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野外第二夜:怀抱
“哎,哥,我错了,我错了!”山猫的头被搡得都晕了,连连求饶。
云骨并沒有骂山猫。
刚才他一回到帐裡,看到跪在地上正撅着屁股铺防潮垫和睡袋的山猫,沉默地一步迈過来,一脚就把山猫踹翻在睡袋上了。
然后单手按住他的脑袋,劈头盖脸无影手地一顿搡。
山猫求饶到第三遍,云骨才放开了山猫,坐回旁边的折叠椅,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右手,淡淡地蹦出几個字:“瞅你這点儿出息!”
山猫半天才缓過来,扽平了自己的衣服,盘腿坐好了,又伸手去够烟。
云骨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按住了烟盒,斜睨着他,嘴角一丝冷笑:“事后烟還沒抽够啊。”
山猫腆着脸笑:“不是,我這心裡也乱着呢,哥,你让我抽根烟冷静冷静。”
“滚。”云骨把烟拿在手裡:“事先怎么不知道冷静冷静?”
山猫的眼神恍惚了。
一开始他追出去,确实是怕江离摔着,单纯地只是想把人送到帐篷就回来的。
可是,刚出大帐前十米還走得飞快的江离,突然就停下了。
還歪過头来,斜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都把他看毛了。
然后,江离大波浪的头发一甩,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冲他露出了一個微笑,靠過来,就用双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山猫当时,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走到江离的帐篷前面,他规规矩矩地說:“到了,你早点休息。”
江离却在原地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下一秒,她缓缓上了一步,慢慢地贴到了他的身前,双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嘴唇也凑到了他耳边,轻声地說:“山猫,我有点冷……”
那一刻,他的身心都差点崩溃了,只能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垂死挣扎:“那個……我帮你看看還有沒有暖宝宝。”
“哧,”江离带着气声轻轻地笑了,热气喷进他的耳朵,好痒。
下一秒,山猫就感觉到他的耳垂被一双潮湿软糯的嘴唇叼住了……
那之后的事儿,基本就……再也不受大脑控制,纯粹是本能反应了。
整個過程,山猫都处在灵魂半出窍的状态。
只记得两人呼吸逐渐变得杂乱而难抑,妖精一样缠人的手臂探进他的速干衣,让他一阵战栗,慌乱中她還镇定地为他戴上安全防护。她向后仰头时,大波浪象瀑布一样地散落,露出修长的脖颈……最后,为了抑制喉咙深处的叫喊,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一切结束时,两人的速干上衣都還穿得好好的,敞开的睡袋裡却一片混乱。她看着他笑,把他的头搂在怀裡,轻声地說了一句:“谢谢。”
山猫出了帐,觉得自己脚上象踩着棉花,脑子裡是一团浆糊,心裡是一堆狂喜的泡泡。
這毕竟是海拔4100米的地方,并不适合某些過于激烈的活动……
他生生地又在外面转悠了十分钟,才魂魄回笼,意识到這一切是真的,品尝到事后应有的滋味。又转悠一会儿,建设好心理,才若无其事地哼着歌往回走。
云骨冷冷地看着魂不守舍的山猫,冷不丁突然发问:“安全措施做了嗎?”
“啊?!”山猫回魂,忙不迭点头:“做了。她随身带着呢……哎呦!”
云骨又一把狠狠推在他头上。
“干嘛啊。哥。都做了安全措施你還捶我……”山猫咕哝。
“你长沒长脑子。”云骨恨铁不成钢:“出来海拔4000多米還随身带着安全套,人家這就是准备好了来找艳遇的!”
山猫辩解:“不是,那我也沒吃亏啊。”
云骨仰头,从一数到了十,生生咽下了所有难听的脏话,才重新盯着山猫:“山猫,你第一次出来徒步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跟的就是我,所以我心裡,对你是负有责任的。”
“我和你爸妈,其实都不同意你干這行,偏偏你自己喜歡。你自己川西走烦了,請调到云南,你爸也随了你的心意,都是因为這是你真正喜歡的事情。与其拧着你,你自己偷着走更危险的路线,不如让你把兴趣变成事业。這是你爸妈的苦心。”
“但你想過沒有,這次如果跟你来的人,不是我,是你的同事,你在這個圈子裡還怎么混?”
“你做這些事的时候,有沒有替那些关心你的人想過?”
“你不是第一天当领队了,你难道不知道這些来徒步的姑娘们,都是来干啥的嗎?”
“這些姑娘裡,很多人是真喜歡徒步,還有一些人,是想暂时逃离自己的现实生活,但最怕的,就是那种来游戏人生的。”
說到這,云骨顿了一下,心裡不由自主地开了個小差——那只小白兔,不知道算是哪一类?
山猫本来一直羞惭地低着头,這会儿发现苦口的婆婆突然顿住了,不禁抬眼看了云骨一眼。
灯光下,這位大哥,眼神若有所思,脸上凌厉的线條,却莫名其妙的柔和了起来。
這一刻,山猫把自己的麻烦都忘了:“哎?這位大哥看上去也……有情况?”
许是山猫八卦的表情引起了云骨的注意,他转過头来,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论哪一种……你都不能碰。更何况,江离這個姑娘,就是性质最恶劣的最后那一小撮人!”
嚯?山猫佩服地挑起一边的眉毛:居然无缝衔接!
云骨很少這么废话,說到這,也累了:“算了,你二十四了,也算成年人了。我刚才沒追出去,就是为了给你留面子,這件事,我不会跟你爸妈讲。江离那個姑娘……你自己心裡有数就行。但你别忘了,山裡发生的事,必需都留在山裡,這是铁律。”
說完,他摸出一根烟递给山猫:“烟你也少抽,今天是例外。”
山猫拿過烟,却沒有了点燃的欲望,他把烟拿在手裡转着,低垂着头:“哥,我知道错了。可是,我跟你說实话,我觉得,我……”
他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云骨:“是真的喜歡江离。”
云骨盯了他一会儿,讥诮地笑了:“好,那我问你,這姑娘才认识你三四天,第一天在高速上還拿你当流氓呢,今天就他妈這么主动。你想過为什么嗎?”
“啊?”山猫张大嘴,片刻又丧气地低下头:“我……沒想。”
云骨伸腿又踹了他一脚。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這姑娘的前男友,死在了鳌太……”
山猫刷地一下抬起了头,眼神一瞬间就空了。
刚才心中那种涌动不绝的令人眩晕的幸福感,突然如退潮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云骨垂眼看他:“知道了吧。人家是拿你当工具人发泄呢。”
刚才被骂了那么久,山猫都沒眨一下眼,现在,他脸色发白了。
云骨终于有点于不忍心了,俯過身来,揉了揉小狼狗的头:“你到了我這岁数就知道了,天上沒有白掉下来的大饼……和林妹妹。”
关灯之后,山失身少男猫委屈地在睡袋裡把自己蜷成了一团,心裡却在想:“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来。在哪裡失去的,就要在哪裡夺回来。”
…………
然而,這注定不是一個平静的夜晚。
山猫和云骨睡下沒多久,大帐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头灯的灯光由远及近,越来越亮,停在了大帐门口。
“云骨!山猫!”门外传来了小溪焦灼而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你们睡了沒?云骨!山猫!”
云骨猛然惊醒,一时有点发懵。
帐外的声音裡漾出了一丝哭音:“你们快起来看看。江离她吐了!她特别……难受……”
哗啦一声,帐门简直是被撕扯开的。
筱曦抬起头,露出一双泪湿的焦灼的慌张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前面那陷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
月光下,她微微仰着脸,满脸依稀的泪痕。
云骨的心莫名抽了一下,回身一把抓起冲锋衣,低声叫:“山猫!起来!”
山猫刚睡着沒多久,迷迷瞪瞪地从睡袋裡爬起来,還问:“怎么了?”
云骨迅速地套上冲锋衣:“江离应该是高反了,你拿上急救包,氧气瓶,我先過去看看。”
筱曦的心裡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了底。
顾不上看山猫,她连忙跟上了已经冲出去的云骨。
头灯撕破黑暗,前方的云骨迈着长腿,像一头山间的雪豹,在大块的石头上和沟坎中轻松地跳跃而過。
筱曦看着那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高大而俊秀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自己這种小白与专业徒步领队之间的差距。
不仅体能完全不在一個档次,就连那种稳定性和平衡性,如果不是常年的经验和重复的锻炼,也根本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
筱曦赶到的时候,云骨已经钻进了帐篷,给江离测完了血氧——只有55。
筱曦脸都白了——這要是在平原,都得进急救室了!
她急得眼泪又一下子涌了满脸,心裡荒凉茫然而不知所措,如刹那坠入了无底黑洞。
因为她脑子飞速闪過很多解决方案,但却突然发现,那些在职场和生活中解决的棘手难题,那些人生经验,似乎都对眼前的情况毫无帮助。
饶是她在都市职场裡经历過再多明枪暗箭难关险阻,她却从来不曾在孤立无援的野外面对過生死存亡啊!
身后山猫也赶到了,手裡拿着急救包和氧气瓶。
“让让!”山猫已经慌的一批,呼吸沉重,也顾不上客气了,上来就低吼。
筱曦慌忙侧身,看着他也钻了进去。
江离虽然难受,人還是清醒的,微弱地說:“沒事……我知道自己……吸点氧……能缓過来。”
山猫手忙脚乱地拆氧气瓶,然后扶着江离的头,小心翼翼地把面罩戴在她脸上。
云骨默默地往后撤了一步,低声說:“你把她的头放平,她刚才吐過,别呛了气管。”
然后他弯腰钻出了帐,看了一眼筱曦,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由于刚才着急,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冲锋衣就冲了出去,现在正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云骨又钻回去,从帐蓬的角落裡扽出了筱曦的羽绒服,递给她。
筱曦好像已经吓傻了,根本沒觉得自己冷,呆呆愣愣地扬起头来:“嗯?”
云骨不耐烦了,拽开她的胳膊,开始帮她把手把脚地套羽绒服。
然后還弯下腰来,给她拉拉锁。
他弯腰的时候,脸颊几乎贴到了筱曦的鼻尖。
睡觉前,他应该刚刮完须吧?
筱曦迷迷瞪瞪地想。
因为,一股清爽而好闻的剃须水的青松味道,带着温热的体温,一下子弥漫在筱曦的整個世界裡。给坠入黑洞的她,带来了一丝人气和温度。
就好像地狱大门关上之前,漏进来的那最后一道光,照在了绝望灵魂的脸上。
然后,鬼使神差的,好像大脑裡的一根筋“啪”地断了,在還沒反应過来的时候,筱曦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光滑,温热,有男人的鼻息喷在手旁,潮湿……
俩人都愣了。
筱曦僵在了原地。
云骨缓缓地抬眼,刷子一样浓密的眼睫慢慢扬起来,露出了下面闪着黑曜石一般光芒的眼睛。他平静地看着面前這個,被今晚一系列的变故吓到了姑娘。
這可能是她最脆弱的一刻。
那层她用来保护自己,讨好世界,降低他人戒心的软萌灵活而机智的外壳消失了,大大的眼睛裡,只有怔忪和空洞。
她的小手仿佛石化了一样,還举在那裡,与他的脸相距不過毫厘之间。
唉……
云骨心软了。
在這片孤寂,冷酷而空旷的天地裡,此时此刻,她所需要的,不過是片刻的温暖。
那么,就给她吧。
云骨直起身,握住了那只举在半空的小手,轻轻一带,就把那具娇小的身躯拽入了怀裡。
又举起另一只手,安慰地揉揉她的头,轻声說:“江离沒事,别怕……”
筱曦還沒反应過来,脸已经撞上了云骨冲锋衣的前胸,冰冷,拉链還有点硌人。
她的身体條件反射的有点僵硬,但又迅速地自觉变得柔软,甚至還向怀抱的更深处轻轻地偎了偎。
她真的太累了,也太害怕了,只能跟本能投降。
筱曦抬起胳膊抱住了云骨紧实有力的腰,把脸埋进了他坚实的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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