈给她定的最高目标是去A大读個会计专业，找份稳定工作，结婚生子。
杨岚每次从不同的渠道耳闻這些不公，都很难心服口服——因为她知道自己脑子聪明，所以忍不住会想，如果她也出生在更高层次的家庭，拥有同样的條件和资源，父母拥有更高瞻远瞩的思想境界，竞赛能有好的教练指导，是不是她早就不用嫉妒蒋舟瑶這种人了？然而這么想并不能给她带来安慰，因为她又会十分拧巴地倒過来想——我起跑线那么低，如今還能站在和你们一样的终点上，說明我比你们都牛逼。可這种想法危险就危险在，事实上考M大未必是個终点，它或许只是一個中转点，她和那些她嫉妒的群体短暂交集，然后又会各回各的跑道。
杨岚前十八年确实是以考M大或者L大为最终目标的，因为就她而言，這是她靠一己之力能够达到的最好的结果。可是真正进了M大之后，她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懂了很多明裡暗裡的规则，逐渐开始恐惧自己這辈子的巅峰就是高考考了個M大——也是同样的原因，杨岚看言情只喜歡狗血霸总类，很难喜歡校园题材，因为她每次看到校园小說裡考個年级第一就目中无人的行为都会尴尬癌发作，心道年级第一算個屁，她回回考完都担忧自己的实力在全省到不了前几最终一战還是要歇菜，同理，每次看到男主家庭背景设定得极度优越還铆足了劲儿卷竞赛国家队、考個M大就多光荣甚至找女朋友也非得M大的情节，杨岚真就憋不住想笑，心道意淫這些的人必然沒有在好一点的学校更不可能在好一点的阶级，对于周凯這类人而言M大算個屁，像她這种普通人才需要靠考试改变命运，才需要找同等优秀的人结婚避免所谓的阶级滑落。她一路奋战下来冷暖自知的次数实在太多，很难从单纯意淫的视角代入灰姑娘的故事，就像她看什么主角设定成傲慢无礼、有权有势大小姐的小說也很难代入主角简单爽一爽一样，因为她太清楚自己是個什么阶层，经历過太多次无论怎么努力都会被特权阶级弯道超车的窘境，一次次在“我本可以”的不甘中沦为垫脚石，同时也格外珍惜自己一点一点爬出小城市的点滴努力，她会为此骄傲，因为她清楚她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和配得上的，在這個大部分人都膜拜权利和金钱并幻想成为特权阶级一员去践踏他人努力的世界裡，杨岚更渴望依靠個人奋斗来踏踏实实创造自己的未来。就算她再怎么对蒋舟瑶羡慕嫉妒恨，你问她想不想成为蒋舟瑶，那答案肯定也是不想。杨岚之所以是杨岚，是因为她更容易对与困难搏斗并不断成长变强的過程产生快感，真把人生這道考题的答案给她让她直接抄個满分她能气死。此时此刻，杨岚的爽点在于，周凯把她和蒋舟瑶之流一起给“等价无穷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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