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七章
哪怕年迈马夫竭力阻挡,可仍是不断有徐家子弟走下马车,一男三女,男子才十五六岁,年纪最长的女子是妇人模样,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稚龄女孩,身旁怯生生站着一個肌肤微黑的粗衣丫鬟。
高亭侯心头一震,策马前冲,一槊打烂马车车厢,空无一人,转身用长槊槊尖轻轻搁在那名妇人肩头,眯眼问道:“徐宝藻在哪裡?!”
纤细肩头感到一阵冰冷寒意的妇人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抱紧了怀裡的孩子,仍是鼓起勇气抬头說道:“想必将军熟知兵法,听說過调虎离山计。”
高亭侯收起长槊,冷笑道:“哦?”
随即马槊闪电刺出,在那名清秀少年的胳膊上重重一点,被刺出一個不大不小鲜血窟窿的少年,颓然倒地,伸手捂住伤口后,疼得满地打滚,哭喊得撕心裂肺。
高亭侯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今夜部署,应当并无纰漏才对,睁开眼,用马槊指向妇人怀中的女童,面无表情道:“奉劝你实话实說才好,一個略有姿色的妇人,在這荒郊野岭无依无靠,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就算你不在乎贞节生死,地上那個观海徐氏所剩不多的读书种子也可以不珍惜,可你怀裡的女儿才多大岁数?”
那名丫鬟想要向前走出,却被妇人使劲攥紧胳膊,妇人惨然笑道:“我观海徐氏,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生死都不辱徐氏门风!”
高亭侯眼光何其老辣,瞥了眼妇人抓住丫鬟的手,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雕虫小技!”
高亭侯收敛笑声,嗤笑道:“徐氏家风?如今连那個坐拥三十万铁骑的西北徐家都沒了,你们小小观海徐氏也配提家风两字?”
高亭侯用马槊点了点不远处的大剑堂弟子,神色玩味道:“你是個聪明人,本将突然起了爱才之心,有朝一日我宰了你师父后,大剑堂堂主就由你来当,如何?”
刘关山脸色阴晴不定,高亭侯啧啧道:“大局已定,還在乎那点脸皮做什么,這可就不算聪明了。”
就在此时,一個嗓音在众人身后响起,“這位大嫂,你们也姓徐啊,巧了!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
高亭侯转头望去,满脸戾气,结果看到那一大一小两個莫名其妙在田间烤野味的過路客。
不等高亭侯出声下令,一阵抽刀出鞘声。
然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一大一小在战马缝隙之间好似闲庭信步,轻描淡写的一次次弯腰低头挪步,那些精骑锐士的战刀不管如何劈砍,便都给躲避過去。
两人就這么直接穿過了骑军包围圈,走到了距离高亭侯一人一马不過十数步的不远处。
高亭侯握紧那杆马槊,冷笑不已,敢情還是很结实的小宗师高手啊。
青衫男子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气态温和,衣衫洁净整齐,沒有什么官宦子弟的富贵气焰,倒像是個脾气很好的私塾先生。
他身后跟着一個背匣佩剑的少女剑客。
就在此时,两道身影一掠而至,气势如虹,其中一人负剑而行,竟然隐约有剑鸣在鞘的宗师气势,两人并肩站在马车废墟处,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女子身穿紫裙,负剑男子大概及冠之年,面如冠玉,果真剑鞘微颤,剑鸣不止。
高亭侯心头一震,比起深藏不露的青衫男子和少女剑客,這個已经能够与剑产生灵犀感应的年轻剑客,更为棘手,就算這個来历不明的剑道天才尚未跻身二品境界,但是一旦与剑共鸣的剑士,那就绝对不可以常理揣度。大剑堂的那個刘关山,且不论当下战力高低,仅說武道前途,恐怕十個加在一起都不如此人。
负剑男子沒有理会高坐马背的高亭侯,毕恭毕敬向那名妇人說道:“在下吕思楚,受刘大哥所托,特来护送你们前往京城。”
高亭侯顿时了然,怪不得,竟然是昔年大楚第一剑客吕丹田的孙子,难怪有此惊世骇俗的剑道造诣。
那名修为不俗的紫衣女子一手按住腰间剑柄,一手轻轻晃动系挂在腰间的精美玉佩,笑眯眯道:“呦,這是在追捕逃犯還是怎么,我怎么沒听大伯說過如今广陵道還有西楚余孽呢。”
今晚万事不顺的高亭侯忍住怒气,笑问道:“這位姑娘,你大伯說话管用嗎?”
她瞪大眼眸故作天真道:“啊?一道节度使說话也不管用嗎?”
高亭侯问道:“敢问姑娘跟许大人是何关系?”
女子歪着脑袋俏皮回答,“你猜。”
高亭侯哈哈大笑,然后抬起手臂,沉声道:“撤!”
一百五十余精骑疾驰而去,至于会不会带着一千五百骑疾驰而返,那就得看高亭侯敢不敢豪赌一场了。
不用那名观海徐氏的妇人出声提醒,吕思楚就大步向前蹲下身,帮那名已经痛晕過去的少年郎点穴止血、涂药包扎,抱起少年后,年轻人毫不拖泥带水道:“咱们必须骑马离开這裡,這些侠义之士的尸体实在是顾不得了,咱们拣选出不曾受伤的马匹,若是有人不会骑马,便与人共乘一骑。我們最少也要进入贺州边境才算安全一些。只不過問題在于這一路北去,在离开剑州之前,那個叫高亭侯的家伙有两個同党,刚好负责边境军务,很是麻烦。”
大剑堂何讲武的亲传弟子刘关山叹息道:“只要到了贺州,我就能够调动一部分大剑堂势力,尽量为我們遮掩。”
刘关山突然问道:“這位姑娘,你不是說与我們广陵道节度使许大人……”
紫裙女子白眼道:“你還真信啊!”
刘关山尴尬一笑。
吕思楚吹了一声口哨,树林中跑出两匹骏马,他和紫裙女子一人一骑,徐家那位忠心耿耿的年迈马夫自然会骑马,加上刘关山就是四人能够骑马,徐氏少年,妇人,小女孩和丫鬟,刚好也是四人不会骑马,可是如何分配,就又些麻烦,問題在于大家门户出来的妇人和丫鬟,当然不便与男子共骑一马,照理說是身份更为尊贵的妇人坐在紫裙女侠身后,可是妇人却让那名貌不惊人的丫鬟去找紫裙女子,她将怀中满脸泪痕的女儿交给了吕思楚,她自己满脸涨红,羞愤难当,正当她望向刘关山准备开口說话的时候,一直被他们晾在旁边的青衫男子缓缓說道:“如果你们执意向北而去,肯定逃不掉的,那支骑军虽然看似都回去了,不過悄悄留下了几名斥候侦骑,估计是故意让你们掉以轻心,那名武将要么在官道上休息等人,要么已经亲自去调遣大队骑军剿杀你们。”
吕思楚其实一直在暗中打量這一大一小,看不出深浅。
紫裙女子看似沒心沒肺笑道:“那咋办呀?”
青衫男子也跟着笑眯眯道:“啊?姑娘身穿紫衣,难道不是那位徽山盟主嗎?对付這些宵小之徒,還不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事情?”
紫裙女子捧腹大笑,伸出大拇指道:“好眼光!”
刘关山有些心情不快,对于那個陌生古怪的青衫男子,這位大剑堂高徒有一种說不清道不明的天然敌意,尤其是刚才两人有意无意对视了一眼,让刘关山沒来由头皮发麻。
原本安安静静坐在紫裙女侠身后的丫鬟,深呼吸一口气,突然对青衫男子說道:“這位先生,我跟你向西边走!其他人继续向北!”
妇人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吕思楚和紫裙女子都一头雾水。
刘关山脱口而出道:“不可以!”
更奇怪的是那名青衫男子摇头道:“我就算带人离开,也是带着那個手臂受伤的孩子。”
那名看似腐朽老态的马夫气势骤然间一变,眼神凌厉,停下了将少年与自己绑缚在一起的动作,死死盯住那個言辞深意的不速之客。
一時間稻田上死寂无声。
青衫男人无奈道:“我如果有歹意,就不是现在的情景了。”
显然身份隐秘的年迈马夫和大剑堂弟子刘关山都不太信,哪怕那一大一小能够成功穿過骑军包围。
男人轻声道:“王生,开匣。”
少女剑客点了点头,不见她任何动作,背后所负紫色长匣顶部木板瞬间滑开。
那一刻,匣满剑鸣,剑气森严。
吕思楚顿时如临大敌,一脸错愕道:“怎么可能!”
年迈马夫更是无法掩饰的满眼惊惧,呢喃道:“天生剑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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