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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93章

作者:林间长亭
少年一顿,立刻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要为明琰擦拭正在慢慢渗出的血珠。

  他神色担忧:“流血了。”

  明琰按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不运行的时候都在哪待着”

  少年有些不解,他歪了歪头,道:“随便哪裡都可以,不過我现在储存灵力還有很多,姐姐還能使用我很久。我有很多功能,打扫房间,下厨做饭,抚琴奏乐,甚至還能暖——”

  明琰踢开木箱,一把将他塞了回去。

  合上盖子的时候,她還能听到少年委屈的声音:“姐姐……”

  “啪嗒”一声,盖子合上,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明琰长呼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圈椅中。

  如果不是她反应得快,后果肯定要比咬上一口严重多了。

  不過现在好像也沒好到哪裡去。

  她坐在暖融融的灯火光亮之处,总感觉好像有什么虚无缥缈的视线黏在她身上,如同绞缠的丝线,一点点的将她包裹殆尽。

  彼时她的袖口被挽起,露出线條流畅的白皙手臂。一條黑色的绸带静静的缠在她手臂上,贴着那個還在渗血的伤口,慢慢抚過。

  有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新鲜渗出的血珠被绸带吸去,留下一片凉滑的触感。

  “我什么也沒做啊。”明琰自问坦坦荡荡,对着虚空解释道

  “那只是一個傀儡,顶多是做得像真人一些。我只是揉了他一把,至于其他……其他也沒什么過分的地方了吧?”

  况且她都已经把傀儡塞回去了。

  明琰說完,扯起绸带放在自己面前查看。

  灯火的映照下,似乎有些沁凉的黑气正从绸带之上冒出。

  她摸了摸下巴:“你生气了?我是不是应该哄哄你”

  绸带身子一僵,搭上明琰的手指软软的缠了几圈,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远在千裡之外的一处枯败树林中,青年倚坐在树下,捏起一块石头慢慢捻成碎末。

  清冷的月光透過枝條横斜的树杈照在地面,在他右脸上映出枯树枝影。

  他抿着唇,眼眸幽深。

  当然需要哄,他想,他很生气,特别生气,這次要哄很久很久。

  若非此刻他不在,怎么可能忍受她被人缠着叫……姐姐。

  青年品味着這個陌生的词语,眉心的郁色难以掩饰。

  她就這么毫不设防,穿着沐浴后的单薄衣物,一头乌发散落,用那带着香气的柔软手掌去抚摸傀儡的发顶,甚至允许那個傀儡为她擦去嘴角的茶水,包括喂她食物。

  孤月高悬,树影裡的青年眼眶慢慢变红,仿佛有火焰在他胸口灼烧,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即使傀儡沒有自我意识也不可以,更何况她分明对那個傀儡的脸有几分好感。

  骗子,你都已经彻底拥有我了,为什么還要喜歡别人的脸

  我已经把我的所有都呈给你了,你之前明明亲口承认喜歡的,你得到了我,就必须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完完整整,由内而外,全部都是我的。

  被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明琰可不知道封于斯透過绸带的感知,现在在想什么。

  她从指缝间把绸带抽出,随手将它卷成一盘,按着它捏了捏,语气轻快的說道:“好啦,我下次一定多注意你的感受。”

  還有下次?另一边的倚坐在树边的青年眼神彻底幽沉下来,一次都不许有了。

  绸带原本一副任由她搓捏揉扁的姿态,听完她的反应之后,瞬间挣开了她的蹂|躏,气冲冲的卷上她的腰,隔着腰带啃了她一口。

  明琰沒觉得痛,只是感受到了痒。

  她轻笑一下,揪着一角慢慢抽出缠着她的绸带,找了個架子将它打了好几個结系紧。

  “我知道你這么大度,肯定已经原谅我了。”明琰用手指拨了拨绸带费力挣扎的身体,轻声道:“好乖。”

  绸带顿了顿,缠住她的指尖啃。

  明琰随它去了,等再抽回来时,指尖已经通红一片。

  她打了個哈欠,說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怕你再咬我,你還是乖乖呆在這裡吧。”

  正准备躺回床上睡觉,明琰视线一瞥,看到了挂在架子上格外抓狂的绸带,想到趁着他不在,這么欺负他未来可能会招致的后果,還是老老实实爬下了床,拎着木箱将箱子放在了院门口。

  “现在可以了吧?傀儡已经处于整個结界中离我最远的位置了。”

  明琰回了房间,熄了灯滚入被窝。

  她舒服的伸展了一下四肢,卷着被子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這样处理,绝对沒什么問題了。

  明琰弯起嘴角,满意睡去。

  房中夜色蔓延,清亮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格,在地面上洒落一地银白之色。

  周围寂静的连呼吸都格外清晰,偶尔有几声虫鸣响起,为這夜色增添了几分秋日的寂寥。

  架子上還在挣扎的绸带忽然静止不动了,借着月色望去,只见有一滴滴清透的水珠顺着绸带滴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浅淡的水渍。

  另一边,伴随着利器沒入□□的声音响起,几滴滚烫的血液溅出,通体漆黑的生物睁大了眼睛,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你,你……”它嗓音凄厉颤抖,不断有黑气从它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溢出。

  一只黑靴踩在它脑袋上,用力的一碾,便彻底终止了這嘈杂的音源。

  “你什么你,”冰冷的声调响起,残忍嗜血:“你去死。”

  封于斯低头看着脚下已经毫无声息的生物,唇边扯出一個毫无感情的弧度。

  他冷白的皮肤上沾染了深深浅浅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呈现出暗褐色,有的方才从那残留温度的血肉之躯内溅出,此刻正顺着他的脸向下滑落。

  封于斯眉眼冷凝沉寂,宛如一池浓墨,此刻一身血气,看上去格外不好接近。

  但就是這张阴冷如冰的脸,杀意如同倾泻的江水般奔腾而下之时,那双漆黑的瞳眸中却又泪珠不断的滴落。

  晶莹的泪水划過积滞的血痕,带走暗红的痕迹,在即将滑落到唇角时,又被一只手用力擦去,留下一片淡红的血渍。

  想到明琰敷衍的态度,他的心脏又不可抑制的难受起来,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掌狠狠攥紧,痛的他几乎无法呼吸。

  說好的要哄我,我還沒有原谅你,你竟然就這么睡去了。

  骗子,大骗子。

  封于斯一脸冷肃烦闷,可发红的眼眶中還有泪水在无声滑落,他抿紧唇,心中思考着下次见面该如何让她长长记性。

  暗淡的月色下,周围荒林枯影宛如鬼手蔓延,在满是砂石的地面上拉长拉细,如同幽诡地狱般死寂恐怖。

  此地无风流动,大股大股的黑色雾气宛如生出了生命,如同蚕食鲸吞的巨怪,遮天蔽日。

  几道怪异的叫声自黑雾深处响起,嘶哑凄厉。

  封于斯迈开步子,一边弹去肩头细微的灰尘,一边朝着黑雾浓郁的深处走去。

  伴随着他的走动,周围空气中的黑气打着卷的流动起来,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如同烈日下的水雾一般,迅速蒸腾消失。

  连绵数日的漆黑雾气消失不见,只余一片肃清后残败荒芜的土地和枯树。

  在這尚且算是黑雾边缘的地方,他就已经亲手弄死数十只从深渊中爬出来的东西了,黑雾深处的景象可见一斑。

  他想,不听话的东西,死就死了。

  更何况它们的死对他而言還算有点价值。

  脚下這片土地本是魔族曾经居住的地方,但因为黑雾不断侵吞,现在已经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带刺植物,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余生命存在的迹象了。

  踢开大片缠绕的藤枝,正好与一只正在啃食同类的漆黑生物对视。

  森白的骨头被它咬出嘎巴嘎巴的声音,大片殷红的血液渗透了地面的泥土,空气中飘逸着腥臭的味道。

  封于斯淡淡的想,哦,不对,還有這些沒脑子的东西。

  沒脑子到连谁是不该惹的都分辨不出来。

  或许是他毫不在意的态度惹怒了那只黑漆漆的怪物,它张开浑身的羽刺,尖叫一声便朝封于斯扑来。

  封于斯轻笑一声,在怪物利爪即将触碰到他时,一把掐住它的咽喉,手指用力,“嘭”的一声,血花四溅。

  血雾翻涌,避過他向周围散去。他拿出帕子,将不小心沾染上的血液擦去。

  血的气味……封于斯闭上眼睛轻嗅,神情愉悦,但想到什么,又有些惋惜的睁开了眼。

  算了,她绝对不会喜歡他這样的。

  封于斯舔了舔嘴唇,想到明琰,刚被遗忘到角落裡的委屈和生气又浮现出来。

  他时时刻刻都想念着她,可她竟然连哄一下他都懒得做。

  沒有正式在一起时,她分明要比现在耐心多了。

  他磨了磨牙,怪物已经为了她收敛利爪,压抑本性了,她怎么可以這样对一個這么喜歡她的人。

  哄一哄他很难嗎,他明明很好满足的。

  封于斯眼神幽晦,他想,等回去了,一定要给她一点小惩罚。

  元时踩在不远处的树梢之上,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

  他沒戴面具,此刻一张与封于斯完全相同的脸展露在月辉之下,如同清澈的幽泉,冷冽又出尘。

  就连眼下那点红痣,在他清凌的瞳孔之下,也并未显露出半分妖异。

  只是他横亘在脸上的斑斑血痕打碎了這份气度,此刻正有细小的血珠不断从中溢出。

  元时蹙眉道:“你真的愿意把深渊裡的這些东西都杀掉它们之中有的吸取了一点你的血液,生出了神智,且愿意认你为主,你下得了手,确实无情。”

  封于斯侧過头去,一脸不耐。月辉透過上方的黑雾,只能朦朦胧胧照出他的身影。

  “除了服从一些命令外,它们与我在過往的一千多年内基本沒什么交集。况且我赋予了它们神智和能力,它们自己都不一定会因为我的痛下杀手难受,你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难道還要为它们打抱不平

  而且杀了它们是你的要求,我只是想要不被打扰的活下去,自私一点又怎么了。”

  元时抿唇,不再作声。

  他是厌恶這個和他拥有一样的脸,却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的怪物的。

  他们所代表的性质不同,生来就注定要站在对立面。

  作为天道意识具象化的衍生物,元时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着什么样的责任和使命。在维护天地间的秩序和平衡之时,要负责消灭一切不安定因素。

  而這個可以算得上是他孪生兄弟的怪物,就是那個最大的不确定。

  元时自有意识以来,一直居住在九天之上的神殿之内,那裡只有一望无际的白,和永恒存在的圣光。

  沒有侍女,沒有仆人,他是那空旷神殿唯一的活人。

  或许独自一人待久了,性格也会自然而然的变得冷硬,他降临凡世那么久,也沒觉得有什么能让他情绪波动的事情。

  天道告诉他,为了世间的安定秩序,必须要杀了那個出生在恶念汇聚的深渊,同时也是天道所有不干净杂念化身的怪物。

  元时照做了,可笑的是,他分明代表着天道授予的正义,而记忆裡,正义总是会战胜邪恶的。

  可一千多年来,他一直无法战胜這個讨厌的怪物。

  为了除掉怪物,他要背弃初衷,用上不少扭曲的手段。

  其间受伤最多的,大概是自己曾经那個听话好用的下属了。

  不,现在她已经彻底倒向怪物,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叛徒。

  偶尔有时候,元时会有一点羡慕封于斯,羡慕他分明如此肮脏低贱,却依然有人愿意割舍一切,与他一起承受一切。

  于是元时更讨厌封于斯了。

  “我可沒說杀了這些和你一样的怪物后,你的一切命理就此改变了。”元时面无表情的泼冷水。

  封于斯神色恹恹,他捏了捏手腕,道:“那你還有什么沒說”

  沒說的话,那就再活动活动筋骨。

  元时显然看出這個疯子的想法了,他沉了脸色,說道

  “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决定权完全在天道手中,他要你死,我能做什么?”

  地面轰然碎裂,周围悠闲飘荡的黑雾骤然一震,瞬间汇聚扭曲,滔天巨浪一般的朝元时扑了過来。

  “但我能暂且帮你一下。”元时道,“得要一点代价。”

  浓稠的黑雾堪堪停在他的眼前,随后如同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元时盯着封于斯看了一会儿,将银质面具重新扣在脸上,遮住脸上的伤痕。

  怪物果然還是很讨厌。

  明琰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被绑在架子上的绸带死活都不愿意理她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沒有刻意欺负他,甚至认错态度格外良好,怎么一觉醒来還成恶人了?

  即使她将绸带从架子上解下来,亲手将它又重新供在自己手臂上,绸带也還是侧過头,怎样都不肯再看她一眼。

  行吧,明琰想,恶人就恶人了。

  她又一丝不苟的将绸带系回了架子上。

  院子外响起了祁斐的声音,明琰将绸带抛之脑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绸带见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就离开了,不禁更加扭曲,在木质架子上咬下一個個白印子。

  你再多哄我一会儿,就只需要再多一小会儿我就理你了,可你就是這么敷衍我的。

  我都不要你亲吻拥抱了,你怎么连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满足

  不断有黑气从绸带之上逸散出来,架子都被腐蚀出了焦黑的斑块。

  明琰好說歹說才将箱子给祁斐丢回去,她无福消受,也不想要被傀儡伺候。

  祁斐有些失望。

  亏他特意精挑细选出外形這么出挑的傀儡,花了大价钱买来,就是为了能让他徒弟移情别恋,或者暂时忘了那個黑衣服小白脸也行。

  可這效果好像不太行。

  啧,炼器峰特意仿造东海鲛人的模样造出的傀儡只有几件,行为动作和真人无异,当仆人也好,做情人也罢,反正也不用负责,這個小明真是沒眼光。

  祁斐拎着箱子,试探问道:“要不为师再为你挑一個其他类型的你看你一個人待在院子裡,沒人陪伴肯定很闷,我和你几位师兄师姐最近有事,你……”

  明琰礼貌的笑了笑,啪嗒关上了房门。

  “师尊自己留着用吧。”她隔着门說道。

  祁斐撇了撇嘴,拎着箱子离开了。

  這么贵的东西当然不能随意丢掉,他自己也用不上,要不——送给秦师妹

  想到程泽云总是畏畏缩缩,望而却步的沒出息样子,祁斐点头,觉得很有必要這么做。

  他搓了搓手,很期待看到程泽云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明琰回到房间,看到之前绑着绸带的架子像是被灼烧過一样,已经断成了两截,而那條绸带不知何时挪到了她的床上,直挺挺的横展着,占据了整张床正中心的位置。

  她捏着绸带一角扯了扯,绸带很快又抽回自己,继续瘫直了身子挡在床上。

  看样子短時間内它是不肯原谅她了。

  明琰十分好脾气的将床让给了它,自己坐在窗前的桌子旁写写画画,大概是待在屋子裡实在太无聊,她画了几张纸之后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绸带飘到她身后,探头探脑的看了她写画的纸张一眼,随后肉眼可见的更加幽怨起来。

  這么久了就在這裡画那些无聊的符文這些东西怎么可能比他有趣

  明琰稍微一动,绸带立刻被火燎過一般蹿回了床上,它等了一会儿沒见其他动静,探出脑袋出来一看,明琰還安安分分的趴在桌面上。

  “……”

  這样来来回回几次,它自己都被自己搞得心力憔悴。

  明琰倒是跟沒事人一样晃来晃去,搬着躺椅放到院子裡,然后躺下来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

  就這样安安生生的過了两天,她一個人住在院子裡沒人打扰,无聊是无聊了一点,但過得却是格外舒服。

  尤其是這两天绸带自觉的把自己挂在断掉一边的架子上,丝毫沒有来打扰她。

  真是贴心又乖巧。

  明琰很满意,终于在第三天的夜裡迎来了她的报应。

  床帐十分遮光,即使今晚月色不错,床帐裡面還是不见半点光亮。

  睡梦中,周围温暖适宜的温度突然下降了不少,她下意识的卷紧被子,鼻尖却還是嗅到了一股浅淡的血腥味。

  身旁一冷,被子被掀开一角,一個带着冷气的身体挤进了被窝。

  明琰打了個哈欠,按住了勾着她束腰的那只手。

  周围漆黑一片,但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你怎么這么快就回来了”明琰半阖着眼帘,眼角沁出了一滴困倦的泪。

  她穿着洁白的外衣,唇瓣嫣红,乌发如瀑垂落。

  如同圣洁的山巅之雪,让人不由自主生出恶劣的念头,想要用掌心的鲜血将其污染。

  柔软的薄唇俯身贴近,吻走了眼角那点泪痕。

  黑暗中,对方喉头上下一滚,声音低哑:“当然是因为——”

  他一口咬上明琰的唇。

  “要惩罚你对我的冷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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