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渔民于小二
往上,一块宽阔平地,依稀能见残砖断垣。四周渺无人烟,静寂无声。
于小二固定好船头,从船舱裡摸出一條鱼来,赫然就是传說中的河老虎。
鱼尚活奔乱跳,却被于小二用一條胳膊穿過去鱼鳃,按在一块偌大的案板上,随手捡起船舱裡一根小儿臂粗的木棒,朝着鱼头狠命敲了几下。鱼便不见了动弹,安然待宰。
程子华饶有兴趣地看着于小二杀鱼,随口问了一句,“小二,這鱼怕是有二十来斤。”
于小二憨厚地笑,“老板,二十五斤。今天下午才弄到的。废了我一张網。”
许一山好奇地问:“這鱼在市面上能值多少钱?”
于小二想了想道:“行价是百块一斤,而且有价无市。现在哪有真正的河老虎啊,街上卖的,全都是养殖的。像我這样的货色,一年难得遇到一回。”
老唐打着哈哈道:“所以,小二,這就是我們兄弟的口福。這样,你与你老婆好好做鱼,我带着两位老板上岸去溜达一圈。”
老唐邀請许一山和程子华上岸去走走,许一山想着坐在船上看人做鱼不太好,便爽快答应。
上了岸,老唐指着空地說道:“這裡原来是小二的家。后来被拆了。”
许一山问:“为什么拆了?”
老唐笑笑道:“小二一家,世代都是渔民。原来划分成分的时候,征求過他家先人的想法。如果想上岸,就是弃了渔船,上岸务农。若是不想上岸,就成为专业渔民。但是,渔民在岸上是不能拥有土地的。小二先人考虑到从河裡讨生活,总比在地裡刨食吃要容易一些。于是便将自己的成分要求划成了渔民。”
“后来,河裡的鱼越来越少,最惨的时候,三五天捕不到一條鱼。”老唐叹口气道:“他们捕不到鱼,生活便无着落啊。于是小二的先人便想上岸了。可是现实那是他想的那么容易。几乎所有的当地农民都拒绝接受他一家上岸。小二先人沒法,便求得村裡给了他這一块地方,想盖点房子遮风避雨。”
“房子是盖起来了,可是沒住多久,就被相关单位以破坏水土资源为名,强拆了。”
许一山插了一句问道:“這些单位不考虑实际情况嗎?”
老唐不屑道:“什么实际情况啊?实际情况就是任何人不得与政策相抵触。小二家的這房子靠水太近,下游不到五十米,就是城市自来水的采水水源。所以,拆他家的房子,理所当然。”
从老唐的故事裡,许一山得知于小二家的房子被拆了后,他家父母一气之下,双双服毒而亡。小二心怀不满,便上访告当地政府。
某天,小二与妻子强行想闯省委大院,被驻地派出所的几名便衣拦住,打得喊爹叫娘。恰好那天老唐去省委大院找某首长批字,看到這样场景后,出于恻隐之心,拦下了几名便衣。
便衣都认识老唐,知道他经常出入首长办公室,便给了他面子,放過了小二夫妻。
說到這,程子华打趣道:“唐哥当时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吧?”
老唐诡异地一笑,小声道:“我在省委大院门口路见不平一声吼,我发神经了啊?肯定不是。”
许一山好奇心顿起,问道:“那你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去劝阻的?”
老唐毫不掩饰道:“便衣打人的事,我是见得多了。很多上访的人,都以为省委大院像他自家的房子一样,来去自由。他们不会知道,驻地派出所安排有专门的截访人员。对所有擅自闯省委大院的就一個字——打。”
他笑了笑道:“如果我每次都路见不平一声吼,我怕早就被ko了。”
程子华嘿嘿地笑,故作神秘道:“我知道了原因。唐哥好那一口,一山你不清楚吧?”
许一山摇了摇头,真沒明白程子华话裡的含义。
程子华指了指船上忙碌的船娘,压低声道:“你不知道吧,唐哥最喜歡良家了。”
许一山若有所悟,想起刚才见到過的船娘,還真是個有姿色的女人。這女人或许长年在河上漂泊,居无定所,忧心很重,因此身上长不出女人最厌烦的赘肉。她的身材在小小的船上袅袅婷婷的,恰如一枚柳叶。配上她眉清目秀的面庞,嘴唇一抿,风情万种,惹人垂怜。
老唐不顾程子华在跟许一山說着他的悄悄话,他跑到一边去,掏出玩意儿朝着黑暗撒了一泡尿。
撒完尿回来,老唐笑道:“這两夫妻,我還欠着他们一個說法呢。”
原来当初老唐听了于小二夫妻的哭诉,心裡也生出义愤填膺之感来。他想替他们打個抱不平,事后還亲自去找過于小二老家的当地政府。
可是人家根本不鸟他,虽說他亮出了自己是省干部的身份。但是当地政府却讥讽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唐关系多,认识的领导也多,唯一遗憾就是手裡的权力太小。
沒有实权的老唐气得七窍生烟,却拿人家一点办法也沒有。他又在于小二夫妻面前夸下了海口,表示一定要给他们讨個說法。可是事情過去将近三年了,還是一点音讯都沒有。
于小二夫妻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上岸。能分给他们一块田土,让他们结束在河上漂泊的生活。
這点小小的愿望始终沒能实现,香水河又颁布了禁渔令。這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难,基本属于度日如年的惨淡。他们现在唯一的生计就是趁着晚上在河裡偷偷捕一些鱼,卖给相熟的客户。
老唐說的故事,让许一山心裡生出无限同情。
他想起班上有個学员就是来自桔城市政府的,于是他对程子华說道:“程市长,要不你找找我們班上的邓调研员,或许他有办法解决這個問題。”
程子华一愣,說道:“你說的是邓晓芳?”
许一山笑笑,“不是她又是谁啊,她是桔城市政府调研员呢,处理起這么一件事,還不是手到便随?”
程子华摇摇头道:“一山老弟,你想得太简单了。先不說邓晓芳她就是一個调研员,在市政府是属于有名无实的干部。就算她愿意帮忙,可是我們又不欠小二他们的吧?”
许一山愕然道:“难道非要他欠我們的,我們才帮他?”
程子华笑笑不语。
许一山便沒再往下說了,心裡打定了主意。等明天去了逸阳市,自己找個机会与邓晓芳說說,或许她真能帮上忙也說不定。
恰在這时,河面上一道刺眼的灯光射了過来。随即,耳朵裡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
老唐反应最快,他低声嘟哝了一句,“不好,水警来了。”
沒等许一山回過神来,老唐一把拖着他和程子华就跑了起来。
许一山小声问:“老唐,我們跑去哪?”
“先躲躲,避开他们。”老唐气吁吁地說道:“被他们抓住了,面子上過不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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