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 100 章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這样了,你還不满足么?”
郭惠珍“你這样也是咎由自取,怎么,這下不当我是鬼了?”
郭惠珠“是鬼又如何?大不了你杀了我。”
郭惠珍“我杀你岂不是便宜了你?你不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郭惠珠死水一般的眼神微动,却沒有作声。
郭惠珍“不過是障眼法罢了,你以为被你捉去华清宫的是燕修仪,实则是你母亲,你以为斗篷妇人是你母亲,实则是我。哦对了,你母亲已被太医保住了性命,只是她的脸,啧啧,也不知父亲還能不能忍?不過,父亲這洛侯位置也坐不稳了吧?”
郭惠珍不信后宅裡的事洛侯一点不知,這件事谁也不无辜。
郭惠珠脸色赤白,捂着胸口急喘,半晌才道“你、你怎么会障眼法?”
郭惠珍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什么也沒說,任她独自去猜,终生无解。
坊间传言,数日前,皇帝的宠妃燕修仪暴毙身亡,他与珍贵妃所生的一对龙凤胎也不幸去世,而這一切,都是因为珍贵妃争宠导致,不但害了燕修仪,也不慎牵连了自己一双儿女。
皇帝大病一场,足足一月才清醒,之后便将拘押在冷宫的珍贵妃处以剥皮之刑,又将珍贵妃的母亲打入天牢,日日折磨。
而在离京城数千裡的某個乡间,一位美貌女子正对着两名青年叩拜,“多谢两位仙长的恩情。”
女子正是郭惠珍,她此时已知两名青年并非凡人,否则又怎能使出神仙手段,顶替了皇上?且频频使用障眼法,让她随意出入华清宫以至于无人察觉?還能炼制令她恢复容貌的仙丹?
如今害了她的人得到报应,伤了她心的皇帝深尝過与她同样的痛苦,两個孩儿也送到她身边,纵然她余生都只能隐姓埋名做個村妇,但她沒有牵挂,也再无遗憾了。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再次磕了個头,久久未起。
上一次杏花村幻境,景岳得了能延寿一千五百年的南翁仙丹,這一次他们也沒白来,景岳通過对洛侯夫人催眠,知道了她的邪法乃是从一本书上学来的,便理所当然地将书拿走了。
景岳看過书后,发现這本书并非邪法,它其实是一种变化之术,书上记载了许多种改变样貌的方法,剥皮乃是最为粗浅的一种。洛侯夫人沒有灵根,练不了其它法术,只能选用最残忍的一招。
但事实上,此书名为《千面相功》,修炼到至臻境界,只需借用一根头发便能幻化成他人的样貌,還能随心所欲改变自己的容貌。這种变化之术与尸门、修罗塔的都不一样,前者只是变,后两者几乎等同于附身。要說相似,可能更接近于易容丹的效果,但易容丹根本瞒不過紫府以上的修士,而《千面相功》几乎能糊弄住渡劫以下所有人。
景岳将书收好,拍拍秦燕支,半开玩笑道“燕支這宠妃也沒白当,還弄了本挺有趣的功法笑了笑。”
秦燕支似笑非笑,“哥哥的皇帝也沒白当,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识哥哥扮一回女子?”
景岳怀疑秦燕支心有怨气,强词夺理道“我是怕你年纪轻轻应付不来,皇帝总被万千佳丽环绕,一定要经得住诱惑,万一你被迷惑了怎么办?年轻人,還是要戒色啊。”
秦燕支听见“戒色”二字,莫名想到了不久前,他独入幻境时见到了雨中湿身的景岳,脸上又微微泛红。
景岳只当他面皮薄,心想這就受不了了?要是叽叽给你念小黄文,就地摊上以你为主角的那几篇,你岂不是要暴血而亡?
意识裡蓝凤立刻道“我我我!叽叽可以背诵!”
景岳“……不用。”
天真的景岳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让叽叽念小黄文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某人可以用极为正经的语气念着小黄文裡的剧情,同时对他做着极为不正经的事。
此时,周围的景象开始渐渐虚化,接着他感觉身体一轻,落入了一片黑暗。
对于修者而言,即便是黑暗中也能靠神识视物,但這裡似乎封闭了神识,视界裡出了黑色,什么都沒有。
“景景景景景景,你在哪裡呀?”蓝凤焦急的声音传来,“叽叽找不到你了!”
景岳能听见不远处有翅膀扑腾的声音,忙道,“叽叽過来,我在這儿。”
话一說完,他感到一只手碰到他的胳膊,又滑下来,握住了他。
“哥。”
景岳见秦燕支也在,略略放下了心,“我們估计是到了第六层,這裡……”
他手一挽,五指缝隙出现几颗冰凝的石块,景岳投石问路,从回声判断此地应是一條甬道,很长,而且不宽。
“沒有气味、沒有声音、沒有视觉,這裡好像被封闭了一样。”
秦燕支“那我們往前走么?”
景岳“只有往前走。”
叽叽钻进景岳怀中,两人一凤抹黑前行,一路上提高警惕,但什么都沒遇到。
這條路仿佛沒有尽头,不见时光。修士的身体很好,他们走再久也不觉得疲劳,只是心理上很沉重,好似這么走下去,就会走到天涯海角,走過沧海桑田。
秦燕支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抹幽魂,飘在无边的黑暗中,唯有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让他還能触摸到一点真实。
“哥,咱们說会儿话吧,我感觉自己都快要消失了。”秦燕支苦中作乐道。
“你别分心,這裡随时可能有危险。”
秦燕支只得闭上嘴,更加用力握住了景岳的手。
渐渐的,他身体越来越热,仿佛置身火海,足踏岩浆,连灵魂都快被烧化。到后来,他每走一步都极为艰难,偶尔,眼前還有一点白光闪烁,好像不远处就是甬道出口,可当他仔细寻找,依旧只有一片漆黑。
景岳听着秦燕支的喘息声,猜到对方可能遇上了难题,可他自己却半点影响也无。
他推测,或许這條甬道本就是一种心境考验,他可以平心静气地一直走下去,但小界中的秦燕支算起来不過二十岁,经历也很单纯,恐怕要受一番苦。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出声提醒,因为只有靠秦燕支自己撑過去,才能真正冲破黑暗,而且他相信,秦燕支一定可以。
秦燕支知道自己眼下的状态不正常,陌生的焦虑感充斥内心,让他很想反抗,想毁灭,想不管不顾地发泄一场!
他意识逐渐混沌不清,所有理性都一点点剥离、瓦解、粉碎。
若此时還有光亮,那么景岳会看见秦燕支一双眼已变得通红,眼中满是暴戾和欲望。
但他看不见,只是担心地用指腹摩挲着对方手背,以作安抚。
那一刻,秦燕支突然顿住了脚步,他感应到身边传递来的善意,炽热的身体稍稍降温,理智略有回笼。
他眼前出现了一片汪洋,巨浪滚滚而来,撞击在山石之上,飞溅的水珠汇成一個“景”字,一笔一划都晶莹剔透,倒影着海水的蔚蓝,仿佛将整片海洋都锁在其中。
秦燕支看着那個“景”字,想起来一個名字,那個对他来說最重要,最有意义的名字。
他的心开始回归宁静。
“哥哥?”
“我在。”
景岳知道秦燕支恢复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就在此时,一股杀机袭来,景岳带着秦燕支侧身避過,可却被划破了袖口。
来了!甬道真正的危险降临!
這时,他的视野终于清晰,神识得以释放,在他不远处的地面插着一枚冰刺,而余光可见,一道蓝色残影正急速消失于黑暗中。
景岳心念一动,总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
“哥,你沒事吧?”
景岳正要說话,斜裡又杀出一道黑影,提着把木剑猛刺向他,平平无奇地一剑,竟让他有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他脑子一乱,耳中轰然鸣响,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只耽误了短暂的時間,那把剑已经送到他面前!
危急时刻,秦燕支挺身迎上,两柄木剑相交,只听一声脆响,竟然双双断裂。
秦燕支唇角溢出血迹,那道黑影也晃了晃,景岳终于看清了对方,竟然沒有五官,就像带了张白壳面具,可他同样给了景岳一种熟悉感。
黑影徐徐变得透明,和刚才的蓝影一样消失了。
景岳抓紧時間从乾坤袋裡取了枚丹药递给秦燕支,又在意识裡询问蓝凤,可看出了什么蹊跷?
蓝凤又一次掉链子,干巴巴道“叽叽再努力观察一阵子……”
景岳一听就放弃了蓝凤這條线,還是得靠自己。
他回忆起黑影刚才那一剑,面色愈发凝重,就连秦燕支见了都不敢打搅。
二人继续往前,一路上总能遇见无脸怪的攻击,景岳判断出对手也就两人,正是一前一后偷袭他们的蓝影和黑影。
虽然对方人少,但给他们造成的威胁却很大,大到超乎他的想象。
短短時間,景岳和秦燕支都受了伤,无脸怪很熟悉他们的路数,就好像能猜中他们的心思。其中的黑影剑术高绝世间罕见,景岳前世今生加起来见過的人,在剑道天赋上能与之相比的,就只有秦燕支了。
更可怕的是,他们每次即将攻击到对方要害,无脸怪就会化作烟雾。
可以說,他们遇见了进入昊天界以来最为棘手的敌人!
然而打着打着,景岳好像发现了让他心惊的事——
每次他一受伤,蓝影的攻势会随之一顿,而受伤的若是秦燕支,黑影攻势也会停滞一息。
他终于知道所谓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這两個无脸怪,就像是他与秦燕支的投影!
衣衫、体型、招式,都与他俩一模一样,若非秦燕支和他现阶段所能施展的都是些常规功法,他也不会到现在才反应過来。
如果他的推测沒有错……
“看来,這回麻烦了。”景岳苦笑,不论修士還是凡人,亦或神仙,战胜自己才是最难的。
秦燕支手握母子剑,哥哥给他剑时還說以防万一,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跟随他多年的木剑断裂,而且還是哥哥送的,让他心情坏到了极点。
他刚击退了一次黑影,此时也有所察觉,问道“他们可是你我所化?”
景岳說了他的猜测,意识裡蓝凤马后炮道“对!叽叽也观察出来了,世间一切都是阴阳构成,他们现在是你们的投影,你们的功法他们都会,你们受伤了他们也会有影响。但他们若是胜過你们,他们就为阳,你们是阴,景景不要变成无脸怪!”
景岳“很奇怪,怎么沒有一只无脸鸡?”
蓝凤一顿,很想骄傲的說因为我是凤不是鸡,但它還是老实道“可能、可能无脸的叽叽也躲在了无脸的景景怀裡。”
嗯,逻辑沒毛病。
景岳苦中作乐道“我看黑影也换了一把剑,多半就是母子剑,也就是說他们也能用我們的法宝。還好符箓都扔沒了,否则就便宜了他们。”
秦燕支见他還有空說笑,心情也松快了些,恰在此时,蓝影又一次出现,试图控水攻击,景岳与秦燕支一齐迎上,虽然无脸怪随时能变作烟雾,但只要他们速度够快,就能在对方化烟前形成伤害。
两人抢攻的同时,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秦燕支后方,一剑就刺了過来。秦燕支匆忙闪避,却见景岳忽然冲到他身前,故意挨了一剑。
“呲——”
黑影的剑捅穿了景岳的肩骨,鲜血瞬间染红衣衫,秦燕支大急,却见景岳死死握住长剑,不让黑影拔回,“燕支!”
秦燕支心领神会,来不及多想,抓住机会与黑影缠斗。
黑影沒了剑,又想化烟逃走,秦燕支看出对方的计划,焦急不已,這可是哥哥靠受伤换来的机会!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一定要把黑影留下!他一定要杀了黑影!
秦燕支攻势中的杀气越来越盛,丹田也越来越热,他眼前又浮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全都是一名青年练剑的景象,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却让他心生亲近。
秦燕支在脑中反复临摹着青年的动作,身体也随之而动,一双眼睛早已变得枯井无波。
剑式陡然一换,再不是寻常的剑七式,而是蕴含着剑之本源,契合天地法则的道一剑,顷刻间将黑影笼罩。
可黑影的身形也突然灵活许多,他虽被秦燕支一剑刺中左腹,终究避過要害,抓住对方抽剑的一瞬逃走。
秦燕支很意外,以黑影先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避开這一招,对方竟也会随着他的提升而提升?但他沒空细想,因为景岳還在跟蓝影纠缠,而且身上的伤口正在变多。
有了秦燕支加入,蓝影很快负伤退走,秦燕支匆忙上前,怔怔看着景岳染血的衣衫,从他有记忆以来,都沒有见過這么狼狈的哥哥。
“我沒事,你不用担心,我是故意受伤的。”景岳解释道“想必你也发现了,无脸怪的实力源自你我,身体状况也是,我不過以伤换伤,暂且拖住蓝影,你找准机会一击而中,我們再共同对付黑影。”
他這是明明白白的计划,也不怕无脸怪听见。
秦燕支沒有作声,以伤换伤、分而击之,的确是個简单粗暴的办法,但他俩明明谁都能做那個换伤的人,他知道,哥哥其实是在护着他。
這一刻,他深恨自己沒用,如果他实力强一些,能像恍惚中见到的那名练剑青年一般,不论黑影或是蓝影都逃不過一剑,更不用谁来牺牲。
秦燕支的手紧了紧,眉宇间有化不去的自责与心疼,但此时若有半分迟疑,才真是浪费了哥哥一番苦心。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背脊挺得更直,静静凝视着黑暗。
蓝影再次出现时,身手果然滞涩许多,可见景岳的自伤的确影响了他。以秦燕支的实力,要解决一個筑基上境的修士可以說轻而易举,但景岳不是普通人,他的投影又岂能寻常?
受了伤的蓝影依旧与秦燕支斗得旗鼓相当,可想而知,若蓝影是全盛状态,秦燕支恐怕不是对手。
景岳一直想知道,一入筑基便无敌手的秦燕支对上自己到底谁赢谁输,现在他终于有了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
他一边警惕黑影的出现,一边寻找着偷袭蓝影的机会。
很快,景岳找到了机会!
他趁着蓝影施法的间隙,凝聚水气射出一道冰刺。
蓝影感应到危险,可他正被秦燕支逼得毫无喘息之机,這时,黑影悄然出现在景岳身后,以指为剑,试图做捕猎螳螂的黄雀。
“小心!”
“景景小心!”
秦燕支和蓝凤同时提醒景岳,后者五感敏锐地察觉了危险,但他用极短的時間判断,黑影的剑气会击穿他肋骨,但不致命,而他的冰刺,瞄准的是蓝影的丹田。
所以,他不能动!
肉身剧痛的一瞬,景岳的冰刺也穿透了蓝影,蓝影再次以烟雾的形态徐徐消散,但這一次,景岳却能感觉到对方将彻底消失。
他伸手往后一抓,想要擒住黑影,但终究慢了一拍。
眼看黑影又要逃掉,突然,一把长剑从黑影背后斩来,黑影来不及化烟,只得侧身躲避,可等黑影一动,却发现另一把短剑不知何时已等在那裡,直接斩掉他的头颅!
“砰——”
黑影的身体像烟花般轰然炸裂,化作粉尘,回归无边无际的黑暗。
甬道中,只剩下景岳与秦燕支交错的呼吸声,還有淡淡的血腥气。
“哥。”
景岳见秦燕支一脸犯了错的模样,对自己伸出手,又颓然地垂落,整個人显得无助又无措。
他忙安抚道“我沒事,都是皮外伤。”
秦燕支低着头,纤长的睫毛脆弱地颤动,垂在身侧的两手握得死紧。
“景景!景景!”与此同时,蓝凤也从景岳怀裡飞出来,停在他肩上,用翅膀抱着他的脖子大哭,“你为什么不要叽叽来帮你嘛!”
景岳受伤时,蓝凤好几次想钻出来帮忙,但都遭到了景岳的阻止。
“我不想再变一個无脸叽叽出来。”
蓝凤用翅膀擦着眼泪,“叽叽知道,叽叽战五渣,帮不了景景,是叽叽沒用。”
“……”蓝凤难得有自知之明了一回,让景岳都不知道从什么角度哄它了。
“景景是不是很痛?叽叽给你呼呼!”蓝凤从景岳肩上跳下来,飞到他面前鼓起了嘴。
“不用的……”
景岳话說一半,就感觉一股柔和的风带着微弱的生机之气吹入它的伤口,伤口处一阵麻痒,那是骨骼恢复、皮肉愈合的症状。
尽管速度很缓慢,但它的确是发生了。
“……”景岳傻了,甚至怀疑自己落入了另一個幻境,叽叽学会了治疗术??!
按理說,蓝凤作为木五行神兽,懂得治疗术是很正常的事,但它可是叽叽啊!是蓝凤一族裡的异(败)类啊!
景岳茫然地眨眨眼,就见蓝凤吹完一口气后晃了晃身子,差点儿从半空跌落。
他赶紧接住蓝凤,问道“叽叽,你何时学会的治疗术?”
蓝凤有气无力地软倒在他手心,弱弱道“叽叽沒有学,叽叽只是不想景景痛。”
那种想法太過强烈,让它下意识這么做。
蓝凤努力扬起脑袋,“景景還痛嗎?”
景岳捧着蓝凤,用他最最温柔的声音,“不痛了,叽叽真厉害。”
蓝凤害羞地缩起身体,屁股上几挫毛却不住抖动。
“你先休——”景岳刚想吩咐两句,突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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