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埋葬衆神 第760節

作者:見異思劍
島嶼破碎,海浪侵襲而來,將他們淹沒。

  海浪觸碰到宮語的身軀時,蒸發出了巨量的霧。

  官語落入這個熟悉的擁抱,難以抵擋的疲憊中,她輕輕閉上眼眸,陷入了安眠。

  林守溪準備帶宮語回去。

  可他置身海上時,突然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看向身後。

  黃昏猶在天邊,夕陽依舊靜止。

  慕師靖明明終止了蒼白的甦醒,爲何象徵末法的黃昏還在持續?這是怎麼回事?

  「黃昏已經被換掉了。」

  海面上,一個虛弱的聲音的傳來。這個聲音像是看穿了林守溪的心思,擊破了他心底的困惑:「黃昏被換掉了…………現在的黃昏已非末法黃昏,那是黃昏之海,真視神女已降臨此界,她在等你。「

  林守溪回頭望去。

  跌宕的海面上,一個青色裙襬的少女抓着浪尖,沉浮而來。

  少女頭生犄角,身披龍鱗。

  竟是行雨。

  她的臉頰白的像是抹了鹽巴,殷紅的脣角,更溢着大量猩紅而濃稠的血。

  第474章青龍白虎

  「你怎麼來了?」

  林守溪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行雨,這位青衣少女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死戰,渾身上下都沾着黏稠的血,海水也沖刷不掉。她的眼眶也很紅,像是......哭過?

  「我從真國過來的......咳咳..」

  行雨被嘴裏的血腥氣嗆的咳嗽,聲音也有些沙啞:「你們這裏打的驚天動地,傻子也能找到你們.....怎麼,這是在演師徒相愛相殺的戲碼?」

  行雨瞥了眼被林守溪摟在懷裏的女子。

  仙子負傷,寸縷不着,樹狀的細紅脈絡在她乳白色的肌理下浮現,遍佈她婀娜的玉體,神聖豔冶,讓人挪不開目光。她的頭靠在林守溪的肩上,青絲掩映之間,臉頰靜謐,眉目寧和,這溫婉的氣質更像是個教書的女先生,無人能夠想象,她先前斬殺了滿天煞魔,更與林守溪戰的海天顛倒。

  林守溪將宮語綿軟的身軀抱的更緊,他聽着那緊貼胸膛的心跳聲,感到了難言的塌實。

  「之後再和你解釋。」

  林守溪無心去說太多,他更關心行雨剛剛說的話:「你說,黃昏之海被替換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父王傳達給我的。」行雨回答。

  「父王?」

  林守溪想起了那頭盤踞在東海之底的黑龍,聖壤殿一戰後,黑龍將皇帝的屍軀銜給了他們,其後不知所蹤。

  「它也在黃昏之海?」林守溪微感詫異。

  「嗯,父王是黑鱗君主,也是毒泉之王,它由蒼白負傷後流淌出的毒血所化,它既不想依附於蒼白,更不會淪爲邪神的幫兇,在與皇帝一戰之後,它便去到了黃昏之海,之後的歲月裏,它一直與那位真視神女呆在一起,至於神女許諾了父王什麼,我.....不得而知。」行雨緩緩說着。

  這是血脈上的感召,她正是應這份感召而來的。

  林守溪頷首。

  他又想起了世界樹巔與過去的自己相見的場景,他讓自己去尋找真視神女,說真視神女會告知他一切。

  但他沒有立刻去尋。

  他能相信自己,但不能相信過去的自己。

  更何況,世界樹巔的銅鑄大殿之外,半人半龍負碑而跪的場景何其駭人,這樣血腥的祭祀儀式之下,他甚至無法確定,被釘在青鏽劍上的他,究竟是人是魔。

  所以,他選擇先處理完人間的一切,再登上那片被稱爲神庭的黃昏,直面黃昏的主人。

  「我明白了。」

  林守溪望着凝固天邊的暮色,點點頭,說:「我去找她。」

  「你能找到黃昏的入口嗎?」行雨問。

  林守溪不言。

  「唯有真龍才能進去那裏......我可以帶你去。」行雨說。

  「真龍?」林守溪盯着行雨,問:「你已修成真龍?」

  行雨這才緩緩衣袖,露出了青鱗覆蓋的手臂,她張開帶血的手掌,手掌上赫然多了一截指骨,那是第五爪的雛形——五爪是真龍的象徵。

  行雨想說什麼,卻是捂着胸口咳了起來,她咳出的血裏,還有內臟的碎片。

  「誰傷的你?」林守溪連忙扶住了她。

  「我沒受傷。」

  行雨搖了搖頭,想要解釋,可她剛開口,一股噁心感在胃裏攪動起來,她忍不住捂着脣乾嘔了起來,血從她指縫間滲透出,猩紅瘮人。

  「那這些血是.....」.林守溪隱隱猜到了什麼。

  行雨背脊起伏,喘息不停,她再擡起頭時,瞳孔中血絲密佈淚水氤氳,她顫聲說:「這是囚牛的血與肉。」

  囚牛是她最後一

  位哥哥。

  也是對她最好的哥哥。

  當初人間暴雨,其他八子都選擇了離海上岸,唯有囚牛留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一如既往地將熔漿搓成琴絲,精研彈奏。

  囚牛性格溫和,爲龍仁厚,行雨自小就喜歡纏着囚牛玩耍,囚牛同樣很寵她,他經常顯化真身馱着行雨在海底周遊,行雨不懂音律,卻經常能聽哥哥彈琴,聽一個下午。

  地動之下,東海海牀裂開巨壑,識潮邪神順着裂壑爬了過來,囚牛爲了守護這片墳墓般清冷的龍宮,竭盡全力阻截。

  等行雨再回到龍宮時,看到的是宮裂琴端,龍殿盡碎的悽慘場景。

  她在廢墟中找了很久很久,終於在一片殘破的石壁下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囚牛,他身軀盡碎,骨骼盡斷,唯餘一氣,連給妹妹一個擁抱都做不到。

  行雨想給囚牛療傷,卻是回天乏術。臨死之前,囚牛貼着她的耳朵,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我一生都住在冰冷的海里,死之後,我想選一塊溫暖的墓地。妹妹會答應我嗎?」囚牛用最後的力氣懇求。

  行雨用力點頭,她想,只要哥哥選,哪怕是要挑神仙洞府作爲墓地,她也會竭力全力去辦。

  可是

  行雨的話停在了這裏,怎麼也說不下去。

  林守溪沒有問囚牛到底想葬在哪裏。

  行雨的左手始終捂着噁心感纏絞的腹部,答案已在不言中。

  行雨的身子弓了下去,顫慄不停,不知是哭是笑,許久之後,她的喘息聲才平穩了下來:「先陪我回去一趟吧。」

  「去哪裏?」林守溪問。

  「我還沒喫完。」行雨說。

  她生怕林守溪與宮語打完架之後不知所蹤,所以先來尋了他們。

  穿過汪洋大海,越過千山萬壑,行雨停在了一座破廟之外。

  林守溪認得這座雨廟。

  它是龍王廟。

  當年司暮雪萬里追殺時,他抱着宮語跳入江水,順着寒冷徹骨的江流來到了這座破廟之中,彼時宮語身中鬼獄刺,真氣被封,他抱着她在裏面取暖、療傷。

  往昔種種,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外面依舊下着滔天的暴雨。

  三人一如過往地避在這座廟中。

  只是,今日的破廟之中多了一具屍體—囚牛的殘屍。

  行雨重新生起了篝火,面無表情地坐下,她將哥哥的屍體拖到身邊,對着火光細嚼慢嚥。

  林守溪則守着宮語。

  儲物戒中的衣裳多是慕師靖與小禾一起買的,宮語穿並不合身,林守溪見她身軀寒冷,就用聖焰擬製了一件大氅,想給她披上。

  可不知爲何,聖焰與她身軀上的火樹圖騰相觸,竟如死敵相見,碰撞出熾白的雷騰。夢中的宮語痛苦地哼吟起來,林守溪忙將衣裳撤走,他想了想,也將自己的白衣脫下,雙臂抱攬仙子,用身體給她煨暖。

  慕師靖生死未卜,小禾也還在地心,他抱着昏迷不醒的宮語,靠在古廟破舊的牆壁上。

  雷聲雨聲在耳畔無休止地響起,其中混雜着的,還有行雨咀嚼骨頭的聲音。

  兩個時辰之後。

  行雨終於喫完了囚牛的屍骨。

  她將囚牛的衣裳收好,連同他的舊琴葬在了一起。

  行雨回來時,她身上的血已被暴雨沖刷乾淨。她在林守溪的身邊坐下,靜靜地低下了頭。

  「我已將哥哥安葬。行雨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腹,說。

  「節哀。」林守溪嘆氣。

  「九子血脈已齊

  ,三天之後,我可修成真龍。」行雨說。

  林守溪發現,行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着變化—她像是在經歷一場發育,原本平坦的胸脯緩緩隆起,嬌小的身軀也變得修長,隱隱可見山巒起伏的曲線,那對如鹿的龍角向上延伸,宛若王冠,滿頭青絲也似草木宣發,瘋長到了腳踝。

  清稚與幼態正在行雨的身上淡去。

  她在成爲一頭真正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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