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慕斂春滿臉嘆息:“諸位先冷靜冷靜,發生這樣悲慘的事實在令人……”
“還有什麼可冷靜的!?”流離道修士怒極,“且看我宗主死前的行狀,背對末法道宗主,半蹲着身,手按在修士的手腕,身旁散落着急速止毒散,分明正爲末法道的人療傷,卻被從後背一劍刺死,何其狠毒!”
“那我尊上體內的劇毒是怎麼回事!!!這是貴宗主獨創的丹毒,難道不是貴方下毒在先!”
“你們欺人太甚……”
楚寒今匆匆趕來,看見這一幕時,心道:還是晚了。
再看站在旁邊神色默哀、底蘊卻悠閒的慕斂春,代替先前對師兄的敬重,覺得眉眼陌生,竟有面目全非之感。
楚寒今胸中涌出難以遏制的怒火,單手喚出長鏈,攜着靈氣往前飛身而去。
“倏”地一聲,銀光乍泄!楚寒今劈下的一鏈既有恨,也有痛,鏈身劍刃劃破長空,將拂過的一切切割爲兩段,瀰漫着電閃雷鳴,將塵土捲起,氣勢駭人地直襲後背。
慕斂春似是察覺到什麼,猛地回頭。
他看到了楚寒今赤色的雙眸,也看清了其中蘊含着的痛與怒。
他閃身避退四五丈,神色微愕,耳邊是怒不可及的喝聲:“慕斂春!”
楚寒今停下動作沒再繼續攻勢,反手握住劍鏈,衣衫被氣浪震得飛舞宣天,冷淡清貴的臉在煙塵中殺氣騰騰!
慕斂春臉色蒼白了一瞬,眼神恍惚,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啓脣叫出了“師尊”二字。楚寒今這一幕和當年師尊的身影重疊,威嚴不減,劍鏈也如抽他的鞭子,讓他後背起了冷汗。
慕斂春呼吸着,眼中逐漸清明,臉上蒼白褪去,緩步踱步起來:“楚寒今,你還有面目出現在我眼前?”
楚寒今:“我怎麼沒有面目?”
“勾結魔族,學習傀儡邪咒,天葬坑操縱烈士英靈,風柳城殺害無辜百姓,遇水城挑起兩黨糾紛……”慕斂春細細數落,“這其中的任何一項都夠你身敗名裂,治爲魔道。”
楚寒今:“認識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師兄可以面不改色陷害別人。”
“你還想抵賴?”慕斂春一指流明和雪刀的屍首,“二宗爲了捉你橫死洞中,屍骨未寒,你竟然當着他們的面拒不認罪!”
說到屍骨未寒二字,先前還怔愣住的末法道和流離道修士,注意力被轉移,猛轉向了楚寒今,腰間長劍“譁然”拔出,銀光煊赫。
越臨“刷”地抽劍相向,殺氣四溢。
楚寒今將越臨的劍按回劍鞘內,道:“你說二宗屍骨未寒,我還正想問你,二宗爲什麼會橫死洞中?”
慕斂春道:“難道你懷疑是我殺的不成?”
來不及楚寒今說話,慕斂春仰頭笑了一聲,轉向無極道宗主:“我與蘭宗主一直走在一起,從未離開過他的視線,你說是我殺的,未免太可笑了。”
他身旁的白衣女子點頭,同意道:“方纔我們分路之後,慕宗主便一直跟我走在一起,並未離開,直到流離道的修士前來報信,說流明與雪刀宗主屍體相伏,我們這才一起過去,剛將屍體搬出來。”
楚寒今道:“不是你殺的,但還有個白孤。”
慕斂春道:“白孤不是現任魔君嗎?我哪裏認識。你自己勾結了魔君,難道別人也要勾結魔君?”
說話如此難聽,甚至於中傷,像是完全不再念及舊情。
楚寒今不再和他廢話,正要查看雪刀的屍體,卻被修士提刀攔住:“你幹什麼?”
楚寒今道:“兩位宗主也不是我們殺的,負陰君一直與我們同行,可以證明。”
慕斂春意外地看了一眼負陰君。
他攜着抱陽君剛至,無奈搖了搖頭。
楚寒今沿着屍體來來回回走了一遭,望向末法道修士:“你們怎麼確定他倆是自相殘殺?”
那修士本來不想說話,但眼看楚寒今語氣平緩,沒有逼迫之理,這才緩緩道:“雪刀宗主身上的劍傷確實是我家宗主的劍,可我家宗主身中的毒,也確實是雪刀宗主剛煉製出的劇毒。”
“可你們方纔也說了,雪刀宗主的身體動作分明要救人,纔會背對流明被一劍刺死。如果他存心毒死人,又怎麼會解毒救人,還不設防地露出背後的破綻?”
修士碰了碰眼神:“你的意思難道丹毒不是雪刀所下?可雪刀宗主親口所說,這丹毒他只煉出三顆,一顆在洞口用了,一顆——”
楚寒今拿起玉白瓶子:“一共三顆,爲什麼這瓶子裏空了,一顆也沒有?”
無極道蘭宗主道:“方纔我們在洞內分岔,見慕宗主向雪刀宗主討要了一顆,因此,瓶中空了,這是對的。”
“是嗎?偏偏就這麼巧,其中一顆被慕宗主討去?”
楚寒今碾碎了指尖的粉末,靜靜走到慕斂春跟前,舉起手掌:“給你的那一顆,還能不能拿出來?”
慕斂春:“什麼意思?”
“一共三顆,倘若你拿不出來,證明毒很可能是你下的。”
慕斂春像是忍俊不禁,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楚寒今,我真沒想到,你爲了構陷於我竟然會想出這麼多借口。丹毒嗎?巧了,我還真拿得出來。”
他手伸到袖中,掏出了一顆白玉珠似的丹藥,彷彿爲了讓他看清楚似的晃了晃,遞還給流離道的人:“丹毒我沒用,還在我手中,你現在又有什麼話說?”
楚寒今只是哼了一聲,面無表情:“蘭宗主,他是否一直和你走在一起,從未離開過你的視線?”
蘭宗主神色發怔:“要說毫未離開也不可能,但離開的時間也不長,左不過片刻之間。”
慕斂春:“對了,片刻之間,我並不能趕去放毒,你的猜測又錯了,還什麼話好說?”
一番懷疑不僅沒起到作用,反而讓慕斂春撇清了殺人嫌疑。不過楚寒今臉上毫不見灰敗之色,反而半蹲身,“哐!”地擡手一掌拍在地面。
周圍人露出驚訝之色,眼見一道地面涌出金色紋路,山體發出驚天動地的搖晃之聲,“嘎嘎”不止,淡淡的波紋籠罩在四周,原來是在這山裏設下了幾道結界。
衆人嚇了一跳,左右對視後又要抽劍。
楚寒今擡手安撫:“諸位不用驚慌,此陣不是爲了殺人,而是爲了找兇手。現在周圍都被法陣圈住,天羅地網,蚊子都難飛出去,兇手自然也逃不了。我們可以慢慢地找。”
慕斂春臉色一變:“你這是要幹什麼!!”
楚寒今:“人總不會憑空消失,既然不是你殺的,也不是我和越臨殺的,那必然有一個殺人兇手,就在我們人羣當中,或者說——”楚寒今擡手一指,“就在這山洞之中。”
“這……”
周圍的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知道如何是好。
有道理,好像又沒有道理。
把所有人框在法陣中,不許離開,未免太過霸道,也太傷人的自尊心了。
慕斂春抓住這個,轉向蘭宗主和負陰君:“你們要看他如此兒戲?把我們當豬圈起來,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這未免太可笑了。”
楚寒今:“你慌了?”
慕斂春:“我慌什麼?”
“你想讓雪刀與流明以自相殘殺結案,萬萬沒想到我會懷疑這是他殺,真正的兇手就在洞中,哪怕兇手不在這洞裏也還有殺人的痕跡!”
慕斂春臉色難看:“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進這洞裏一探便知。”
現在的情況妙就妙在,慕斂春不想讓他進山洞卻就毫無辦法。若是六宗之人完好無損,楚寒今和越臨未必是他們的對手。可問題就在於經過了這次六宗內鬥,死的死殘的殘,多少人身負重傷,已無法再對楚寒今造成致命威脅。
楚寒今想做什麼,再沒有人能攔得住。
楚寒今執意要進山洞,衆人何嘗不明白,待了半晌,負陰君先道:“既然如此,那就進洞裏找找真兇。”
慕斂春怒極:“倘若二宗的確是自相殘殺呢!”
衆人對視:“……這。”
慕斂春再喝:“倘若他倆只是找個藉口要把我們騙入洞中趕盡殺絕呢?”
“對啊,對啊。”
衆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頭。
“危言聳聽,”楚寒今冷笑道,“你不想讓我入山洞找人,無非是怕我找出白孤,不對嗎?”
慕斂春道:“我有什麼好怕的?楚寒今,你心好毒,你想害我,卻反栽贓於我。”
楚寒今:“我這是跟你學的,師兄。”
他倆互相指責,衆人簡直搞得糊塗了,實在也不知道該信誰。只不過唯一的真實擺在跟前,那就是楚寒今和越臨勢強,他倆的反抗毫無用處,不配合只會被永遠困在法陣當中。
負陰君重複道:“先查清楚流明和雪刀死亡的真相。”
說完,他原地坐下,將抱陽君放倒在地,雙手託於他後腦輸送起靈氣治療,閉目再不管眼前的事。
從那金籠雙生咒可得,兇手必在慕斂春與楚寒今之間,大家都乏了,不如讓他倆先辨出個是非。
衆人眼看負陰君鎮定坐下,自己更不是楚寒今的對手,便也在旁坐下。
楚寒今知道衆人所想,着手安排進入洞穴,先詢問流離道修士:“你們找到二宗屍體的地方在哪兒?可否帶路?”
修士:“請隨我來。”
楚寒今又轉向門派:“爲了做個見證,請諸位宗門各派遣二人同往,在旁監察,以免到時候真相大白,卻再被有心人操縱顛倒。”
衆人雖然心有疑慮,但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組成了隊列,道:“走吧!”
楚寒今客客氣氣:“師兄,請。”
慕斂春卻站在原地,毫無動作:“你想在這山洞裏找出殺人真兇,可找出了並不能洗白你天葬坑、風柳城、遇水城之罪,找不出,你也沒有損失。所以你爲什麼一定要揪着進這山洞?害人之心,路人皆知,你們難道想不明白?竟然還敢跟着他進去!”
“也對啊……”
衆人聞言,又動搖了,停在腳步在洞口烏泱泱擠成一團。
楚寒今反笑道:“我只想查清二宗死亡的真相,你卻推三阻四不讓我進去,難道里面痕跡沒清理完,此時正在加急毀壞?”
衆人一聽,又贊同:“對啊,再不加緊,恐怕殺人的跡象通通被抹去了!”
慕斂春看着這羣人的動向,宛如一羣烏合之衆,毫無用處,煩躁得厲害:“難道你們不怕進洞被他殺了?”
“也對……”人羣中又有人點頭。
光想進個山洞便有這麼多阻撓,越臨實在不耐煩,摩挲着劍柄:“我想殺你們,舉手之間,還用得着特意進山???”
這話狂妄,衆人臉上露出忿忿不平之狀,卻好像又是事實,令人不知道怎麼反駁,終於有人說:“橫豎都是一死,不如一起進去,看看到底耍的什麼花樣。”
大局已定,楚寒今道:“師兄,你還有什麼藉口?”
慕斂春臉色陰晴不定,在這場互相攻訐中他落了下風,半晌,拍了拍手,一臉恍然:“哦,我明白了,你二人其實只是想殺了我吧?”
吵得如此激烈,無極宗宗主站了出來,道:“那我便同行,與慕宗主做個照應,洞內發生的一切我都會如實告知諸位。”
“好,那就謝過蘭宗主。”楚寒今朝她一拱手。
拱完手,道:“師兄,可以進去了嗎?”
慕斂春臉色一片漆黑,轉身走入了溶洞。
剛邁步進去,周身便被寒氣裹挾。洞中水流的滴答聲不斷,他們沿狹窄的通道往裏走,走了約莫一刻鐘左右,來到一塊石頭前,流離道修士說:“這裏便是我們發現二宗屍首的地方。”
地上血跡斑斑,尚未乾涸,被水潤溼了一片,看着觸目驚心。
楚寒今點了點頭,說:“知道了。”便繼續往前走,走了約一百步,見一條極細的天然石橋架在裂縫之中,另一頭有水潭,乃是山泉彙集而成。流離道修士查驗潭水後,說:“丹毒溶解於水,遇水揮發,此水中殘留着微弱的毒性,應該是在這個地方化的毒。”
楚寒今再從水潭往裏走,同樣走了約一百步,回來說:“水潭往外這一截腳印凌亂,像是被許多人慌亂踩踏過,而往裏走卻整整齊齊,看不到多少腳印,證明衆人發現中毒慌亂出洞應該在水潭附近。毒性進入身體需要一段時間,他們在這裏停留了。”
衆人點了點頭:“有道理。”
楚寒今仰面觀望,此處洞穴內十分開闊,有數十丈,頭頂懸着鐘乳石,漆黑一片,但被燈光一照,可以看到石壁上巨大的縫隙。
楚寒今說:“這石頭裏可以藏人。如果搜查,不能輕易放過此處。”
說到這句話,越臨道:“我上去看看。”
他飛身而起,踩着峭壁上的石塊步步登臨,轉身到了一塊突起的石臺,道:“這兒有腳印。”
高處的石臺積滿細碎的灰塵,而落地時壓力大,便容易踩出腳印,再者地面潮溼,而石臺上乾燥,鞋底的水痕便會讓腳印加重。
楚寒今說:“看來他們去了上面搜查。”
衆人雖然不解,但又點頭。
慕斂春冷眼旁觀:“你得出如此結論,又能查出什麼呢?”
他剛說完這句話,越臨聲音便來了:“石臺上有裂縫,腳印往裂縫裏面進去了。”
說到這句話,楚寒今眼眸微微擡了起來。
他想知道的正是這個。
按照慕斂春的挑撥離間之計,令六宗互相殘殺、或讓人誤以爲他們在互相殘殺,必須以雪刀的丹毒毒死流明,流明的劍刺穿雪刀。他先前便猜測是慕斂春故意要了毒藥,遞給同夥的人毒傷雪刀,待兩人皆昏迷休克之後,又把僅剩的一枚毒藥拿走,還給慕斂春,這樣便能既殺了人,又脫身得清清白白。
而那枚毒藥如何運作?這洞中必然還有其他道路,可以來回走動。
楚寒今也踏上石臺,道:“進去看看。”
事已至此,諸修士紛紛上前,沿着漆黑狹窄的道路走了進去。
入口較窄,聞到岩石潮溼的味道。走的距離不過數百步,眼前出現一道分岔,往左走,則出現在流明與雪刀屍體相臥的大石頂端,往右走,則出現在分岔洞口數步後石壁的縫隙高臺。兩條道都十分隱蔽,極難看出來。
楚寒今面向慕斂春:“你還有什麼想解釋的?”
慕斂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
楚寒今心口驟然涌起一股怒氣,“說了這麼多,你始終不承認,爲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漆黑的洞穴內只亮着衆人點燃的火把,慕斂春眼底的眸光隨着火影搖曳,眉眼間的陰影瞬息萬變,目光停留在楚寒今身上片刻後,移向別的地方:“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你爲何要置遠山道於死地?”
“我幾時置遠山道於死地!”
慕斂春一字一句:“你既與魔頭勾結,還生下了孩子,做錯事就該老老實實承認,接受懲罰。可你現在卻百般誣陷我,要把我拖下水。遠山道沒有你能活,可遠山道沒了我,就什麼也沒有了。”
這句話衆人聽得雲裏霧裏,只當二位師兄弟又在吵架,可這話裏的意思,楚寒今卻是再清楚不過,再明白不過。
慕斂春怨恨他。
怨他爲什麼不頂了罪,至少保住遠山道的名聲,而追根問底,如果把慕斂春也搞得身敗名裂,他楚寒今名聲又駁不回來,頂樑柱二宗淪爲笑話,被誅殺滅道,遠山道纔是真正的活無可活,再無一天好日子。
楚寒今手執長劍,閉上了眼:“你說的罪孽,我從未犯下。與越臨結爲道侶生下孩子,也不是罪過。恰恰相反,你挑撥六宗,試圖讓戰火重焚,這纔是真正的罪無可赦。”
“什麼?”
衆人紛紛睜大眼,驚訝地對着目光,十分詫異。
慕斂春哦了一聲,也一副新鮮的樣子,說:“此話怎講呢?”
楚寒今語氣意冷至極:“不要再抵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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