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4节
宗主沒有回答,只是幽幽地看着那尊观音像,仿佛這观音像是一扇铜铁浇筑的大门,其后勾连着另一個世界。
众人慑于宗主威严,也不敢追问,只得放弃了对慕师靖与林守溪的寻找,离开這片是非之地。
人们陆续散去后,白裙幂篱的宗主又回看了一眼那千手千眼的观音像,纱幔后的眼眸透着睥睨一切的冷光,她红唇微动,只吐出了两個字:
“孽障。”
……
……
我還活着么?這是在哪裡……
林守溪感觉自己在黑暗中狂奔,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他什么也看不见,力气渐渐用尽,喘息声也越来越剧烈,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只要一停下脚步,自己就会被黑暗撕碎。
他腿部的肌肉越绷越紧,麻木地摆动着,冷冰冰的触感却已爬上后背。
仿佛溺水之人在沒有堤岸的河流中挣扎着,暗流将他的手脚缠缚,一点点拖往绝望深处。
窒息感压迫胸腔,正当林守溪要彻底失去知觉时,一缕仙音从身后飘来。
‘孽障。’
清叱声裡,窒息感消失不见。
林守溪无暇分辨声音的源头,只是奋身前冲,然后……猛地惊醒!
他从床榻上倏地坐起,痛意還在骨头裡钻来钻去。
這……這是哪裡?
林守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呆在一间狭窄的木屋裡,睡在一张简陋的草床上,鼻间是挥之不去的霉味与酸气,像是渗了水的墓室。
刚刚好像做了一個噩梦,有什么东西在梦裡追我,好像……有人救了我?
林守溪揉了揉脑袋,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他靠在墙壁上,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嗯,還有心跳,看来不是什么酆都地府之类的地方。
他又尝试回忆了一下。
从小到大的记忆大抵清晰,与慕师靖决战死城,挥剑斩向某個污秽邪神的画面也犹在眼畔,只是一经想起,不免让人脑子发痛。
看来记忆也沒出什么岔子。
林守溪放松了一些,紧接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倒不是检查伤势,而是去看那洛书還在不在。
這是师父交给他,让他誓死守护的东西。
他摸遍全身,寻遍四周,却也沒有找到洛书的踪迹。
接着,他发现挂在自己胸口的黑鳞也不见了。
這么多年過去,這片黑鳞虽然一直沒展现出什么奇特之处,可毕竟戴了十几年,好歹算個护身符,如今一朝丢失,他的心裡還是有些空落的。
很快,林守溪又明白了什么叫祸不单行。他尝试着调息,发现自己伤势太重,连真气都无法运转。
修为境界一直是他最大的倚仗,现在,這個最大的倚仗也暂时不见了。
這样的伤势对其他人而言是致命的,幸好他体魄天生强横,不過即便如此,這伤沒個十天半月恐怕也好不了。
那女人下手可真重啊……
林守溪靠在墙壁上休息了会,待到力气恢复了些以后,他走下床,想看看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又是谁救了自己。
循着微光走到了门口,林守溪前脚刚迈出屋子便撞到了什么。
他刚刚苏醒,重伤未愈,脚步虚浮,身子无力维持平衡,很快摔倒在地上。
吃痛着抬起头,他隐约见到了一道逆光而立的身影,那纤细的身影也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微光中唯见数绺勾勒出的白发。
对方沒有一丁点杀机。
是這位老婆婆救了我么?
他艰难地起身,嗓音略微沙哑地喊了声老婆婆。
可第两個音节才出,他便怔住了。
他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那婉约垂落的雪白丝发之间,竟是一张妙龄端静的脸。
少女正看着林守溪,理了理纤柔的发丝,說:
“真人差我来看看你醒了沒有,既然醒了,便随我去见真人吧。”
林守溪悚然一惊。
倒不是惊慑于少女容貌的稚美,而是他发现,她說的是一种他从未听過的语言,更可怕的是,他竟能听懂并予以回应。
第3章真人
“真人?真人是谁?”
林守溪披上了一件少女递来的白色道衣,跟随着她出了门,走到外面潮湿的古廊上。
“真人据說是云空山来的道长,道法高深莫测,稍后见了他,不可胡乱說话。”雪发少女走在前面,姿态柔弱。
云空山……
林守溪皱起了眉,从她的语气来看,那云空山应是一座赫赫有名的山峰,但他确信,自己从未听說過這個地方。
還有,這小姑娘的满头白发——此刻他走近了,才看清這头发的白不是枯槁的白,相反,它绸亮如新,柔韧纤长,像是流泻下的光,在阴雨天格外惹眼。
這個世上還有天生白发的人么?
他才想着,目光无意间向廊外瞥去,一下怔住。
這年久失修的木廊外,竟是一落千丈的悬崖峭壁!
大风沿着崖壁来回掠动,呼呼作响,大量的云正从下面涌上来。深不见底的渊谷好似一张裂口,吞入落下的雨,吐出花白的雾。
他的思绪也被這深渊吞了进去。“這屋子在水裡泡了不知多少年,你可以靠裡走些,免得不小心跌下去。”雪发少女出声提醒。
“在水裡泡了不知多少年?”林守溪一惊。
“這裡原本是一片大湖,名为巫祝湖。”少女轻声解释:“最近,這裡的湖水莫名其妙蒸发大半,這座沉沒的古庭就露出来了,下面那些断崖裂谷积阴已久,皆是邪祟丛生之地。”
大湖干涸……湖心古庭……邪祟……
少女语气平淡,仿佛這不算多么特别的事。
林守溪的心脏却一点点抽紧,他陡然生出一個猜想:自己很有可能来到了一個崭新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充斥着无数他无法理解的事!
可這又是什么世界呢?是人们口中的神仙天庭還是阴曹地府?或者說……
忽地,過往与师父的对话浮上了心头。
“我們的世界可能不是唯一的。”师父說。
“什么?”
“我們的世界被邪秽一点点侵染着,譬如一滴墨水滴入盛满清水的瓷缸裡。瓷缸的清水世界如果是我們的所在,那是谁滴下了這滴墨水呢?”
“外面還有世界?那個世界還有人?”林守溪觉得荒诞。
“或许。”
“外面的人想进来?”他再问。
“可能已经进来了。”师父幽幽地說。
当时的林守溪并未太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找到了這個世界。
死城的暴雨和闪电之中,那扇勾连两個世界的大门轰然打开,将他误打误撞指引来了這裡。
“原来是這样。”
林守溪既是在回应少女,也是在扪心自语。
他笃定,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自己是异类。
两人不再說话,一同沿着绝壁古廊前进。
林守溪悄悄打量着她,除了满头雪发,這清稚的少女似也沒有额外的特殊之处,她的步子倒是迈得轻盈平稳,好似提灯而行的宫女。
穿過了直廊,绕至转角,断崖被抛在身后。
林守溪望见了几株铁一般的树,起初他不觉有异,但一想到這裡曾是湖底,心中不免悚然——难道湖底真能住人?那人還有闲情逸致栽花种树?
许多固有的观念被飞快敲碎。
“到了,真人就在裡面。”
一座古旧斑驳的木阁前,少女停下了脚步。
林守溪看着门口的两尊残缺铜兽,觉得阴森。
他与少女一同走入木阁,木阁昏暗,点着几根蜡烛,微弱的烛光不足以照明,更像是在行什么法事。屋子裡有十来個人,一眼看過去,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年少女,他们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前方,一個年轻的白脸道士席地而坐,左手握着一块石头,右手握着一柄木剑。
道士一身漆黑,白惨惨的脸被烛火照着。
慕师靖不在裡面……林守溪飞快扫了一眼。
下方的人群中,一個十来岁的小男孩战战兢兢地走了上去。
“手。”道士开口。
小男孩怯生生地伸出了手。
道士将左手的石头递到他的手上,让他握紧。他看着小男孩的手腕,问:“叫什么名字?可曾婚配,可曾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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