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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老子儿子

作者:徐凤年
城头大阅和挂匾之后,经略使李功德便领着徐凤年去往临近南门的大将军藩邸,主御道贯穿南北,城内文武衙署都位于藩邸两翼,一路上身为两位总督城官之一的李功德滔滔不绝,說起這座边关雄城的主城墙高度、夹城复道的长度、城头床弩张数、箭矢甲胄库存量等等,堪称如数家珍,精准得就像是在汇报自家某某箱子放了多少银子、某某柜子搁有多少颗铜钱差不多。

  经略使大人甚至连任意一面主城墙能够承受多少架北莽投石车的集中轰砸、多少北莽士卒蚁附攻城等事宜细节,皆是能够脱口而出,以及脚下众人這條中轴线之上的兵力调动、一旦主城门被攻破之后如何建起第二道防御与关键时刻小规模骑军如何协防,老人都了然于胸。不說徐凤年刮目相看,褚禄山和袁左宗都有些面面相觑,锦鹧鸪周康和步军副帅顾大祖等诸多将领更是個個瞪大眼睛,以前塞外江南的陵州是公认“权在钟家,钱在李家”,北凉道官场都知道這只铁公鸡为官有术且生财有道,還真沒听說李功德做起事情来,也能這般滴水不漏!

  临近那座尚未完全建成的大将军藩邸,李功德突然笑道:“一座拒北城,用光了采自西蜀南诏深山老林、然后在我北凉储存多年的巨木,建城所需巨石更是几乎将那大屿洞天给凿了個底朝天,不說這些远的,想必诸位将军登高南望,已经完全看不到龙首虎尾两座小山。从最先的关内驻军陆续北调关外建城,再到之后大部分边军都轮番投身此间,关内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說到這裡,老人停下言语,笑眯眯。

  李功德這位原本在北凉武将中官声口碑极其不堪的文官,此时此刻,那种毫不遮掩的意气风发,哪裡還有早年清凉山议事堂上那位徐家佞臣的半点影子?

  那时候,恐怕除了“师出同门”且当时品秩不高的褚禄山,沒有谁愿意搭理一州主官的李功德,清流名士严杰溪自然是不屑与之为伍,就连如今已经辞官卸任原凉州刺史田培芳,早年也始终拉不下脸与此人称兄道弟。当初北凉决意要兴建拒北城,所有人都误以为年轻藩王并非真是打算让李功德主持大局,而是要将這位把陵州官场折腾得乌烟瘴气的经略使大人发配关外,就此雪藏起来,一来名正言顺地将其贬谪,二来好为徐北枳、陈锡亮或是常遂等嫡系心腹铺路,殊不知李功德還真就在拒北城這裡站稳脚跟了,宋长穗,田培芳,王林泉,负责三個具体方向的总督副监,唯经略使大人马首是瞻,根本就沒有架空李功德的意思,而李功德也不负众望地很快进入角色,不得不說能够在北凉道当上文官领头羊的家伙,真要务实起来,毫不含糊,事必躬亲,用李功德私下与宋长穗闲聊时的感慨来說,便是“杜绝仕途交游,与将士工匠同其食息,于勘探、夯土、物料、兵典、屯粮等事,皆有心得,虽然不敢谓全知,却也算不得门外汉,终能躬自指挥,成竹在胸,不误大事”。

  李功德突然老奸巨猾地继续說道:“王爷,今夜的庆功宴,一切开销,清凉山可省不得啊!”

  大概一辈子都沒跟李功德聊過天的步军老帅燕文鸾破天荒接话道:“李大人這次打秋风,半点都不過分。”

  徐凤年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北凉道转运使大人,哈哈笑道:“咱们管钱的大掌柜在這裡,他如今說话比我管用。”

  徐北枳犹豫片刻,然后点头笑道:“那好,本来我截留下来一只箱子,大概有大奉朝画圣隋英的两幅字画,一方旧南唐皇帝御制的绿端佛手天成砚,大秦末年的一块‘王武’玉印,零零散散十五六件,卖個五六千银子還是不难的。庆功宴之后,你们拒北城就先去跟清凉山宋大人那边挪出来一些,回头我卖了這箱子物件,应该很快就能填上這個窟窿,而且還能有些闲余,到时候都交由李大人。”

  徐北枳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转头望向年轻藩王。

  徐凤年翻了個白眼。

  全场哄然大笑。

  大概如今敢這么明着刺咱们新凉王的,徐北枳也算天下独一份了。

  之后的庆功宴有三大场,武将便分为两拨,燕文鸾、陈云垂、何仲忽、刘元季和林斗房這拨经历過春秋战事的功勋老人,年纪最轻的袁左宗也参与其中,对于清凉山徐家和北凉边军而言,這位袁白熊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毕竟是在兵事之上,袁左宗是唯一能够与白衣兵圣陈芝豹拿来比较的用兵大家,北凉虽然名将悍将极多,可是真正能够让陈芝豹由衷佩服的人物,大概也就只有袁左宗了,陈芝豹多次坦言,袁左宗是离阳在春秋战事中最为被低估军功的一名大将。

  而北凉都护褚禄山亲自领衔另外一拨,汪植、曹小蛟、洪新甲和洪骠在内,而北凉道副节度使杨慎杏也现身宴会。

  第三场则是李功德、黄裳和田培芳联袂做东的文人筵席,多是士子读书人,多名陆氏子弟也夹杂其中。

  徐凤年一场一场喝酒喝過去,虽說都是一杯绿蚁酒一饮而尽,但其实三场下来也就小两壶而已,主要是沒人往死裡劝酒,這也不奇怪,徐骁在世时就說過,天底下人品最糟糕的家伙,就是那些仗着自己酒量好就喜歡劝酒的,酒這玩意儿,得自己喝高了才算真尽兴,否则就只能是遭罪了。当然了,徐骁话是這么說,可只要逮着比自己酒量差的家伙,劝起酒来一点不含糊,被劝酒的家伙,說你這家伙当年打了多少场胜仗,得一杯杯喝過去,输了多少场,我徐骁都帮你记着呢,想不被穿小鞋,今儿不喝几杯罚酒,就過意不去了吧?還有谁谁听說你家孙子刚刚启蒙读书,這酒得喝,听說你儿子跟人抢女人给打得鼻青脸肿啦?你這当爹的多憋屈,得喝酒解解愁嘛!不過徐骁虽然劝酒的本事天下无敌,可是只要是在清凉山跟人喝酒,无论是跟多少人喝,他自己就沒有不喝醉的,可谓逢酒必吐,如此說来,酒品倒也算马马虎虎。

  别以为见惯生死的武人喝酒便更为放肆,其实文人喝酒喝开了,那才叫豪迈不羁,徐凤年就差点在酒宴上脱不了身,比如青鹿洞书院的山主黄裳就非要拉着他各自满饮三大杯,然后辞官卸任一身轻的田培芳也开始落井下石,說三杯多了,他只跟王爷喝两杯就够。如果不是徐北枳在场帮忙拦着,徐凤年估计哪怕有七八斤绿蚁的酒量,也得乖乖趴下。最后满身酒气的徐凤年和徐北枳走出這座将军府,走在那條主道上缓缓向北。

  徐北枳轻声道:“李功德喝醉之前,跟我买了一件东西。”

  徐凤年有些讶异,打趣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這位经略使大人,可是从来都只癖好收藏金银的,对于文玩古董一向嗤之以鼻。”

  徐北枳一笑置之,“是一方小私章,既然是听潮阁的库藏,材质当然不俗,在我看来,一代代传承下来,由于经常使用的缘故,所以朱墨的沁色极佳,不過這些都是其次,你知道印文是什么嗎?”

  徐凤年哑然失笑,“這我哪裡猜得到。”

  徐北枳挥了挥双袖,不知是挥散酒气還是挥去愁绪,“是‘臣心如水’四字,即廉洁自守、清白如水之意。若說是当年严杰溪沒有离开北凉,他来购买這方小印,甚至是名声還算不错的田培芳,我都不奇怪。可李功德来买這四個字,是不是滑稽了一些?”

  徐凤年皱了皱眉头。

  徐北枳笑问道:“那么你再猜一猜,李功德买這四字,用了多少银子?”

  徐凤年恍然道:“這次庆功宴,李功德不方便光明正大掏腰包出钱,否则就有越俎代庖的嫌疑,所以用了這個法子帮咱们清凉山垫上银子?”

  徐北枳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徐凤年忍俊不禁道:“两万银子?早年天底下能够从李功德手上抠出银子的英雄好汉,就只有李翰林那家伙了。那时候喝花酒的钱,都是李翰林出的,只不過每次回家,都少不了他爹一顿收拾埋怨。”

  徐北枳摇头笑道,“两百。”

  徐凤年一脸愕然,“两百两银子?這個李叔叔啊!”

  徐凤年开怀大笑,也是第一次称呼李功德为李叔叔。归根结底,北凉徐骁徐凤年這徐家两代人,和李功德李翰林這李家两代人,皆有很大的香火情。說句难听的,当年严杰溪叛离北凉,徐骁其实本意是要稍稍刁难一番的,不至于太過分,但绝对不会让严杰溪走得那么轻巧。倒是李功德,很早离阳朝廷那边就有消息传出,老首辅张巨鹿曾经有意让此人担任户部侍郎,统辖广陵道和江南道赋税一事,要知道当时李功德不過是一州刺史而已,虽与一部侍郎品秩俸禄皆同,可离阳京官从来有高一品之說,何况是近在天子眼前的实权侍郎?所以一介书生文人的严杰溪出走,对于离阳而言只是意外之喜,反而是李功德的留下,算是匪夷所思。至于徐凤年和李翰林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交情,更不用多說。

  徐北枳笑了笑,从牙缝裡挤出一個字眼,“万!”

  徐凤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徐北枳轻轻吐出一口气,感慨道:“是两百万两银子。”

  徐北枳继续說道:“当时李功德跟我說,他這辈子勤勤恳恳积攒了這份偌大家业,本来是想要让他儿子李翰林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只是现在用不着了而已。”

  徐北枳转头望向徐凤年,抬起手臂,握起拳头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先前老人就是這么拍胸脯跟我說,他說我李功德的儿子,李翰林!堂堂北凉白马游弩手的校尉!還需要他爹的银子做什么?”

  徐北枳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那座藩邸,重复了老人最后那句话,“我李功德這辈子可以被任何人瞧不起,唯独不能被我的儿子瞧不起!”

  徐凤年双手揉了揉脸颊,轻声问道:“橘子,你說我是不是应该把李翰林从流州撤下来?”

  徐北枳猛然怒道:“放屁!”

  徐凤年笑了,抬头望向西边的流州方向,“李翰林也一定会這么說。”

  ————

  流州青苍城以北,寇江淮和徐龙象已经向黄宋濮大军展开第二场正面阻击战。

  赶赴流州的一千二百骑凉州白马游弩手,仅剩半数。

  校尉李翰林麾下剩余六百袍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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