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佛 作者:未知 听他說完, 颜以冬忍不住踮了踮脚, 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沒想到他的额头不仅不烫,反而沁凉无比,一点汗也沒有。 “不用摸了。”江昭阳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 平静地望着她的双眼, “刚才那段话不是我编的,是我问巨猿首领最后一個問題的时候,它留给我的答案。” 颜以冬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也不禁跟着哆嗦了一下: “不会吧?” 她终于完全明白了過来, 不過這答案太過荒唐, 她一時間還难以接受: “你的意思是說——李行墨是樊秀芝和巨猿首领的孩子?” 江昭阳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 用掌心揉了揉她皱巴巴的小·脸,解释道: “在审讯室的时候,他明明被警卫按在地上,還对着我狂笑, 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就强迫自己把整個案件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但最后還是沒发现任何逻辑上的漏洞。 另外, 他对我前面提出的每個問題,都回答得非常坦诚, 最后我不得不去想這样一個問題——他刚才說的真·相, 到底是什么? 不過我埋头想了很久, 一直都沒想明白。 难道并沒有任何尚未被发掘的真·相,他刚才說的话,只是为了挽回颜面,故意诓我的? 我又看了看他那副狼狈又嚣张的模样,觉得他不像在說谎。 最后,直到我把目光不经意间移到了他的头顶,同时忽然联想到他那個一直沒人提及的生父,那個可怕的假设才突然从我的脑子裡冒了出来。 我当时想:如果他說的真·相是這個的话,那還真不算诓我!” “你是說……他从生下来,头发就一直是红色的?”颜以冬咬着嘴唇问。 “嗯,沒错。一开始我還以为他是染的发,对于他這种很想从這個世界上销声匿迹的人来說,通過染发来改变自己的体貌特征其实很正常。 但奇怪的是——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到最后一次见到他,中间已经過了两個多月,他的发根颜色竟然一点沒变。 他后来告诉我,陈志国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尤其讨厌他那一头红发,陈志国一生气就拿他当出气筒,经常用剪刀随意剃他的头。” “那巨猿首领为什么会有48條染色体呢,它不应该跟我們一样,是46條嗎?” 江昭阳摇了摇头,“這事儿我也搞不清楚,你說它应该跟我們一样,是46條,但它毕竟不是我們,它只是跟我們很像罢了。” 停了停,他又說: “這么多年,它们也在一直努力繁衍,就跟我們人类会出现返祖现象一样,它们在繁衍后代的過程中,也难免会出现這样那样的基因异常,我觉得這很正常,一点沒有反而才奇怪。” 颜以冬听完,轻轻点了点头,她知道他說的返祖现象是什么意思,比如有的人生下来有一條很短的尾巴,有的人背上有個小翅膀,有的人生下来浑身是毛等等,這些都属于返祖现象。 這时,江昭阳突然看向她,一脸认真地說: “对了,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颜以冬一愣,“什么事?” “在他15岁那年,陈志国突然用刀划伤了他的脸,你知道是为什么嗎?” 颜以冬马上皱着眉摇了摇头。 “那一天,陈志国喝得酩酊大醉,又一次把李行墨打得半死,其实在這個地方,我当时完全推理错了——我以为李行墨的脸被划伤,是他反抗陈志国的后果,其实他当时根本就沒敢反抗……” “那是为什么?”颜以冬更迷糊了。 “那天挨打的其实不止他一個人,除了他,還有樊秀芝,陈志国一边用木棍疯狂地抽打樊秀芝,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问:這個红毛到底是谁的野种? 這個秘密,樊秀芝已经藏了十几年了,那天她看陈志国是真的疯了,她怕自己被活活打死,就把真·相告诉了他。 当时她刚新婚不久,一個人去山上采野枇杷,完全沒注意到有個东西正尾随在她身后。 事情发生之后,又因为她文化水平有限,完全不知道被猩猩强·暴会怀·孕,還以为肚子裡的孩子是陈志国的。 一直等到孩子生下来,看见李行墨那一头红毛,她才突然明白過来,不過那时候說什么都晚了。” 江昭阳說完,颜以冬不自觉停下了脚步,那么多人,那么多事,现在全都搅在了一起,她竟然一時間分不清到底谁有罪,谁沒罪。 這個案子仿佛一條无形的锁链,一头始于格鲁吉亚,一头终于湖北群山。 這條锁链,横穿了将近一個世纪的時間,绵延了近半個地球,从非洲女人,到黑猩猩,再到无数艾滋病患者、各种雪怪野人的传說,故事发展到最后——佛手坪被屠村,政府不得不批准了那场空前绝后的国家行动。 无数人的命运看似毫不相干,其实都被這條无形的锁链紧紧系在了一起。 随着颜以冬脚步的停止,江昭阳也停下了脚步,他眼望远处的群山,继续說道: “李行墨当时跟我說,其实那一天陈志国并不是想弄花他的脸,他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听到這句话,颜以冬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直到江昭阳握紧她的手,她才幽幽地松了口气: “我现在脑子很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判断善恶了。” 江昭阳搓了搓她冰凉的手指,柔声說道: “其实這世上沒有谁生下来就是恶魔,恶魔都是人造的。” 停了停,又說: “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李行墨有反社会人格,对女性特别仇恨,所以他才会那么残忍地杀害了许韵,但许韵之后,他又不杀女人了,死的全是男人,我才发现我错了——他恨的根本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他恨的是人!是所有人!” 他默默松开了颜以冬的手,又說: “但就在前不久,我再回头重新梳理整個案件的时候,发现自己又错了。” “什么又错了,难道李行墨恨的不是人嗎?” 江昭阳唇角微弯,苦笑了一下,“他恨的是人不假,但却不仅仅是恨人那么简单!” “为什么這么說?” “因为前不久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你說超市货架上明明有那么多东西可以选,李行墨为什么偏偏要选一個闹钟呢?” “难道你沒问他?” “当然问了。他說他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在看到那個闹钟的瞬间就决定了。 我知道,他沒有骗我,他自己确实也不知道答案,可是我還是忍不住会想: 为什么会是闹钟呢? 为什么非是闹钟不可呢?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 首先从闹钟的轮廓上看,跟還沒出生的胎儿很像。 李行墨在行凶之前,心裡肯定是有那個想法的,他自己也承认了,他就是想把许韵的肚子剖开,把那個胎儿拿出来,至于为什么要這样做,他本人并不是很清楚……” “所以,那個闹钟……是胎儿的替代品?” 江昭阳点了点头,“其次,他把闹钟放进许韵的子·宫裡,有一定的恶作剧性质,在他的潜意识裡,這样做,既能报复许韵,又能侮辱她,一想到她像傻·子一样四处找闹钟,找胎儿的动作,他就忍不住会笑。” 江昭阳又說: “但是我却觉得,他那次行凶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许韵,也不是为了闹钟,更不是为了体验所谓的犯罪快·感,他行凶的目的是为了许韵肚子裡的孩子,他想杀了那個孩子。” 颜以冬脸色一白,后背陡然冒出一层冷汗: “那孩子又不是他的,当时也沒出生,還待在许韵的肚子裡,到底是哪裡得罪他了,他为什么非要跟一個素昧平生的胎儿過不去呢?” 江昭阳突然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支红双喜。 青烟缭绕,他的声音更是轻得像梦一样: “因为在他的潜意识裡,那就是他自己!” · 一阵风吹過,银杏树哗哗作响,江昭阳仿佛不愿再继续這個沉重的话题,他牵起颜以冬的手,朝有阳光的地方走去。 两個人手牵手,又往前走了两三裡地,颜以冬忽然看到前方正在重修那座荒废的寺院,她忽然又想起那座被埋葬在地下的巨佛来,忍不住朝江昭阳身边靠了靠,柔声问道: “你說,佛手坪的人口守恒定律如果不是随着秦玉的出生被破坏的,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江昭阳扭過头,表情无奈地看了看那张写满了好奇的小·脸,解释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因为那傻·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沒人知道。” 停了停,又說: “不過,我查過李行墨和秦玉的出生档案,他们俩是同岁,秦玉稍大,她是4月出生的,而李行墨是12月。” 依着颜以冬的智商,江昭阳知道她不可能听不懂。 “你是說……” “嗯。” 江昭阳突然伸出手,轻轻把她揽进了怀裡,他用手摩挲着她黑色的长发,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道: “99年12月的一天,在這個村裡有一名男婴出生了,尽管他看起来跟人几乎一样,但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