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后来③
他们六個人還去拍了照片。
在赵正跟颜晴的起哄之下,她坐在段野的肩膀上,那会儿她又怕又欢喜,怕的是会摔下来。他伸出手扶着她,见她实在怕,還会笑着哄她,說不要怕,不要担心。
他永远不会让她摔跤。
那個夏天可真好。十八岁的她很喜歡段野,喜歡到一向懂事的她,做了那样任性的决定。可是怎么办呢,那时候一分一秒都不想分开,她還记得她兴奋地告诉他填报志愿的事时,那一瞬间他复杂的神情。
他明明很开心,也笑了。
可是眼睛裡的情绪,十八岁的她根本就看不懂。
直到后来她得知,他为了留在她身边放弃了更好的机会、放弃了那片更广阔的天空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那情绪是“沉重”。
但她一直想告诉他,她沒有埋怨過,那是她自己的决定。
她沒有后悔過,直到知道了這件事。
她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在他面前抱怨一句跟学业有关的话,也不敢表露出对工作偶尔产生的不满情绪,每天见了他,总想着要打起精神来,要向他证明,其实她的這份工作真的很好很好,可她不是机器,她是人,她会疲倦会受伤会难過。旅客的刁难她不說,上司的严苛她也不說,就连看到飞机失事的新闻时,她满心的害怕也会掩藏在心裡,她也怕他看到那样的新闻。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无话不谈。
他大概也一样,不会提他在工作时遇到的种种不好,一個人默默承受着来自世俗跟现实的压力,他开始拼了命的赚钱,后来她接到郭世超的电话,才知道他为了买一套房子几乎连轴转,甚至想到了要去参加地下拳击。
所以,她真的后悔了。
后悔当年填的高考志愿,后悔去了他所在的城市。
有时候她也会幻想,如果那一年她沒有那样做,是不是他们也不会像现在這样?
段野,我真的,后悔了。
……
早上醒来,看了一眼手机,是何彦博发来的消息:【早上好,起床了嗎?】
江雨茉昨天晚上哭過一场,這会儿眼睛都是肿的,她起床,往外看了一眼,父母都不在家,這才松了一口气。
洗漱之后,坐在沙发上,斟酌又斟酌,给何彦博回了消息:【何先生,对不起。】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样。
一句对不起,她懂,他也懂。
她下午就要开车回机场那边了,同事很喜歡宁城的小吃,拜托她去买一份,她走到小区外面准备开车时,居然碰到了何彦博。
何彦博笑了笑,“江小姐,我知道我很唐突,但還是想過来争取一下。”
江雨茉看了一眼時間,离饭点還有一個多小时。
她沉吟道:“去吃饭吧,我請你吃個饭。”
何彦博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
何彦博自己开了车過来,江雨茉以下午還有事为由,自己也开了车過去,一前一后来了商场地下停车场。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中午时分,那些口碑不错的创意菜餐厅這会儿人也不多,很轻松地就进来了。
江雨茉点了自己要吃的,又将菜单递给他。
“感觉追问为什么很不礼貌也很唐突。”何彦博說,“其实,江小姐你的事情我也听說了一些,宁城太小了,总觉得只要有心,說不定我高中那会儿去網吧打游戏被班主任抓個正着的糗事也会被打听到。”
江雨茉失笑。
“再過几個月我也三十二了,不瞒你說,這個年纪還沒结婚,在我爸妈心裡都是可以被扔了的不孝子。這几年我相亲過很多次,也谈過,最后都因为一些原因分了,有时候是我提,有时候是女方提,坦白說真的很累,但江小姐,我不骗你,看到你,我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冲动,紧张,那天跟你见面,我說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提前练习了的。”何彦博的话是真的,江雨茉知道,他看她的神情是伪装不出来的热情還有喜歡。
他喜歡她什么呢?
翻一翻聊天记录,他们聊得并不多也不深。
“我想說的是,每個人都有過去,我也有,我有谈了几年的前任,也有過谈婚论嫁的前任,沒走到最后,也是因为不合适。我說這些话希望你不要反感,”何彦博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說道,“有的人适合放在心裡,但不适合過日子。人這一生太漫长了,你无法预估自己会遇到多少人,就像我,我也想不到遇到了你。”
江雨茉一直静静地听着。
等他說完了,期待的看向她时,她从包裡拿出一瓶瓶身小巧的番茄果汁出来。
再拿過手边的空杯子,用指尖敲了敲杯壁,见何彦博看過来,才笑了笑,“這是他。”
然后她拧开果汁瓶盖,“這是我。”
這是我這一生,是的,要用“一生”這個词,是我這一生的全部热情跟爱恋。
她将果汁倒进杯子裡,最后果汁瓶裡一滴果汁都不剩。
何彦博也是聪明人,定定的看着,面色变幻,后也笑出声来,“我懂了。”
江雨茉還是诚心实意的道歉,“其实這件事也是我不对,耽误你這么长時間,真的很抱歉,我会跟介绍人說,是我的問題。”
何彦博摆了摆手,“沒有很长時間。相亲就是這样,不過我還是要谢谢你,我一直以为我都這把岁数了,很难再遇到喜歡的,现在看来,我還不老,是吧?”
江雨茉笑着点头,“当然,才三十多岁,年轻着呢。”
……
吃完饭买了单,江雨茉又去商场一家店打包了一份萝卜牛杂。开车在城裡转悠了快半個小时,才终于往段野的店所在的方向驶去。
停好车后,她提着打包盒下车。
现在正是吃饭午休的時間,今天特别的热,艳阳高照,走在街上就像是在铁板烧上起舞。
段野正坐在椅子上,一边翻着进货出货单,一边抽空吃一口饭。
空调都沒开,只有一個工业电扇在呼呼地吹着。
听到声响,段野抬起头来,见是她站在门口,很惊讶,却也不慌不忙的盖好一次性饭盒盖子,起身时,又下意识地从抽屉裡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江雨茉进来,将打包盒递给他,“看到有人在排队,应该味道還不错。”
段野接過来,顺手放在桌子上。
“生意怎么样?”江雨茉像是老朋友一样跟他寒暄。
“還不错。”段野回,“上楼去看看?现在太热了,楼下空调坏了,师傅今天沒空,要明天才来修,楼上有。”
“好。”
她跟着段野上了二楼。
二楼也不算小,算是半個仓库,還有两個房间,一個是办公室,裡面也堆着杂物,另一個则是段野的房间。
段野打开门,在床头柜上找到遥控器摁开。
江雨茉打量了一下。
還是非常简单,一张折叠床,一個床头柜,還有一张看起来有些旧的双人沙发。
段野又去将门关上,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小了。
江雨茉瞥见床头的墙上挂着明信片。她微微弯腰凑近了看,因为這個动作,一头微卷的长发也散了开来。
段野站在她身后,离得近了,那股淡淡的香味還萦绕在鼻间。
江雨茉比较专情,对任何事物都是這样。
十八岁那年喜歡吃的菜,现在還喜歡。
别人送了很多香水,她的梳妆台也摆着好几瓶,但常用的也就那么一款。
很多個深夜,他都能在她的脖颈间,在她的手腕上,在她的衣服上闻到。
后来几次,他去商场吃饭路過专柜,有人正好朝手腕上喷着同款香水,他会驻足,会突如其来的……压制不住思念之情。
“是我给你寄的明信片嗎?”江雨茉抱着手臂,很好奇地问。
段野嗯了一声。
意料之中。
江雨茉也沒那么惊讶,她的工作就是這样,常年飞来飞去,有空的时候落地后会跟同事约着去当地很紧凑的去打卡旅游点,也会碰到卖明信片的小店,她会给朋友们寄,也会给他寄。
不知不觉地……
她一张一张的数着,“十一张了。”
“嗯。”
“今年再给你寄一张。”江雨茉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有那個兴致出去转悠的话。”
有时候分手也不完全是坏的走向跟结局。
至少现在,她会透露出工作的疲倦。
很奇怪,一开始并不是那么喜歡這一份职业的,但一年又一年,她从普通舱升为头等舱,今年年初时通過考核還成为了区域乘务长。肯定会遇到旅客的刁难,刚从业那会儿還会躲在洗手间裡哭,到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处理各种問題。
如果现在让她换工作,她也想象不到自己能去做什么。
偶尔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飞机时,竟然也逐渐有了踏实的感觉。
“好。”
江雨茉好像真的只是来给他送一份萝卜牛杂。
她离开前,想起什么,转头对段野說,“已经跟那個相亲对象說清楚了。”
“我跟他只见過两面,吃過两顿饭,看了一场电影。”
她沒有用“我們”。
在她和他的心裡,“我們”只能是“我們”。
段野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电影好看嗎?”
江雨茉摇头,“笑点這么低的我,都沒笑。”
一部喜剧,如果连她這個笑点最低的人都沒笑,可想而知……這部剧的水准了。
段野笑了声,“好,你什么时候走?”
江雨茉回,“去给同事买個东西就差不多要走了,晚上十一点有一趟航班要起飞。”
“好。”段野抬手看了眼腕表。
好像在外人眼中,三十岁的男人应该戴更好的手表,可這么多年,从十八岁生日时收到這块手表后,段野就沒换過。
“我送你過去上班吧。”段野顿了顿,“你看起来有点累,不太适合跑高速。”
江雨茉啊了一声,抬手摸了摸眼角,“有黑眼圈?”
段野笑,“沒有。”
“那你這店?沒关系嗎?”
“有人上班,沒事的。”
就這样的,段野开着她的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宁城北上高速,一路驶向机场。
一路上,两人几乎都沒說话。
车内放着老歌。
都是他们曾经很喜歡的歌,好像到了這個年纪,对听歌就有一种异常的执着,不愿意去尝试倾听现在的大热歌曲,更想在深夜,在每一次开车时,听到的是承载了青春记忆的老歌。
到了机场停车场,江雨茉下车,段野也下车。
段野将车钥匙给她,她沒接,只懒散的拿了皮筋去扎头发,“你开回去吧。”
“好。”
江雨茉想起什么,又道:“油卡在那個隔层裡,你自己翻。”
段野:“我有油卡。”
“喔。”江雨茉笑了笑,“那挺好的,反正现在油费真的太贵了。”
段野看着她,从裤袋裡摸出钱包,钱包裡還是他们两個人当初在出租屋拍的拍立得照片。
他在给她挖西瓜球,她突然袭击亲他。
他从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她。
“什么?”
“卡。”
段野的声音低沉,這個点不停有车开进来,有轮胎划過地面发出来的响声。
“一直想找机会给你的,前段時間接了笔大单,我凑了個整。”
“密碼還是原来那個。”
“嗯,你生日。”
段野是什么想法呢?
他知道她要的不是那些东西,但他从来沒有忘记過,他在心裡发過誓,一定会给她一套房子的。
就算她不知道,就算可能到最后她耗尽了对他的爱意,他也不想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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