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百年思君
他低声唤和尚,“师父,你看那姑娘。”
和尚顺着他手指看去,那姑娘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
“怎么了?”和尚心中有些熟悉感,一时并未多想,蹙着眉头。
“那女子长得像……像……”沙和尚不好意思說像和尚的“老相好”。
吞吞吐吐间,少女已经扭過头来,仅是一個侧脸,已经是让和尚呆立原地。
“御弟哥哥!”
耳边忽的响起五百年前那個意气风发、嗔痴皆宜的西梁女王的声音。
他冰封千年的心湖忽然荡起了波澜。
和尚面上似乎依旧波澜不惊,手指却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這少女虽长得跟西梁女王如此相像,可他知道绝不可能是她。
无他,女王乃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由不得别人,五百年過去了,沧海桑田,想必墓碑也不见了吧。
一丝无状的悲伤渐渐爬上心头。
梓荣耳聪目明,早已发现和尚的目光牢牢锁在了那打扫楼梯的女孩儿身上,歪了歪头,对那胖阿嬷道:“我們就要她!”
手指方向,正是落魄女孩。
胖阿嬷满面笑容的扭過头去,在看到梓荣指的人时突然僵住了。
“這……這位客官,您可是在說笑?那厮不過是個粗使下人罢了,容貌也不怎么样啊?比起我這翠香楼這么多明月,不過星火之光,您不如……”
梓荣不耐烦的挥手,将一叠银票啪嗒砸在胖阿嬷手上,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說是她就是她!包她一晚,够了吧?”
這一叠银票之厚,别說是包一個杂役一夜,便是买下她们的花魁也绰绰有余。
胖阿嬷不能让到手的银票跑了,只得扯着大嗓门:“那個叫啥来着……擦楼梯的那個……哎哎哎就是你,過来!”
落魄少女怯怯的扭头,放下手中抹布,在自己脏乱的裙摆上随手抹了一把。
她慢慢的挪過来,露出了有些脏的脸蛋,一双大眼睛煜煜生辉,倒是让胖阿嬷怔了怔,暗想自己似乎错過了一個好苗子。
胖阿嬷盘算着哪天把她给糊弄去接客时,落魄少女低声道:“妈妈,楼梯還沒擦完,是有什么吩咐嗎?”
胖阿嬷被她這副冷淡模样气到,冷哼一声,指了指梓荣等人,扬起那叠银票,“你可是走了好运,這几位贵客看上了你,今晚,你被她们包了。”
落魄少女猛然瞪大了眼,看着那叠银票,再看看阿嬷身后那堆女子嫉妒的眼神,身子晃了晃。
“妈妈!我不接客的!”
胖阿嬷冷笑道:“你已在我這儿签了卖身契,做粗使丫环還是接客,沒有你選擇的余地。”
胖阿嬷见她不說话了,又换上笑容对梓荣等人道:“几位楼上天字房請吧。”
落魄少女咬着牙,拉住梓荣:“這位贵客,我不接客的。”
梓荣說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心疼。
翻身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笑道:“我們只是想打听些事。”
落魄少女一愣,微微踌躇,目光所及和尚时,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天字房,梓荣先关上了门。
這房间颇大,装饰的也颇为暧昧,是女子喜歡的色调。
在這迷寐的气氛中,落魄少女狼狈的格格不入。
她局促的捏起拳头,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
“不知……不知贵客们有什么要问的……”
梓荣正四处打量,忽然发现這屋子内還有個小隔间,用来洗浴,旁边摆着整整齐齐的女子衣裳。
梓荣把少女拉過来,牢牢锁好门,低声笑道:“你先洗個澡吧,看你累成這样,我們怎么好意思折腾你。”
少女的脸蹭的一声爆红,蠕蠕不敢言,梓荣却眉梢温柔,扭過身去,似在避嫌,也似在给她站岗。
梓荣听到身后终于传来了入水声,也勾勒出了笑意。
外面金翅大鹏咳嗽了一声,虽有隔断,可他耳力惊人,水声如在耳边,脸庞不禁有些红润,急忙屏了耳力,目不斜视的盯着桌上茶杯发呆。
沙和尚与猪八戒小白龙的耳力也不错,当下個個眼观鼻鼻观心的入定模样。
和尚還沉在五百年前的回忆中,软糯女声的呼唤,似乎還在耳边。
那姑娘不敢多呆,简单冲洗便起了身,在自己的破布衣和屋内的秀裳间纠结半天,终于還是選擇了后者。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虎视眈眈把门的梓荣,她這才扭头看去,见女孩秀发滴水,衣裳半系的清丽模样,不禁吹了声口哨,流裡流气。
同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那姑娘对梓荣慢慢放下了戒备,還扯出一個小心翼翼的笑容。
“来,别着了凉。”梓荣好脾气的又递過一件披风,拉着那姑娘的手,出了浴室。
姑娘脸蛋微红,贝齿咬着下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梓荣给她放了個椅子,让她坐下。
和尚等人這才得以窥见姑娘容貌。
猪八戒倒吸了一口气,惊道,“师父!你看她這容貌,岂不正是五百年前的女王转世?!”
听到猪八戒的话,姑娘猛然抬头,一双澄澈的大眼睛裡皆是惊讶。
“你们怎么知道,我祖上五百年前曾有過女王?”
一语出,满室静谧。
和尚带着自己都沒有发觉的颤音,“你是說……你是女王的后人?”
姑娘也觉得自己嘴太快了,捂住嘴,一副无措模样。
“你叫什么?”梓荣突然问道。
姑娘呐呐道:“我、我叫思君……”
“御弟哥哥,从此西梁月下,就只剩本王一人思君。”
和尚耳边响起梦魇般的话语,犹如惊雷,直扎心底最柔软之处!
那凄然的哭腔绕梁于耳,像细密的针,又像凶残的锤,一下一下的击打着和尚的心脏。
“那,又是谁给你起的名字?”和尚心中叹一声阿弥陀佛,手上捻着佛珠,心中已念起了心经。
姑娘缩起身子,怯怯道,“我們這一脉,都叫思君,我是,我娘是,我姥姥也是……”
梓荣张口结舌,“怎么会有這种规矩?!”
“我不知道……好像、好像是我們這一脉的女王逝世前的遗令……从她的孩子开始,都叫思君。”
哗啦——
温润佛珠,生生被扯断,竟洒落了一地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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