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說罢,她便背着包袱款款走了。
郑玉郎目光闪烁,走到她的的身边。
此时正值早春,山路上春光正好,草木茂盛,春莺啭啭。
两人沉默走了一路。
郑玉郎的目光时不时瞥向她。
她不可能不好奇,一定会开口问他的。
“对了,贫僧有一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郑玉郎嘴角的笑容加大,他捏着扇子轻轻抵着自己的额角,柔声說:“你问。”
陈唐唐顿了顿,样子有些为难。
郑玉郎轻声诱哄:“无论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陈唐唐双手合十,一脸正直道:“阿弥陀佛,其实贫僧想问……贫僧化缘,那施主你怎么办?”
郑玉郎嘴角的笑容一僵:“什么?”
陈唐唐抬起头,明亮如夏日溪水的眼眸清凌凌地倒映着郑玉郎的影子。
饶是郑玉郎见過三界无数美景,此时也不免愣了一下。
陈唐唐久久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不由得想:這人该不会非要吃她化缘得来的食物吧?
本来化缘得来的饭菜就少,如果還带上他那份儿就更少了,难道她从江州到长安都要一直饿着肚子嗎?
陈唐唐捏着佛珠,不免有几分委屈。
郑玉郎只见她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那双眼睛纯净如刚出生不谙世事的小鹿,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他用扇子蹭了蹭自己的鼻翼。
他原本想将金蝉引到长安就好,并不想向她泄露太多玄机,可是,刚刚被她這样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担心起她来。
他的金蝉這般懵懂无知,若是被路上不长眼的恶人害了去怎么办?
郑玉郎扇了扇扇子,温声道:“人间比不得天界,金蝉你当严守戒律,长安那裡自然有一场大造化在等着你……”
他絮絮叨叨說了好多,一不小心差点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好在他赶紧醒悟過来,止住了话语。
金蝉不愧是距离佛祖最近、常受佛荫滋润的弟子,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力量,无论好人歹人都忍不住对她心生好感。
若是遇上了好人也就罢了,若是遇上了坏人可怎么办?
郑玉郎蹙眉,手探进袖子裡摸了摸佛祖赐下的那三個金箍儿。
那三個便宜弟子应该能保护好金蝉吧?更别提裡面還有一個神通广大、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的……
郑玉郎回過神来,却发现陈唐唐正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林子,他刚才說的话她似乎一句都沒有听进去。
“金蝉你……”
陈唐唐回過头来,竖起一根食指抵在莲花色泽的唇上,她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擦過唇瓣的食指遥遥指向远处。
郑玉郎的视线顺着她粉嫩干净的指尖方向望去。
郑玉郎只是他的化身,他的神通都還在,即便隔着密密实实的林木,他也一眼便看清了裡面发生了什么。
一個穿着青色衣裙的小娘子正被两個壮硕大汉团团围住,那两個大汉還对她动手动脚。
“不,不要啊!”青衣小娘子娇滴滴地喊着,软弱无力地推拒着大汉。
一個大汉一把抱住她的水蛇腰,□□道:“你的屁股扭得那么浪,可不就是要让大爷好好草草你嘛!”
另一個大汉站在青衣小娘子的背后,双手朝她腋下探进,想要袭向她的胸。
“好好让大爷们痛快痛快,大爷们定然让你美的出水!”
污言秽语!
郑玉郎一挥袖子,却发现身边的陈唐唐已经小跑着朝那個方向奔去。
郑玉郎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金蝉如此瘦弱天真,哪裡是這两個壮硕大汉的对手,她如此贸贸然冲上去,简直就是给他们送菜,他们能把她给吃了!
郑玉郎像個操心的老妈子一样追在陈唐唐身后,情急之下,竟然忘记了自己并非凡人,沒有用上神通。
這金蝉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西行之路如此坎坷,他该多给她些护身的东西才是。
郑玉郎却忘了他非凡人,所以才能透過树木看到這些场景,但是,陈唐唐只是一個普通和尚,如何能看穿呢?
陈唐唐确实沒有看见林内的景象。
她当时朝林子裡望去,是因为她闻到了一股食物香气,所以,她就跑過去化缘了。
陈唐唐穿過芳草,转過林木,一眼便撞见两個男人像是夹肉馅饼般夹住一個青衣小娘子。
哎?
那两個男人听到了声响,朝她的方向看了過来。
陈唐唐觉得自己的好运算是用到头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她紧张地全身紧绷,只能干巴巴念出這两句话。
“哟!這小和尚還挺俏的。”一人搓手,露出垂涎的神情,“爷爷我還沒试過和尚的味道呢。”
那人便說便朝陈唐唐走了過来,露出背后的青衣小娘子。
那青衣小娘子眉目清丽,眼尾上挑,身材高挑,一副弱不禁风几乎站立不稳的样子。
然而,她看向陈唐唐的时候,美丽的眼睛向上一翻,直接朝她翻了一個不耐烦的白眼。
陈唐唐:“阿弥陀佛。”
又遇到一個怪人。
那個大汉越靠越近。
突然,一把展开的折扇正好挡住了陈唐唐的视线。
陈唐唐只觉身边一阵风扫過,正前方就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
“你做了什么!”
又有一個人冲了過来,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巨响。
陈唐唐:“郑居士?”
眼前散发着清淡香气扇子移开,郑玉郎正微笑着望向她:“沒事了,你不要害怕。”
陈唐唐:“阿弥陀佛。”
她已经紧张的动不了了。
郑玉郎端详着陈唐唐冷淡的神色,只见她双目清明,唇不点而朱,眉不化而黛,脸上更是沒有一丝惊慌。
郑玉郎暗暗点头。
好個宠辱不惊的金蝉!佛祖果然沒有选错人。
陈唐唐朝前方望去,只见远处的两棵树上正嵌着两個人。
這位居士是如何做到的,竟然一击便能将人嵌入树干中?
果然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阿弥陀佛。”陈唐唐念起佛经为他们两個超度。
郑玉郎无奈笑道:“還沒死呢。”
青衣小娘子一手搭在腰间,一手随着身体的扭动摆动,妖妖娆娆地走了過来,一双又大又亮又带着媚气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二人,用雌雄莫辨的声音斥道:“你们两個真是多管闲事!”
陈唐唐沒有說话。
小娘子掐着腰,怒道:“喂!跟你說话呢!不理人嗎?”
陈唐唐眨眨眼睛。
小娘子的脸一下子凑近,差点撞上她的鼻子,郑玉郎一扇子打了過来。
小娘子急速后退,嘴裡抱怨:“我只是看看罢了,你急什么啊。”
郑玉郎露出温柔的笑容,青衣小娘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捏着胸前的头发,眼神左一瞥,右一瞥。
陈唐唐专注地望着不远处的一個小竹篮,食物的味道就是从這裡传来的。
青衣小娘子注意到陈唐唐的视线,眼睛骤然一亮。
“咳咳——”小娘子清了清嗓子,掐的声音又娇又嫩,“大师,奴家好害怕啊。”
她整個人摇摇晃晃地就想要朝陈唐唐的怀裡倒去。
郑玉郎微笑的注视着她。
她摇摇晃晃……站稳了。
“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奴家、奴家想要为大师做一顿斋饭来感谢大师。”她眼皮一撩,春波般柔媚的眼神就朝陈唐唐一浪浪荡了過去。
“斋饭?”陈唐唐低声重复。
小娘子笑得更媚了:“是啊,是啊,奴家的手艺還是不错的。”
郑玉郎微微摇晃扇子,眯起眼睛,静默地看着她的表演。
台下的几位客人纷纷起了兴致。
郑玉郎一边听着,一边发出一声嗤笑。
陈唐唐看向他。
他潇洒地倒了一杯酒,喃喃道:“什么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不過是佛祖手心裡一只蹦跶不出去的猴子。”
他饮下酒,笑眯眯地凑到陈唐唐身边,不着痕迹的嗅着她身上安静的香气。
“大师,你想不想知道這只齐天大圣是個什么东西?现在又在哪裡?”
陈唐唐望向他。
他的胳膊肘抵在桌子上,端着的酒杯蹭在脸颊边,泛着桃花春水的眼眸笑盈盈地看着她。
“阿弥陀佛,贫僧并不好奇。”
“哎?”郑玉郎瞪大了眼睛,“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长安嗎?又为什么带你去嗎?”
他歪着头,将擎着杯子的手臂向她的方向伸去,杯壁轻轻擦過她的肌肤,在她细软的肌肤上留下一丝水渍。
细细长长的一缕,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迷人的银光。
郑玉郎可并不像他前任那样正经,更何况他先前就喝了一坛子的仙酿,又狂奔了那么久,现在松懈下来,酒气上涌,整個人都熏熏然。
脑子一晕,就容易办混账事,无论是人,是妖,還是神。
郑玉郎笑着凑近陈唐唐,鼻子轻轻嗅着,都快贴到她脖颈上了。
陈唐唐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脑袋顶了回去。
“贫僧不在意。”
郑玉郎摸了摸后脖颈,越发觉得這個和尚看不透,也摸不清。
“为什么呢?你要知道你之后的路可是无比艰难的,你如果不从我這裡多打听一些消息,以后很有可能要吃苦的。”
郑玉郎笑眯眯地勾了勾手指:“你只要听了我的话,定然会少走弯路。”
陈唐唐抬起头,明亮清澈的眼中沒有一丝波澜:“贫僧不怕吃苦,也不怕多走路。”
郑玉郎的眼神更亮了些,简直像是要把她射穿一样。
陈唐唐摸了摸桌沿,看着小二放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
“你……”他温柔地笑了起来,“可真不一样,是苦修的僧人嗎?”
“我见過不少僧人,但从沒见過像你這样的。”
他垂眸一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醉的郑玉郎脸颊泛起浅浅的红色,眸光中的春水都快要流淌出来,看着就夺目非凡。
可是,陈唐唐从始至终只将目光牢牢锁定着碗裡的面,就好像碗裡正躺着一位国色生香、倾国倾城、還不着寸缕的大美人。
陈唐唐觉得這位郑二郎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她說自己不怕吃苦,也不怕多走路的原因是——她有金光护体,那金光可好用了,护着她的身体冬来不冷,夏来不热,走路還不磨脚。
郑玉郎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笑道:“即便你不喜歡听,我也要說。”
陈唐唐自顾自拿起了筷子。
你說贫僧就听着呗,贫僧說不在意,又不是說你硬要說给贫僧听,贫僧却偏偏不听。
陈唐唐捞了几根面條,撅起嘴,吹了吹。
身旁的郑玉郎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把嘴裡的酒喷了一桌子,還喷进了她的面碗裡。
“咳咳,对、对不起……”郑玉郎眼睛红红的,脸蛋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
陈唐唐凉凉地看着他。
佛也会发怒的好嗎?
郑玉郎定定地看着她,突然无奈地笑了起来:“到底什么能打破你脸上冷静与平淡?”
不,贫僧不平静,贫僧现在想把你的脑袋按进面碗裡。
陈唐唐撸了撸袖子。
郑玉郎看着她动作轻柔地挽起了袖子,露出一截皓腕,一束阳光擦過那截皓腕,越发显得它晶莹剔透,像是质地纯净的白玉。
這真的是生在人的手臂上嗎?
他脑子裡懵懵的,似乎有一百只青蛙在裡面跳呀叫呀。
他迷迷糊糊地就伸手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柔软,温热,弹绵。
郑玉郎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指尖似乎都是麻酥酥的。
“居士你……”
陈唐唐话音未落,郑玉郎忙一把把她的袖子给拽了下来。
陈唐唐眼皮一跳。
揍你哟。
郑玉郎呼出一口气,带着诱人的酒香。
他像是做贼一样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手指往陈唐唐身上一点,陈唐唐的头顶就立刻出现了一顶与跑丢的那個别无二致的幕笠。
陈唐唐掀开白纱,郑玉郎又给她拉了回去。
“乖,别出来。”
郑玉郎舔了一下唇,只觉得那仙酿太烈了,喝的他全身上下都热。
“我告诉你,你這一路上会有三個徒弟……徒弟……”他晃了一下,眼皮重若千金。
陈唐唐:“居士說什么?”
郑玉郎捂着红通通的脸,低声呢喃:“徒弟……”
陈唐唐:“土地?”
“……不简单,嗝……”他打了個酒嗝。
陈唐唐還是沒有理解這個酒鬼到底想要說什么。
郑玉郎狠狠的搓了一把脸,将怀裡的一個小包裹塞进她的怀裡。
陈唐唐看着他,沒有接。
“你拿着!”他狠狠地瞪着她,“不拿就是看不起我。”
“這是什么?”
陈唐唐抱住那個小包裹,想要低头翻开。
郑玉郎突然“嘿嘿”一笑:“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郑玉郎目光水润,眼角似乎能飞出春波:“是能让人乖乖听话的好东西。”
“哟,妹妹。”
“姐姐你也上街啊。”
“這不国丧刚刚取消,就忍不住想上街逛逛。”
陈唐唐看向窗外,窗外正立着两個高鬓如云、妆容艳丽的女子,穿着衣带系在胸上方的衫裙,露出大半個高挺胸脯。
“姐姐的假母也肯放姐姐出门嗎?嘻嘻,听說姐姐最近得太守家大郎的喜歡。”
“妹妹可别取笑姐姐了。”
原来是坊中卖笑的女子。
陈唐唐還沒等移开眼,脸却被人勾了回来。
“大师……”郑玉郎眨眨眼睛,鼓着脸颊,委屈道:“难道我不比她们两個好看嗎?为什么大师不看我呢?”
果然是喝醉了。
郑玉郎嫣然一笑,恍若扑朔朔掉落的桃花:“只要大师哄哄我,我什么都告诉大师。”
当真岂有此理,這人居然连和尚都不放過。
郑玉郎攥着陈唐唐的袖子,用撒娇一样的口吻道:“我刚才說的,大师听沒听到呀?”
“居士,你……”
郑玉郎的手指抵在她的唇峰上。
陈唐唐定定地看着他。
呵,過分了哟。
“這個包裹裡装着的可是個宝贝,能让那三個乖乖听你的话。”
“你說什么?”
“我說……”郑玉郎前仰后合一副快要倒下的模样。
“能让……”
“……能让男人乖乖听你的话。”
“……听你的话。”
郑玉郎的声音和窗外两個女子的声音交织在一处,让陈唐唐深深皱起了眉。
她不解地问:“不知道居士对贫僧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郑玉郎狠狠地摇头:“你听我的,听我的,你将来会有三個……”
“……三個男人?”窗外传来一声惊呼。
陈唐唐盯着郑玉郎的眼睛:“三個男人?”
“哎?”郑玉郎翻個白眼,仔细想了想。
那三個……嗯,好像都勉强算是男人吧。
“嗯!”郑玉郎狠狠点了一下头。
陈唐唐手一抖,差点沒把怀裡的包袱给扔了。
“你可要好好拿着這、這东西,這裡面的可都是法宝,能让他们、他们……”
“哇,能让那三個男人离不开你?”窗外的女人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陈唐唐板着脸,小心翼翼:“三個男人离不开贫僧?”
郑玉郎瞪大了眼睛,笑靥如花:“原来大师都知道啊。”
陈唐唐简直觉得怀裡的东西烫手,這是啥淫~秽~色~情的物件儿啊!
罪過——罪過啊——
不,等等,也许是误会。
陈唐唐一字一顿问:“它能干什么?”
郑玉郎的眼皮都睁不开了,只闭着眼睛,小声道:“能……能……让他痛。”
“妹妹,就是得让男人脑袋痛,心裡痛,他才能离不开你呀。”
陈唐唐问他:“脑袋痛?心裡痛?”
郑玉郎脑袋都快成一堆浆糊了,勉强听清几個字,就点头。
呸!
陈唐唐刚想举起包袱砸向郑玉郎的脸,只听“咚”的一声。
郑玉郎整個人已经软绵绵的从凳子上滑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陈唐唐盯着地上的男人。
郑玉郎抿抿唇,手在地上摸了又摸,摸到了她的脚,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枕着她的脚睡着了。
陈唐唐怀裡的是想要扔掉的包袱,脚背上枕着的想要踹翻的人。
“嘭——”台上的老先生,拍了一下惊堂木。
“那齐天大圣就這么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据說,只要寻得有缘人,那大圣就能破山而出。”
陈唐唐看看怀裡的包袱,包袱皮掉下一角,露出裡面三個金光灿灿的箍儿。
她不知为何,心下突然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君臣的目光都落在了陈唐唐的身上,陈唐唐像是沒有感觉到“妙僧”指的就是自己一般,正双手合十,老老实实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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