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唐王下意识地蹙眉,眼神却刚好扫到那和尚手裡的东西。
那样一個猥琐恶心的和尚手裡却捧着一個金灿灿的袈~裟,還拿着一根看上去制作精妙的锡杖,這两件东西在這和尚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光芒四射了。
唐王看了看,又掉头看向陈唐唐。
果然看了伤眼的东西,要再看看好看的人养养眼。
陈唐唐垂着眼,似乎并不为那两件宝物动心。
连那三位大臣都忍不住对陈唐唐改观——不为外物动心,禅心坚定,是個好和尚。
实际上,不是陈唐唐不想抬头,而是那個进来的和尚太耀眼的,就像是太阳一样,肉眼又怎么能直视太阳呢?
从那和尚进来到现在,她连那和尚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看在宝物的面上,唐王温声问:“大师手裡拿着的是什么?要献给朕嗎?”
癞和尚道:“我手中這個是锦斓袈~裟和九环锡杖,若是穿上了我這袈~裟,不入沉沦,不堕地狱,不遭恶毒之难,不遇虎狼之穴;而這锡杖更是能上能打神仙,下能打妖魔……”
這和尚嘴裡“叭叭叭”說個不停,恨不得让所有人都充分了解這两样东西的好处。
唐王和三位大臣都忍不住动心,唯有陈唐唐一动不动。
三位大臣互相使眼色——“看来這位和尚确实是一位心性纯善的高僧”。
“這位大师为何不看我這宝物?莫非不入你眼?還是大师手裡有更好的?”
不,纯粹是贫僧每年接触到這类贩卖宝器的贩子不知凡几,初识還会惊叹,后来已经见怪不怪了,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宝器,纯粹都是骗子而已。
陈唐唐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贫僧只要靠自己就好。”
還是金光最好用。
唐王感慨:“朕见過不少僧人,圣僧果然是圣僧。”
“圣僧……”那癞和尚轻笑一声。
唐王蹙眉。
宰相萧瑀忍不住催促:“你這和尚還不快快将這两個宝物献给陛下。”
癞和尚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你這人可真奇怪,谁說我要将這宝物献给陛下了?”
“你!”
“哎,萧大人莫急。”魏征拉住萧瑀。
萧瑀板着脸厌恶道:“你這和尚真是贪得无厌,你究竟要提什么要求,本官可提醒你,這可是在圣上面前。”
癞和尚笑了,轻快道:“原先不是跟大人說過這两样宝物的价钱。”
“嗯?這是怎么一回事?”唐王严肃地看着萧瑀。
萧瑀恭恭敬敬道:“陛下,臣在路上见到此僧,此僧說……”
“說什么?”
“說、說……袈~裟五千两,锡杖二千两,着实要价太高了。”
唐王若有所思地看了陈唐唐一眼:“若是這两样宝物真有他所說的那般神奇,這個价钱倒也不是不行。”
“陛下!”
唐王举起手,制止他继续說话。
“這样吧,朕并非是那等强取豪夺的君王,朕给你七千两银子,你把這两样宝物交给朕。”
那癞和尚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贫僧是這么說過,不過世间一切都在变,說出的话又怎么可能不变呢?”
“你說什么!你竟敢在陛下面前无礼!”
那癞和尚丝毫沒被萧瑀吓到,甚至连对着陛下都是一种傲然下视的态度。
“呵呵,贫僧并未做什么,只是不想将這两件宝物卖给陛下而已。”
“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下的东西也都该是陛下的。”
“不对吧?贫僧刚才才听陛下說不是那等强取豪夺的帝王,莫非宰相大人想要让陛下成为昏君?”
“你!”萧瑀脸色发白,匆忙看了陛下一眼,又立刻垂下头。
陈唐唐默不作声,只看着那條小金龙无比顺服地用自己的下巴蹭着她的手臂,只是身体稍稍避开了那癞和尚的方向。
“圣僧?”唐王轻声唤她。
陈唐唐抬头,又被那和尚闪了一眼,她闭着眼道:“贫僧在。”
唐王端详着陈唐唐,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那個癞和尚作为对照,陈唐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长得好,心地也好,果然外来的和尚不如家裡的和尚。
“圣僧看看那宝物可符合心意?”
若是圣僧喜歡,朕即便做一回昏君也要将那两样东西强留下来。
嗯,朕有心要献宝物给圣僧,又怎么能說是昏君呢?這三界的东西就应该供圣僧随意享用才是。
那癞和尚笑得和蔼可亲,似乎听到了陛下的心裡话,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宝物?”陈唐唐喃喃。
光太耀眼了,啥也沒看着,话說這癞和尚到底是何等身份竟然有這么强的金光?
“大师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贫僧的袈~裟和锡杖呢?”那癞和尚也出言相问。
還不是因为你太耀眼了。
“阿弥陀佛,贫僧不想看,也不想要。”
癞和尚扬起笑容,宫殿裡的君臣发现——這和尚此时竟看上去顺眼了不少。
“那可真不巧,贫僧這袈~裟和锡杖都是要送给你的。”
“送给贫僧?”陈唐唐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却见一阵金芒大盛,眼前的人转眼就变成了一位端坐在莲花台上的白衣男子,那男人手拿玉净瓶和杨柳枝,对着她温柔地点了点头。
君臣四人看到這神乎其神的一幕都惊呆了。
“莫非是菩萨?”唐王惊呼。
那观音菩萨微微颔首,手指朝陈唐唐的方向轻轻一点,陈唐唐的身上立刻穿上了那件锦斓袈~裟,流光滑過锦袍,让她整個人如沐星辉,亮眼的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又一弹指,那柄锡杖也出现在了陈唐唐的怀中。
陈唐唐原本以为那锡杖会很重,谁知道拿到手裡竟然轻飘飘的。
观音菩萨朝她微笑了一下,金光竟弱了些,也使得陈唐唐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无法言說的脸,甚至无法辨明性别,只让觉得无比安心,又无比惊艳,好比胭脂雪,雪山莲,莲中蕊,蕊间香。
這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观音菩萨一挥袖子,屋子裡立即出现金光闪闪的几行字——
“大唐有盛世,西方藏妙经。西行数万裡,可得此真经。奥妙佛经在,超鬼亦渡人。取得真经者,唯有此妙僧。”
白素趴在床上,软弱无骨,冲她妖媚一笑,软绵绵道:“都這么多年了,大师還是一副不解风情的样子,可真是伤透我的心了。”
陈唐唐平静无波地瞥了他一眼。
你這個小妖精,贫僧要是個男人,定然立刻办了你。
“阿弥陀佛,罪過罪過。”
陈唐唐翻身而起,整理衣衫,穿起僧衣。
白素捧着脸颊趴在床上,两條长腿并直翘起,像是尾巴一样摆来摆去。
這么多年她一直在拒绝他,不仅不解风情,還像個十足的老顽固,按理来說他這么一個千年大妖不该难为一個小姑娘才是,可是……
白素将脸埋在臂弯中,借着這個动作去嗅床榻上她残留下来的味道。
淡淡的莲花香气浮动在逼仄的空间中。
白素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晕,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挺得笔直的后背。
素白的僧衣包裹住她的肌肤,一丝不露,她的神情则有一种看破红尘的疏离。
他实在爱死她這副禁欲的模样了。
白素飞出红霞的脸庞紧紧挨着她趟過的布单,残留的热量如细细的水流无声地渗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一瞬间变成了竖瞳,裡面透露着贪婪的渴求。
他永远也忘不了两人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他和一個大妖怪斗法,不敌大妖怪被打回原形,动弹不得,大妖怪为了羞辱他還将他变成了细细的一條小白蛇扔在街角。
数九寒冬,天气严寒,天空甚至下起雪来。
他一個堂堂千年白蛇精居然要被冻死在街头巷尾,真是耻辱!
正在這时,一個凡人小姑娘光着脚从他面前跑過。
白素热起来的血又重新冷了下去。
就在他已经放弃希望的时候,那個跑過去的小姑娘又走了回来,還蹲在他的身前。
她长满冻疮的手拂开冰雪,对着蜷缩的他說:“原来這裡還有一只小可爱。”
可、可爱!
白素磨了磨自己的毒牙,在心裡哼了一声。
凡人的小崽子果然可恶,若是她救了他,他定然要狠狠咬她一口。
她伸出手想要将他捧起,快要触及他时,顿住了。
白素翻白眼。
這凡人的小崽子定然是怕了他,哼,他就知道。
然而,他這回可预料错了。
只见她将脏乎乎的手掌用雪搓了搓,直到手掌变得又白又红才重新伸手捧住他,像是怕把他弄脏。
白素心中一动。
其实,凡人的小崽子也不错,哼哼,一定是听闻了本大王的威名。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像是捧着无上的珍宝。
她将他捧到眼前,对着他笑了起来。
白素愣住了,他从未见過這么好看的笑容。
她笑起来的样子又甜又暖,像是灶上刚出锅的蒸饼,冒着暖烘烘的热气,散发着香喷喷的甜味。
不,他大概是冻晕了头,一個小乞丐,什么暖烘烘、香喷喷……
白素還沒反应過来,就已经被她揣进了胸前。
胸前!
這小丫头片子在做什么!竟敢!竟敢……
白素觉得自己的蛇鳞定然都变成了红色。
凡人果然很可怕。
他贴着她热乎乎的肌肤忍不住這样想。
算了,为了本大王以身暖之,就就不吃她好了。
她身上的热气一点点将白素暖了過来,白素却依旧像是條废蛇一般,摊在她怀裡不肯挪窝。
白素脑海中忍不住回想她踏在雪地裡光裸的脚和她生了冻疮的手。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本大王的救命恩人,嗯,应该帮帮她。
白素蹭了蹭她的肌肤,觉察她停了下来,才慢悠悠地开口:“本大王感谢你救了本大王的性命,說吧,你想要什么奖赏。”
“我想要你以身相许。”
嘻嘻——
白素猛蹭铺在床榻上的布单,红着脸在床滚来滚去。
最后一句当然是他自己瞎想了,唉,他实在太想要她了。
白素出神地看着陈唐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逃出生天的陈唐唐呼出一口气。
這些年下来,這蛇精越来越可怕了,看她的样子就像是要吃掉她一样。
要不要把自己弄得难吃一点?
陈唐唐伸出手看着自己光洁的手掌。
她打出生起就自带护体金光,這道金光在她游梦的时候很明显,等她回到肉身就消失不见了,但這东西确实无时无刻不保护着她。
有了這东西,冬天她就从沒觉得冷過,就算是光着脚在雪地裡跑都沒事,也不会像他们一样皮肤冻黑冻烂。
她当时为了逃难,扮成了乞丐,哪有乞丐是干干净净的,她就试着收敛金光,手上果然出现了冻疮,只要她将金光传到手部,冻疮便会立刻痊愈。
她果然是天选之人啊。
陈唐唐撸了撸袖子,开始打水劈柴,等处理好一切,才去做早课。
坐在佛像前,她念了会儿经,又抬头端详着佛祖的金身佛像,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她竟感觉到佛祖朝她低头微微一笑。
“玄奘。”
陈唐唐回身,见方丈正站在门口冲她微笑,而方丈的身边正站着一位轩朗温柔、白衣玉冠的郎君。
“方丈?”陈唐唐望向方丈。
方丈温声說:“這位是长安的郑居士,郑居士欲从江州回长安,路上想找個人一起讲经参禅,谈說奥秘。”
“玄奘,你的佛经都已经读的通透,应该四处走走,這样才能更好地领悟佛经。”
郑居士?
陈唐唐点头,头脑中還在思索——她隐隐觉得這位郑居士的身份可能沒有那么简单。
方丈看着懵懵懂懂的玄奘,心累地叹息一声。
方丈转過身子对郑玉郎道:“郑居士,玄奘……請你路上多多照顾了。”
郑玉郎微微一笑,端的是“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
“方丈放心好了。”
方丈点了点头,担忧地凝视着玄奘,叮嘱道:“玄奘啊,出门在外不比在寺中,你也要多留些心眼。”
陈唐唐睁大眼睛,努力想让方丈知道自己其实很有心眼的,让他不要担心。
方丈见她還懵懂不解地看着自己,越发担忧她這一路出行了,如果方丈有头发,定然都愁白了。
陈唐唐心裡欢喜不已,心想终于能够公款旅游了。
“不知道何时出发?”
方丈见陈唐唐那双清澈如许的眼睛不染半点忧色,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這個决定。
玄奘她年纪小,生的好,性子又单纯善良,在路上,会不会被人欺骗?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這個郑居士该不会有什么問題吧?
方丈怀疑的视线落在郑玉郎的身上。
郑玉郎但笑不语。
方丈眯起老眼,越发警惕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說不定此人早已觊觎玄奘,毕竟他的弟子可是江州出名的美貌僧人,每年就为了看一眼玄奘来烧香的人就不知道凡几,甚至有许多香客捐了大把大把的功德钱,就是为了能听玄奘說說佛经。
郑玉郎无奈的摇头道:“方丈,玄奘法师身带白莲异香,身上又有金光护体,等闲人是伤不了他的。”
方丈怀疑的神色更甚。
郑玉郎不得不施展神通,蒙蔽方丈神智,促成玄奘跟他到长安這件事。
方丈一個激灵,对着郑玉郎的神情骤然柔和:“郑居士对佛法领悟颇深,玄奘你能跟他结伴同游,必然大有收获。”
陈唐唐老老实实低头道:“是,方丈。”
方丈关切道:“快回屋收拾收拾吧,今天就动身出发,临出发前你来一趟我的斋房,我有东西要送你。”
陈唐唐眼睛一亮,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郑玉郎看着她的如莲花般亭亭净植的背影,折扇抵在唇角,微微一笑。
陈唐唐快速行至自己的斋房前,一推门,只见白素正抱着她的僧衣,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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