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狭小的厅裡,喻宁拿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她怎么也沒想到,下班前還好好的,回家就接到這么一個噩耗。
“公司這边觉得,你吧……毕竟是個签约艺人,天天来公司坐班,這不太像话,你以后就在家裡呆着养养身体,要是有通告,我第一時間告诉你啊。”
电话那边是王讯,喻宁的经纪人。
王讯手底下管着好几個艺人,個個都比喻宁有出息,她沒什么時間和喻宁耗,說话也沒太有耐心。
喻宁忍不住问了一句:
“真的什么机会都沒有嗎?”
王讯不耐烦道:
“机会倒是有,我手上正好有一個妈妈带娃的综艺在找嘉宾,不過娃呢?你现场给我变個娃出来,這机会就是你的了,好吧?”
喻宁愣了一下,电话就挂断了。
带娃综艺?這和她這母胎单身二十六年的人,确实毫无关系。
好歹也当了四年艺人的喻宁,听懂了对方的意思,這不就是要雪藏她嗎?
但說雪藏也不准确,毕竟被雪藏之前你得稍微有点知名度,有点作品吧,喻宁却完全沒有。
四年了,她已经在各种烂剧裡跑龙套四年了,从沒火過一次,永远都是屏幕裡最边缘的路人甲。
她還长得很好看,为了不抢走观众注意力,還经常被化妆师刻意扮丑。一开始喻宁不在意這些,她想,跑龙套也好,群众演员也罢,有戏拍就永远有希望,還蛮努力的。可是再高的心气儿,四年冷板凳下来,也渐渐都磨沒了。
她从一個刚毕业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少女,活活给磨成了一條绝不翻身咸到齁的咸鱼。
况且,今年影视行业行情太差,龙套的活儿都沒多少,她就干脆回公司坐班,嗑着瓜子看综艺,過一天算一天,有活儿就干,沒活儿……那不是更好嗎jpg。
结果,现在公司都不要她去了,這是打定主意放弃她了啊。
喻宁一声长叹,躺倒在沙发上,随手抓起桌上一袋瓜子,左手心裡倒一把瓜子,右手一颗一颗送进嘴裡,眼神放空地重复以上动作。
虽然很惨,但是只要公司沒辞退自己就行,每個月還有底薪两千二呢,自己這個小房子房租一千,剩下的钱买点馒头泡菜对付一下,权当减肥了。
反正和公司合约只剩三個月,挺過去她就另找出路吧,這年头有手有脚怎么都能活。
她一個学表演的,长得是真好看,那去拍拍平面广告什么的总行吧。
她唱歌也還行,大不了回老家,在那种农村红白喜事的帐篷裡,给大家唱点《常回家看看》也可以。
喻宁嗑完瓜子,心态重回平和。她拍拍手,看了眼地上的瓜子皮,懒得扫地,直接回房间睡觉去了。
谁想這一觉,她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
她做了一個悠长的梦。
梦裡,她成了古装美人,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裡,养育着一個小男孩。
她亲眼看着這個小男孩,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从抱在手裡只有枕头那么大一点,长到有她膝盖那么高。
小男孩从小就乖巧,抱在怀裡时,黑亮亮的大眼睛就定定看着她。会說话时,第一句话就是“阿娘”,每天从早到晚地叫着“阿娘阿娘”。
再大一点时,他跌跌撞撞学走路,从远处一摇一摆,像只可爱的小企鹅一般努力走過来,满脸殷切渴望地朝她伸出手:
“阿娘抱,阿娘抱……”
他慢慢会跑会跳,会在喻宁的长袖子裡掏零食吃,会和喻宁在秋千架子上玩得咯咯笑。后来,他去上学了,每天放学回来,都会在喻宁面前說說今天学了什么,言谈间妙语连珠,常逗得喻宁哈哈大笑。也渐渐变得成熟不少,会体贴关心喻宁的心情了。
再后来,喻宁忽然发现,自己死了。
她看着小男孩跪在她床边大哭到晕過去,醒来再哭,再晕過去,她的棺椁下葬时,小男孩好几次要跳进坑裡,像一头发狂的蛮牛,旁边好几十個成年宫人拉都拉不住他。
喻宁飘在天空,看着這一切,眼角不自觉湿了。
时光荏苒,她看见小男孩从此每天都木着脸学习到深夜,看见他沉默的在马场裡练习骑射,看见他高烧时在梦裡喊着“妈妈”,惊醒后一身冷汗,泪如雨下。
再后来,小男孩穿上了龙袍,坐在比他宽大太多的宝座上,小小的团子脸上,眉头紧紧皱着,眼神裡是不合年龄的沉重。
喻宁一直是魂魄状态,她心疼地飞到小男孩面前,想抚平他的眉头,手指一碰,男孩目光一凝,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随后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
她听见他喃喃自语:“朕……不能再幼稚了,母后和父皇……都沒了,以后只有我自己了。”
可是他明明還是個只有喻宁半人高的孩子啊!凭什么孩子不能幼稚?喻宁心痛如绞,却无法给他一個拥抱……
小男孩成了小皇帝,在辅政大臣前面严肃努力,发奋学习。就在他当皇帝当得渐渐有模有样时,某個春夜,皇宫书房意外失火了。
火场之中,小皇帝被横梁砸到了腿,明黄色睡袍被火苗吞噬殆尽,任凭喻宁如何扑過去乱抓,他還是缓缓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了……
喻宁大叫着惊醒過来,脸上和枕头上凉冰冰的,手一摸,全都是梦裡哭出来的眼泪,泪痕一层叠一层。
心脏怦怦狂跳,她抚摸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气,梦境裡很多场景已经完全模糊了,可那种猛烈冲击她的痛苦感觉,清晰又沉重得仿佛实质。
等她缓了半天,心情平静下来后,脑海裡第一句话就是:我一個母胎单身二十六年的纯洁少女,为什么会做這种梦,代入感還那么强,這不科学!
想了好久想不明白,喻宁只当是自己压力太大了,梦裡哭一下缓解压力,也沒当回事。
她伸個懒腰起床,拉开小卧室窗帘,想起不用上班,心情复杂,对着窗户做了几個拉伸动作。
然后,她拉开卧室房门,习惯性半闭眼睛,边打哈欠边走进隔壁卫生间洗漱。
洗脸刷牙后,她准备去冲個澡,刚拉开浴帘,就听见厅传来一阵很用力的咳嗽声。
“咳咳咳!”
喻宁吓得电动牙刷都扔了,浑身僵直,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震惊!独居单身女性家中突现陌生咳嗽声!是入室的盗贼,還是可怕的鬼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崩了大溃了!!!
喻宁关键還沒拿手机进屋,报警都沒办法!
她心脏激烈跳动,凝神细听,厅裡又沒了声音。
小心翼翼在镜柜裡找了半天,喻宁攥着修眉刀,光着脚来到房间门口,轻轻拧开一條门缝。
她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往厅裡窥探。
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眼就锁定了咳嗽的人。
那人居然……就坐在她家沙发上!
個子很小……长发在脑后垂下来,上面是很古典的仿佛古装剧男主一般的发冠……背对着她……衣服黄灿灿的像古装……
喻宁越看越觉得奇怪,门缝也忍不住开大了一点。
這個背对着她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個……小孩子啊!
再回想刚才听到的那声咳嗽,也感觉清清脆脆的,像小孩子的咳嗽声。
可是自己家厅沙发上,怎么会突然出现一個古装小男孩?
喻宁皱眉,仔细观察半晌,確認她昨晚反锁好了房门,现在依然是反锁状态,屋裡再沒有其他人,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人,她這才悄咪咪地溜出房门,准备钻进卧室去拿手机报警。
谁知道她沒穿鞋,脚刚才沾了水,在瓷砖地面一走就是“嘎吱”一声响,還差点崴了脚。
沙发上的小男孩回過头来,和鬼鬼祟祟歪七扭八的喻宁对了一眼。
喻宁彻底愣住。
那确实是一张小男孩的脸,看上去可能就七、八岁大,都沒长开,還带着婴儿肥,面白唇红,桃花眼悬胆鼻,好看得像年画裡的小神仙。
重点是……他长得,和她昨晚那個梦裡的小男孩,完全一模一样啊!
喻宁已经记不清梦裡的细节,但那個小男孩的脸,她還记得清清楚楚。
就是這样古典又大气的长相,桃花眼笑起来会弯成月牙,左眼处一颗泪痣,精致漂亮极了。
喻宁心底情绪翻涌,看见他的瞬间,一股和梦中同样的、极其猛烈的怜爱情绪就冲击了她的心,让她抓住门框才能站稳。
她好像,光看着這個小男孩,心裡就有满满的爱涌出来,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
怎么回事?
小男孩目光澄澈如水,在看见喻宁的那一刻,立刻焕发出极其明亮的光芒,随后眼裡就积蓄起泪水来。
他好像很激动,全身都转了過来,两只手抓住自己衣角,想要站起来,却又沒有轻举妄动。
喻宁压下心裡的奇怪情绪,皱着眉头,拿出成年人的气势来,对着小男孩說:
“你是谁家小孩?”
小男孩沒有說话,只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浑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喻宁。
他眼泪一直在眼裡打转,沒掉下来,刺激得眼角红通通的,身体下意识摆出要靠近喻宁的姿势,却沒有真的动,只是略略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点。
過了一会儿,他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端端正正,漂漂亮亮,一身明黄色华丽古装配白玉发冠,衬得双眸熠熠发亮。
喻宁走神,心想這年头,cospy還真得从娃娃抓起,瞧瞧人家這身多专业多好看啊,啧啧。
cospy小男孩看着喻宁身上的衣服皱了皱眉,终于开口了。
“母后……您受苦了。”
喻宁:
“……”
母后?她沒听错吧?虽說這年头流行复古,可是這称呼也太复古了吧?等等,复古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把我叫妈?我什么时候有這么大的儿子了啊!我是黄花大闺女啊!
喻宁脸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阵变换,最终定格在了咸鱼最擅长的呆滞脸:
“我不苦,也不是你母后,别乱說啊。”
小男孩却睁大眼睛:
“母后,您住在這么小的地方,衣服都破洞了,還說不苦?”
喻宁:
“……”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卡通睡裙,上面有一些设计感十足的小洞。
她生无可恋地想,你個小屁孩,懂什么时尚,又懂什么房价啊。
那小男孩却严肃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喻宁身边,仰起头,板着脸对她說:
“母后,您放心,以后我会让您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一辈子。”
喻宁:什么鬼,我又不雇佣童工!
她還沒来得及說话,那小男孩又一笑,眼中還含着泪,却笑得天真烂漫:
“母后,我好开心……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您离开我了。”
喻宁脚趾扣地:
“……”
救命,這浓浓的霸道总裁味儿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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