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 113 章
他展开神识,本想借此查看全部符纹,哪知一股大力重重撞击他的识海,景岳脑中顿时像针扎一样痛,忍不住捂着头闷哼一声。
秦燕支扶住他,蹙眉道“怎么了?”
景岳“沒,我……”
话未說完,他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体内妖毒像被刚刚一撞所激,再次翻腾起来。
就算是天生全灵体,也只能缓慢地祛毒,如今妖毒爆发,景岳感受到灵力逆行之苦,差点儿就要站不住。
好在他身旁還有友军,唇上一凉,原来是秦燕支喂了他一颗丹药。入口的丹药同样带着凉意,景岳经脉中的妖毒暂时被压住了,才发现自己半靠着秦燕支。
景岳稍稍站直,解释道“刚入湖中,不小心呛了几口水。”
秦燕支了然,“是妖毒?”
他多少也猜到几分,因此给景岳服下了乃是稳定灵力的丹药,但却沒有办法解妖毒。
妖毒,似乎沒有丹药能化解,除非修为高深,冲境时可自行驱毒。
景岳“我沒事,妖毒我自己就有办法清除,只是還需要時間,刚刚因为神识受了刺激,妖毒才又活跃起来。”
秦燕支“是石门上的禁制排斥你的神识?”
景岳“对,或许因为我是人族。”
秦燕支“那该如何?难道捉头妖来?”
景岳“這裡的妖物都死了,你上哪儿捉来?”
說罢,他一顿,又莫名笑起来,低声道“我真是傻了。”
秦燕支见景岳如此,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默契让他瞬间明悟,“你竟能解妖族禁制?”
景岳“其实妖族哪裡有什么禁制?還不都是从人族学来的,只要能破解妖族符纹,拆解禁制又有何难?”
秦燕支“你懂妖语?”
“不懂啊,但我会转化。”說罢对秦燕支笑了笑,“秦真君,就麻烦你帮我收集一千枚妖丹吧?水中如此多的大妖,一千枚肯定能找到。”
秦燕支长眉一挑,景岳又道“我神识受创,又中了妖毒,待会儿還要破译妖族符纹,必须好好保存体力。”
“你不用解释這么多。”秦燕支忽道“你說的我当然会听。”
景岳“……”
等秦燕支的身形消失在湖水中,景岳便凝神入定,他是真的需要恢复,以确保破解禁制时不会中途力竭。
灵力足足运行了七個大周天,他才等到秦燕支返回。由于灵力只有在石门附近才能恢复,一旦远离又会打不开须弥戒等储存法器,秦燕支出发前就取了件法袍充作包袱,如今的包袱倒是沉甸甸的。
“多谢秦真君。”景岳看着秦燕支手裡的杏色法袍,戏谑道“真君的爱好真是一点沒变。”
秦燕支一愣,随即明白景岳调笑他衣服多,便道“還是有变,以往我只喜歡剑,现在還喜歡你。”
景岳“……”
他头皮一阵发麻,不懂为什么秦燕支总能用云淡风轻的态度說出狂风暴雨一般的话?而且不论原本在說什么,他都可以拐到這种话题?简直就是见缝插针。
此刻,景岳不得不反省自己,他還需谨言慎行,不能再给秦燕支机会。
于是他肃了脸色,接過“包袱”,取出妖丹布阵。
他所布阵法還是复玄长老当年从四象山庄裡带回来的,景岳猜测,莫千云最初或许也尝试過炼化妖兽,因此费劲心机找来此阵,但后来发现妖兽沒有灵兽好使,最终弃之不用。
足足十二個时辰,景岳在方圆一裡摆下了九百九十九颗妖丹,最后一颗被他拿在手中,再次回到了石门前。
只见他将妖丹一抛,手指不停变化,每一颗妖丹都发出猩红微光,而最后那枚妖丹更是红得耀眼,并缓慢旋转起来。
随着景岳灵力催发,妖丹越转越快,释放出一圈圈半透明的红色波纹。
波纹穿透寒水,浩浩荡荡往石门扩散。
景岳单掌一推,“去!”
妖丹猛地嵌入石门中,一時間,红光仿佛游动的水蛇般爬過石门上的符纹,所到之处,符纹瞬间变化为人族的纹路。
成了!
景岳喘了一口气,秦燕支刚想让他休息片刻,就见他盘膝而坐,准备破解禁制。
秦燕支不好打搅,只得守在一旁,但注意力都在景岳身上。
红光映入清澈寒水,柔化了景岳的轮廓,水波描绘出他秀逸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以及红润的唇,细小的气泡从景岳微微开合的唇间逸出,顽皮地擦過鼻尖、额头,再融入寒水中。
秦燕支忽然就想起刚刚给对方喂药时指尖柔软的触感,心中微有些异样。
時間不知不觉過去,突然,禁制上每道符纹同时大亮,周遭的寒水像退潮般迅速回缩,为石门前留出一片干爽的区域。
“轰——”
水底大震,石门徐徐打开。
与此同时,黑木林的妖湖畔聚集了不少修士,巫辰真君横眉倒竖,焦灼一眼可辩,他望着周遭破败的景象——黑木倒塌,土石翻裂,可偏偏沒有老祖的踪迹!甚至是一丝气息!
“老祖呢?!”他大声质问,身后的顾侠等人哭丧着脸,“我們就是在這裡遇上魔修……”
原来巫辰寻着金光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刚逃出黑木林的顾侠等人,一听老祖遇袭,他当即就想杀去鬼伏宗。
但巫辰素来冷静,知道首要之事是帮老祖脱困,可等他们一靠近,却发现整片林子都被妖气包裹,而且黑木林之外有一种诡异的力量,类似法则之力,将所有人阻隔在外。
沒多久,其他一些正道修士也赶来了,大家同样被限制入内。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须知镇守定妖山八千年来,還从未发生過类似情形,這种脱离控制的状况让众人都紧张起来,更何况,他们听說其中還有鬼伏宗的事!
星罗山庄有长老提到刚才林中的那道金光,很可能是万年前一种杀阵,叫做五行秘转大阵,如今還会這种阵法的人寥寥无几。
而魏阵图却肯定地說,“的确是此阵,我曾领教過五行秘转大阵的变体。”
长老便道“若是景老祖催动此阵,只要能速战速决,就连紫府魔修应该也不是对手。”
听他们如此断言,巫辰稍稍松了口气,外人不知道,寒云宗可都知景老祖還能依靠昊天界保命。此时既然进不去黑木林,他们也只能在外等着,至于鬼伏宗,找到景老祖再收拾不迟。
转眼五日過去,那层阻隔终于消失,修士们入林不久就发现了战斗的痕迹。顺着痕迹他们来到妖湖边上,找到了一头象妖和三具魔修的尸体。這裡的修士不乏高人,觉明法师算出還有两名金丹魔修同样伏诛,只是尸首已尘化,如此一来,五個魔修应该都被景岳杀了,可为何景岳却不见了?
急得要死的還有万铭剑宗的弟子,他们追着秦真君而来,但终究比不上秦真君的速度,如今秦真君也不见了,很可能又是与景老祖一起失踪。
他俩怎么在“失踪”一事上如此有缘?
有人小心翼翼道“景老祖和秦真君,是不是落入妖湖中了?”
此番猜测并非沒有可能,最终,巫辰只能铁青着脸道,“劳烦各位同门相助,帮我一起寻找老祖。”
众人忙都应了,這件事关系重大,几名魔修已死,沒办法审问,鬼伏宗又势必会狡辩,他们只能将获知真相的希望寄于景岳。
何况景岳身份贵重,他若出事,足以让正道地动!
万铭剑宗另一名紫府长老咬牙道“找!就算把定妖山反转過来,也一定要找到秦真君和景老祖!”
话音一落,忽然间妖湖震荡,湖水翻腾足有丈高,随即,雄浑的威压从湖底传来,高阶修士们纷纷施法护住自家弟子。
這时,他们听见定妖山上万妖咆哮,那些哮声很奇怪,似乎是敬畏,又似乎带了些恐惧。
定妖山其它战区,不少修士原本正与妖兽斗得激烈,突然,远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兽吼,一些低阶妖兽立刻伏地,浑身颤抖,好似遇上了来自血脉传承中的天敌,還有一些大妖则疯狂地往同個方向跑去。
修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了上去,他们越靠近黑木林,聚集而来的大妖就越多,几乎都是妖将级别,其中還有几只妖帅。
可妖兽们不知为何,即便发现了人族也视若无睹,它们眼中只有一個目标。
而妖湖边的修士看见万千大妖狂奔而来,均是傻了眼。
人妖正面遭遇,不可避免地开始厮杀,黑木林腥红一片。
妖湖畔的动静当然传递不到景岳所在的空间,他此时正坐在石门前静息调养,而秦燕支又被他請去搜集妖丹。
因为他担心石门后還有禁制,多准备些以防万一。
等景岳灵力逐渐恢复,再睁开眼,却见秦燕支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他不远处闭目养神。
“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叫我?”景岳心中奇怪,他居然沒察觉有人守在旁边,還好是秦燕支,若是外人,他岂不是危险了?
秦燕支“见你脸色不好,想让你多休息一阵,反正石门也不像要关的样子。”
也是,這扇石门好似刻意等他俩似的,开启之后就再沒有闭合。
景岳“妖丹都拿了?”
秦燕支“一共有三千多颗。”
景岳点点头,又道“不知秦真君是否能看出我們在哪裡?”
秦燕支“应该是由人为创造的空间,自成法则。”
景岳“沒错,既然是自成法则,你我纵然有再大能量,只要沒有渡劫飞升,也会受制于此。”
秦燕支很平静地应了声,“我知道,若是空间掌控者看你我不顺眼,我們随时能殒命。”
景岳稍稍一顿,他還以为秦燕支要說“一起做個亡命鸳鸯也很好”之类的话,哪知对方這般正经。
秦燕支仿佛有种异能,竟一眼看穿景岳想法,顿时表情微僵,“我不至于如此肉麻。”
景岳“呵呵……”
但他也不想为這种事和秦燕支争辩,于是正色道“我感觉,掌控者是妖族。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石门之后与我有一点因果联系。”
秦燕支却是神情一变,眼神微沉,“我也感觉石门后与我有因果,而且是大因果!”
景岳一愣,“可我們都不曾来過這裡……”
他们一齐望向黑洞洞的石门,总觉得裡面透着不详,此前种种,如今看来好似故意诱他们来一般。
良久,景岳轻笑道“算了,别想了。若掌控者真对我們满怀恶意,从我們落入湖中,他就有无数种方法折磨我們,既然他沒动手,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秦燕支“第一,他還不想杀我們;第二,他已经死了,或者神魂虚弱到不能操控法则了。”
创世者亡,但他创建的法则却能永生,依旧可以支撑一方空间。
而空间中,也永远有对方的烙印。
景岳掸了掸道袍站起来,对秦燕支道“真君,請了。”
秦燕支淡淡一笑,率先迈步。
等两人进入门中,石门骤然闭合,就跟害怕他们逃走似的。
景岳和秦燕支转身看了眼石门,再回头,就发现他们身处一條漆黑的通道,通道两侧忽然亮起油灯,一盏盏向黑暗深处蔓延,瞬间照亮了他们的视界。
“這裡很像一條墓道。”景岳语气有些迟疑。
他径自走到一盏油灯前,眼神微闪,“灯裡燃的是尸油。”
秦燕支眉心一蹙,也走了過来,道“是妖兽的尸体,而且,還是一头妖皇。”
妖皇,足有人族返虚修为,它们的尸油可保存数十万年。
景岳“难道這裡的掌控者就是妖皇,而此地乃是它的墓穴?”
不等秦燕支回答,他又摇摇头,“不对,怎会有妖愿意将自己炼制成尸油,而且妖皇沒有创造此方空间的实力。”
秦燕支“无需多想,我們往下走,迟早能知道真相。”
于是两人沿着通道一直走,通道很长,迟迟不见尽头。
半途中,秦燕支忽道“你還记得我們在六轮秘境中走過的那條甬道嗎?”
秦燕支所說乃是他们遇上了投影那一层,而在投影出现前,甬道的无边黑暗也是一关心境考验。
景岳想起当年的事,還有昊天界中的小燕支,眼中有几分怀念,“当然,那时你心境不稳,很容易被影响。”
“当时你一直牵着我的手……”秦燕支虚虚一握,就像要抓住什么,“我本来已意识昏蒙,但感觉到你手心的力度,瞬间就想起了你的名字,渐渐清醒過来。”
景岳有些意外,他只知道秦燕支遇到了心境考验,并不知对方如何解脱,此时還是头回听說。
但他总觉得秦燕支突然提到這件事有些不妙,果然,下一刻就听对方道“那时‘他我’已喜歡上你,当日‘他我’突然晕倒,也是见到了你……”
景岳深吸一口气,“秦真君,你在疑似墓道的地方,语气平平地說這些话,不觉得很奇怪嗎?”
秦燕支“不觉得。”
景岳“……”
莫名的,景岳有点想笑,他预感秦燕支要继续這样猝不及防地来一下,很快他就会麻木,景岳突然希望对方多說几句,让他早日适应。
可秦燕支却转了话题,“对了,怎么沒见叽叽?”
一提到蓝凤,景岳心情瞬间低落,“它受不了浓郁的妖气,我将它送入了昊天界,现在也不知如何了。”
秦燕支“别担心,它等不到你,应该会去小寒云宗。”
景岳摇摇头,“它不会走的,它一定留在原地等我。”
若說对蓝凤的了解,当然以景岳为最,此时叽叽正趴在内海石门前,望着大海迎风流泪。
自打它进来昊天界,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可景景一直沒来接它。
蓝凤等啊等,等得毛都快秃了,依旧不见它的景景。
“小鸡,你真的不跟我們去小寒云宗嗎?”
蓝凤身旁竟還站着两個人,正是从寒云宗来补缺的日天日地俩兄弟。
“你才小鸡!就算你们叫日天日地,就算以后你们能拥有空间系统,就算你们能得到古妖血脉神兽传承,就算你们能征服无数小弟红颜,叽叽绝对不会背叛景景的!叽叽生是景景的凤!叽叽也不会死的!叽叽要和景景一起飞升!”
龙日天龙日地对视一眼,看着小蓝鸡“啾啾”叫個不停,他们能感觉小蓝鸡的愤怒,但却不知原因。
龙日天“老祖這只灵宠一向有些不正常,留它独自在此,我不放心。”
龙日地“要不送它回寒云宗吧?”
龙日天“小蓝鸡与我們不是同一個地方来的,离了石门,它也回不了寒云宗。”
龙日地“也是,那就……”
兄弟俩双双点头,龙日天一把捉過蓝凤,又放出飞行法器,往飞花山去。
蓝凤挣扎不休,爪子乱蹬,“大胆刁民!竟敢绑架本凤!!!”
“放开我!景景!景景你在哪裡啊?”
“景景!!!!!”
蓝凤的鸣叫逐渐远去,海中矗立的石门再次回归宁静,而另一座石门中,景岳与秦燕支又走了很久,终于走出了通道。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通道外居然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谷。
谷中灵植遍地,景岳释放神识一探,沒有察觉有任何危险。他求证地看向转向秦燕支,后者也道,“這裡似乎只有這些植物。”
景岳很难相信诡异的石门后会是一片祥和,虽說這么多灵植物勉强也能算机缘,但這就跟铺垫了几百章的小說突然完結一样,直接阉割了高潮。
他道“過去看看,小心些。”
两人往山谷深处走去,一路上,景岳還不忘摘灵草,他两辈子就沒见過灵草如此集中的地方。按理来說,此地既为妖族创造,原本不该有灵气的存在,可此间的灵气却颇为充盈。
他与秦燕支都是满腹疑惑,时时悬着心,就怕危险猝不及防地出现。
可一直到他们进入山谷深处,還是很平静,但平静中,景岳却察觉一丝不寻常。
“你有沒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們?”
秦燕支不是全灵体,不如景岳敏感,他凝神片刻,道“我感觉不到。”
景岳皱了皱眉,又散开神识搜寻,依旧沒有线索。
他想了想,“咱们继续往前吧,若真有威胁,迟早也会暴露。”
可直到他们来到一條瀑布前,并于瀑布遮掩的洞穴中找到了又一道妖族禁制时,還是什么都沒发生。
景岳准备破解禁制,便让秦燕支拿出妖丹,但后者却沒动。
秦燕支也不知为何,此刻他突然升起一道意念,要他留下来,這裡有对他极为重要的存在。
景岳“怎么了?”
秦燕支這种古怪的感觉一說,景岳道“可我們這一路什么都沒碰上啊?”
但景岳相信对方的直觉,若是让秦燕支错過机缘,他也心有不安,于是提议,“要不我們再走一遍,仔细搜寻此地?”
秦燕支“也好。”
這一次,两人绕着山谷走,刚刚不曾踏足的地方也都仔细走了一遍。
当他们经過某处岩壁时,秦燕支突然停下脚步。
“是這裡,就在這附近。”
景岳往崖壁看去,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就见秦燕支一掌击向岩壁——
“轰隆——”
崖壁裂开一個洞口,洞裡有一具白骨。
是人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