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 197 章
一聲輕響,功德石心裂開。
石頭上突然升起一團火焰,等到火焰熄滅,石心已成了灰燼。
有修士注意到了,心中一緊,“景老祖,可是陣法出了問題。”
景嶽站起身,“放心,陣開時功德石心就會塵化,但並不影響陣法功效。我們有一日時間可矇蔽天道,這一日間魔道沒有氣運加持,魔胎還未徹底進化,我們也必須在這一日中徹底摧毀魔胎。”
修士們大喜,“是!”
衆人渾身都來了勁兒,殺起魔兵來猶如切菜,但他們都清楚,若是魔胎不除,縱然將這裏的魔兵全數殺滅也是枉然。
景嶽擡頭望着天幕,重生兩千年,他終於又和前生一樣,掌握了渡劫期的力量。
他一甩袖,空中出現一片薄冰,冰中有一孩童,其額上有角,正是魔胎。
藍鳳不在,作爲大陣主陣者,也只有景嶽能找到魔胎的蹤跡。
秦燕支“我記得,嘰嘰說魔胎由嬰兒進化爲成年體只需半月,如今魔胎降生已有十一日,爲何還是孩童?”
景嶽眼神一黯,儘管方纔他專注於佈陣,更不可能看見藍鳳,但他與藍鳳自有感應,對於藍鳳做的事一直都清楚。
“天厄星吸走了魔胎一部分能量,沒想到,妖族竟無意中幫了我們一把。”
景嶽將他所知道的簡略道來,秦燕支微怔,半晌道“嘰嘰沒事就好。”
景嶽眼中漾起暖意,“沒事,他正往這邊來。”等着我誇他。
一葉和程念聽到藍鳳沒事,也都露出喜色,後者道“師尊,如今已找到魔胎,我們可要殺過去?”
景嶽剛想說話,忽見薄冰裏的魔胎往他的方向看來,四目對視,魔胎脣角微彎。
那並非屬於孩童的笑容,卻出現在一張孩童的臉上,看上去格外詭異。
景嶽當即生出一股戾氣,意識裏閃過許多血腥的畫面,但他很快清醒過來,心裏稍稍一驚——那一眼集中了天底下所有能想象的惡,若非自己心智堅定,只怕已受了影響。
恰在這時,薄冰表面竟泛起漣漪,讓魔胎的身影變得扭曲,依稀可見對方像蛇般褪下一層皮,變幻出少年的模樣。
少年的皮膚白得像死人,儘管相隔千萬裏,但景嶽依然感覺到墳地裏特有的腐爛氣息,突然,少年伸出手,對着他輕輕一點……
同一時間,小西陸洲。
阮酒和魏陣圖一直留在這裏幫忙清繳魔兵,他們剛剛殺滅了聚在城外的魔兵,魏陣圖將一卷圖錄收好,道“還好景老祖佈陣成功,不然這些魔兵可真是棘手。”
他尚且不知,魔胎自有智慧,將大部分魔兵都投往主陣和輔陣處,而小西陸洲既不是佈陣之地,大宗大派又寥寥無幾,就連修士都不多,魔兵相對來說已經很少了。
阮酒仍有些不安道“陣法成功只能矇蔽天道,魔胎不除,魔兵則源源不斷。”
魏陣圖“也不知景老祖打算如何除掉魔胎?”
“空妙大法師提過……”阮酒話說一半,忽然,周圍的幻境一陣扭曲,轉眼已變了模樣。
“怎麼了?幻境?”
阮酒驚訝地望着四周,須知他們所在乃是天水城。這座城四千年前經歷過一場劫難,據說當年有一頭六階兇獸不知爲何跑到人族居住的地方作惡,兇獸口噴異火,一連毀了好幾座城,而小西陸洲的大能修士本就不多,整整一月都沒人能擒住這頭兇獸。
後來,兇獸跑到了天火城,天火城的修士聯合附近幾座城的修士終於殺死兇獸,可兇獸的身體卻化作熊熊烈火,凡水根本澆不滅,而修士們也早已力竭,只能眼睜睜看着烈火焚城。
就在這時,天火城中有劉姓三兄弟挺身而出,他們都是凡人,可祖上卻有修士,知道一種祕法可引天水。三兄弟當即獻祭自身,召喚天水滅掉城中之火,保住了天火城。
但天水並未消散,而是化爲數道河渠貫通了這座沙漠中的城鎮,從此,天火城再不缺水,橋街相連,屋河相依,成爲沙漠中的奇景。
爲了感念劉家兄弟功德,當時的城主便將天火城更名天水城。
可眼下清澈的河水都變成髒污的黑色,水中腥惡撲鼻,城中處處開便血色的花,一個個魔兵從水裏鑽出來……
魏陣圖精通陣法,更易堪破真相,他擰眉道“不是幻境,是魔氣控制的空間,或者說,是魔胎的一種領域。”
既然天道氣運平衡了,魔胎便靠領域來壓制正道修士。
阮酒“領域?莫非魔胎又進化了?”
魏陣圖“多半如此。”
聽了兩人的對話,周圍的幾個修士也一臉凝重,卻聽阮酒道“既然是領域,那破掉領域不就好了?”
語氣十分理所當然,讓他們也生出一種錯覺——領域又怎樣,破掉了就好。
魏陣圖苦笑着搖頭,“魔胎的領域,豈是那麼好破?”
哪知阮酒微微一笑,“我來試試。”
說罷,阮酒摘下脖頸上的掛珠,雙手捧着,盤膝坐下。
晦澀的咒文響起,漸漸變得清晰,好像四面八方都是阮酒的聲音,忽遠忽近,重重疊疊。
大多修士只當阮酒所念乃是三界寺的咒文,但魏陣圖卻是一驚,他雖聽不明白,但他也曾去過萬佛寺,這分明就是釋真度魔時的咒文!
他差點兒忘了,阮酒得到了釋真的傳承。
可釋真本就修爲高深,如此才能一日度十萬魔,同樣的咒文由阮酒來念,還能有用嗎?
但很快,魏陣圖發現自己擔心多餘了。
只見阮酒的掛珠一顆顆亮起,裸露在外的皮膚也慢慢變成金色,就連眼眸也染上同樣的金。
阮酒雙目半闔,一隻眼裏寫着悲憫,另一隻眼中卻是徹骨冷漠。
那一刻,魏陣圖忽然間有些明悟,爲何阮酒能得到釋真的傳承,因爲阮酒與身俱來的兩面,恰恰貼合了釋真以殺度魔的真意——殘忍,但慈悲。
以阮酒爲中心有渾厚佛力散開,浩浩蕩蕩,像奔騰烈馬,衝向每一個魔兵!
佛力之下,魔兵紛紛化霧,就連黑水也被徐徐蕩清。
清波好似銀蛇蛟龍蜿蜒向前,倒影着蔚藍天幕,天水城漸漸恢復原本的模樣。
眼看一切都將轉好,但突然間,阮酒咒文斷了,黑水立刻反噬,張開蛇口吞掉銀蛟,逼得阮酒吐出口血來!
魏陣圖心中一緊,猜到是阮酒佛力不濟,畢竟釋真的修爲遠勝阮酒,阮酒縱然得到對方的傳承,也很難發揮全部實力。
可佛力這種東西,他又沒辦法爲阮酒補充,如此下去,阮酒豈非前功盡棄?
不,不對。
阮酒的性格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哪怕是傾其所有,阮酒也會完成度魔!
果然,阮酒又一次捧起佛珠,似乎要再次唸咒。
魏陣圖正打算衝上去阻止,就見阮酒身邊突然出現了三個人。
也不能說是人,那只是三道虛影,且都是男子,身着簡單的布衣。一人約莫三十上下,另一人二十出頭,最小的一個看上去僅有十四五歲。
雖然很莫名,但魏陣圖下意識覺得,這幾道虛影沒有惡意。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三道虛影出現後,阮酒的狀態好了不少。
“是……是劉家兄弟!”有人驚呼道。
“誰?”魏陣圖視線轉向說話的人,見對方正是天水城中的修士。
“是四千年前,救過天水城的劉家兄弟!”那人神色激動,“我在城主府見過他們的畫像,沒錯,是他們!”
魏陣圖大驚,不可置信道“城魂!”
萬物皆有魂,城也能有城魂,但城魂大多時候只是一種虛無的信仰,只有城中生靈將這種信仰敬奉到了極致,城魂才能化爲實體。
天水城四千年的香火,以及世世代代延續的傳說,竟然讓這座城有了真實的城魂!
只見劉姓兄弟化爲三道白光打入阮酒體內,阮酒身上的金色瞬間純粹,佛力也更爲磅礴。
他雙手上的掛珠忽然飛上半空,一百零八顆珠子仿若飛星,將佛力普照整座天水城。
——領域,破!
遠在蜀西的空妙,忽然擡頭望向小西陸洲的方向,眼底浮上欣慰的笑意。
隨即,他兀自道“他都敢試,我爲何不試?”
空妙將禪杖一拋,盤膝落座,禪杖半空中飛旋一輪,急轉而下,筆直插入空妙前方的土裏。
隨着聲聲咒文響起,漫天都是神佛虛影,梵音向是從九十九重天外降下,將蜀西陸洲都化爲神佛淨土。
似是輕描淡寫間,圍困蜀西輔陣的領域瞬間被破,但眨眼間,又一個領域籠罩而下,和剛剛充斥着魔兵的領域不同,這一回,魔兵竟然都變作了魔佛。
空妙暗歎口氣,心知魔胎對輔陣的重視遠勝小西陸洲,若是不針對魔胎攻擊,領域只會破掉一個再來一個。
不過,他原本已經預料到了……
他擡頭望着漫天神佛,那些神佛彷彿也正注視着他,這一刻,空妙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靜。
一萬年來,他總會想當年真讓大法師爲滅妖聖捨生時都在想什麼,但此時他忽然明悟,應該就是平靜,爲求一個結果,做出必要犧牲的平靜。
空妙雙掌豎起,緩緩併攏,億萬神佛虛影彷彿也受他影響,做出同樣動作。
阮酒動不了魔胎,但他可以,空妙將全身佛力集中丹田,紅色袈裟隨風而蕩,在遍佈的魔氣中,好似荒草燎原的一團火。
空妙雙掌猛地碰在一起,“合!”
神佛虛影由他號令,迅速融爲一體,合爲一尊頂天立地的佛陀!
佛陀的面容隱在縹緲雲霧中,忽隱忽現之間,他緩緩睜開眼,眼中各有一顆星辰,正不住輪轉。
“爆!”
空妙再次大喝,佛陀眼中的兩顆星轟然炸裂,半個七方大陸都爲之一震,而受到直接衝擊的魔胎,也發出了誕生以來的第一聲慘叫。
受傷的魔胎滿目瘋狂,恨不能將空妙當場尸解!
而空妙此時也被魔氣徹底籠罩,那些魔氣撕咬着他的皮肉,吞噬着他的血骨,讓他必須竭盡全力,才能維持一點清明。
附近的修士都想去救,可魔氣太盛,讓他們根本無法靠近!
就在空妙快要堅持不住時,忽感壓力大減,他疑惑地睜眼,發現身邊的魔氣果然淡了許多。
而後,他見到南面一把巨劍聳立,東面一條巨龍騰空,而北面,有一清麗絕倫的女子懷抱琵琶,旋身直入青天!
三顆星忽然亮比大日,星芒射向同一個方向,魔氣急速涌動,又漸漸淡去,人人都聽見了魔胎嘶啞的喊聲。
空妙當即大笑,他想,或許他猜錯了,真讓大法師獻祭前並非只是平靜,還有一種信念——縱然天地飄搖,但狂風難毀萬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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