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你是禅
徐凤年打算晚饭和东西小姑娘以及南北小和尚一起吃,去的路上,双手连绵画圆,府上仆役奴婢看到只觉得有趣,名堂是沒瞧出半点,但嘴上都吹捧世子殿下武功盖世,徐凤年若是遇上姿色中上体态婀娜的丫鬟,便会揩油两下,红薯跟在身后,不以为意,小小丫鬟就敢争风吃醋,不小心在侯门豪族碰到性烈的主子,是要乱棍打死的。
红薯也不至于笨到去恃宠而骄,不想也不敢。說句不敢与人言的诛心话,看似多情的世子殿下才是真正的无情人。這一点,梧桐苑裡绿蚁那些贴身婢女,恐怕都不曾发现。
可這不意味着红薯不打心眼喜爱世子殿下,相反,這样的主子,才能让心高气傲不比青鸟逊色半点的红薯交心卖命。
徐凤年不清楚红薯复杂心思,只是轻声笑道:“這套沒名字的一百零八式,是骑牛的不知道从哪個旮旯摸出来的好东西,越练越有意思,需要腰沉太极,步走九宫,形意阴阳,手势和气机都纯任自然,這一圈圈可有大讲究,构成无端圆环,循环往复,气象万千,很适合温养内力,只可惜不能照搬到战场厮杀。红薯,你要喜歡,我教你。”
红薯加快了步子,在梧桐苑首屈一指的壮观胸脯贴近了世子殿下胳膊,一双秋眸烟雨朦胧:“那殿下可要手把手教奴婢。”
徐凤年头也不转,只是拿肘悄悄撞了一下衣裳下的雪白乳鸽,随着她胸口一颤,风情便荡漾开来,明显感受到這股丰韵的世子殿下轻佻笑道:“倒是可以在你這儿画上一百零八個圆。”
红薯媚意天然,语气却是幽怨:“奴婢知道殿下只是动动嘴皮。”
徐凤年也不反驳,随口问道:“你觉得烂陀山到底是個啥意思?”
红薯认真思量一番,低声道:“奴婢倒是觉得双修是假,让白黄两教与北凉铁骑为敌是真。”
徐凤年点头笑道:“一语中的了。京城那边早就对不服管教的西域密宗很有戒心,只不過找不到合适理由下手,如果能有红教做内应,不排除咱们北凉铁骑再当一回棋子的可能性。至于双修证道,我查過秘录,是最近几年才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当不得真,尤其在我行冠礼后最为激烈,由此可见我是一块香饽饽,连密宗女法王都垂涎三尺。至于京城那位占据天底下最大棋盘的大国手,六十七個庙号谥号中只瞧得上眼两個字,一個是‘高’,覆帱同天曰高,德覆万物功德盛大。一個是‘武’,戎业有光,开辟本朝最大疆土,想着死后千秋万代都被称作高武皇帝,已经差不多想到走火入魔了。”
红薯脸色微白道:“殿下,這话說小声些。”
徐凤年笑道:“沒事,我敢說,可除了你,還沒有人敢听。不說這個了,红薯,那小姑娘画眉如何了?”
红薯明显松了口气,“暂时只教会了她小山眉和螺子黛两种。小姑娘学得挺快。”
徐凤年哈哈笑道:“她只要想学,学什么都快,老黄教她烤鱼烤肉烤地瓜,学得比我還利索,若不想学,比如那编织草鞋,苦坐钓鱼,就是一百年都学不会。”
红薯看到眉宇清爽与平时不太一样的世子殿下,怔怔出神。即便朝夕相处,她仍然极少看到這样的世子殿下。
原名红麝的她咬了咬纤薄嘴唇,然后跟着笑了笑,天生的尤物狐媚。
大柱国徐骁曾笑言這小女子,便是进宫做了妃子都可争宠不败。
小姑娘刮去半斤脂粉后,学红薯画了合宜淡妆,果然比不抹红妆的她要艳丽许多,可在徐凤年看来還是以前素面朝天的小姑娘更讨喜。
小和尚则一边念经一边偷看一边傻笑。
徐凤年替這小和尚所在寺庙的香火感到担忧。
红薯沒资格上桌进食,徐凤年也不是那种宠溺丫鬟女婢便事事离经叛道的主子,和小姑娘小和尚吃着素淡却美味的斋饭,问道:“李姑娘,什么时候回家,要過年了。”
小姑娘瞪大眼睛,受伤道:“徐凤年,你要赶人了?!”
徐凤年哑然道:“哪裡,我不是怕你爹娘担心嘛。”
小姑娘理直气壮道:“遇见你的时候,你還說這辈子饿死都不回家呢。”
徐凤年笑道:“气话气话。”
一直低头吃饭的小和尚抬头插嘴道:“东西,咱们真得回寺裡了。”
小姑娘怒道:“闭嘴。”
這口头禅是她跟世子殿下学的。
小和尚狠狠扒了两口米饭,腮帮鼓鼓。
小姑娘红着脸道:“徐凤年,红薯姐姐下午教我画眉,听着比那贡品绿燕支還要金贵呀,這钱等我回家再补给你。”
徐凤年装模作样点点头,忍住笑意道:“好的,江湖上确实沒听過有欠钱不還的女侠。”
小姑娘就喜歡這类言辞,得意道:“那是。”
小和尚心直口快,一颗小光头靠近青梅竹马多少年便相思爱慕多少年的小姑娘,忧心忡忡道:“东西,我好像听师娘說過你脸上這螺黛,死贵了,有個诗人還写過百金獭髓换得半两娥绿,要是真還钱,估计师父的托钵就要空了。”
小姑娘惊讶啊了一声,顿时愁眉不展,饭菜沒那么香了。
徐凤年看在眼中,也不出声安慰。
小姑娘是眨眼阴雨心情眨眼后便是阳光普照的性格,吃過饭,這欠钱的烦心事就被丢到一边,拉着红薯姐姐继续去房内拜师学艺,在家裡爹娘吝啬,舍不得给她买胭脂,笨南北舍得倒是很舍得,却沒钱,都放出狠话說只要等他得道成佛,烧出几颗舍利子,就可以让她拿去换无数胭脂了,结果换来她的一顿拳头饱揍。徐凤年不太懂少女情怀,就不去房中掺和,看到小和尚脱下袈裟,拿着水桶木板蹲在院中清洗,显然是在小姑娘家裡的寺庙做惯了牛马,动作娴熟,徐凤年蹲在边上,看着青绿袈裟上的一枚白润象牙圆钩,笑而不语。
小和尚紧张道:“殿下,這袈裟可不能当东西的脂粉钱送你,我会被师父打死的。”
徐凤年笑道:“放心,我不要你的袈裟。你穿着很好。”
小和尚還是有些警惕。
徐凤年问道:“我记得方丈曾是道教术语,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是道门十方丛林的领袖称号。怎的变成你们佛门的了?”
小和尚搓洗着袈裟,他是认死理的朴拙性子,沒听出世子殿下言语裡的调侃,一本正经回答道:“论方丈二字出处,天竺经书《维摩诘经》要比道门《本命篇》早了一百年,再說了,师父告诉我寺裡的大方丈,虽然只是住在一丈见方的小卧室,却能容三千小世界和三千狮子林。你听听,比道教什么人心天心要厉害太多。我师父与人辩论就沒输過,哦,就只是输给师娘。”
徐凤年无语道:“你们佛门是厉害,你师父更厉害。”
徐凤年看到青鸟站在院门口,起身走過去。
青鸟肃杀道:“据悉二郡主脱离了大队伍,单骑而来,那两拨江湖人蠢蠢欲动,准备往城外去。”
徐凤年摘下腰间玉坠,丢给青鸟,眯眼道:“這群人急着投胎?你去带上凤字营两百骑,别忘了持弩,给我射杀干净了。”
青鸟转身离去。
徐凤年站在门口。
门外杀机四伏,门内却是一片祥和。
小和尚将洗好的袈裟晾好,望向房内,“又是一個天晴的好日子。李子,师父說我沒悟性,你也說我笨,咱们寺裡两個禅,我都不修。你便是我的禅,秀色可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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