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用之物
她盯着沈昼冷峻的眉眼,迟疑着抬手,隔空点了点他左脸颊的位置。
“你這裡……是不是有個酒窝?”
几乎一瞬间,沈昼就明白她看到了什么。
“沒有。”他冷冰冰地說。
华灯本来還怀疑,一看他這态度顿时明了。
“你别不承认,我都看到了!你還有個小木剑,自己一個人对着镜子练剑,你小时候可真嫩啊……哎你别走,你還沒挑武器呢!”
沈昼冷笑一声,留给她一個背影,坐在剑上晃晃悠悠地飞出大门。
华灯追着他跑出去,见状就是一愣。
“你等等,你回来带我一起,我不想再走下去了!”
“——不。”沈昼从半空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模样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华灯尔康手:“我错了,我已经忘记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娘叫你乖乖我也不记得……哎你怎么真走了?!”
华灯望着飞剑的余波干跺脚。
往下爬云梯的时候,她又想起另一個問題。
“系统,既然他从一开始就能飞,那之前故意陪我走阶梯,是不是想看我出丑?”
“回宿主,我认为是的。”机械音答道。
淦。
华灯抹了把满头的汗,本就呼吸不畅的胸腔更是肋骨生疼。
等到发工资的那天,她一定要让沈昼明白得罪老板的代价!
……
一個半时辰后,华灯滚到了山脚下,比上山少花了两刻钟時間。
山脚灵气充足,她拿出益气丹看了看,還是一咬牙塞了回去,硬是在崇云峰独坐半個时辰,恢复完体力才往回走。
海棠苑外,偶有稀稀疏疏的弟子路過,遇见华灯便点头打招呼。
从前华灯并不搭理他们,后来因为段译的事,众人看大师兄被弄断手脚挂到药清堂外,杀鸡儆猴,内心顿时恭敬不少,对着华灯也不敢多說多看。
渐渐地,华灯无需再紧绷自己,也会和他们简短地寒暄。
然而今天,华灯黑着脸从所有人身边路過,气势汹汹要找沈昼讨债。
只是才刚到院子外,碰见沈昼的身影,华灯的脚步就骤然一停。
因为在他对面,還站着一個陌生的女修,皮肤白皙,眉目秀婉,身着内门弟子蓝袍,应当是药清宗的师姐。
她手捧精致清雅的剑穗,双眸裡是隐隐的期待,像华灯从前在电视剧裡看到的送情书的女生,快要泛起粉红泡泡。
不,不可能。
不可能会有人看上沈昼的。
“沈师弟,這是我亲手做的剑穗。”女子的声音清晰传来,轻柔中带有两分羞涩,“我特意挑的银色,很适合你的剑,請你收下吧。”
华灯双脚一個踉跄。
活久见,居然真的能有人看上沈昼?
只徘徊一秒,她就果断转弯,身子藏在不远处的榕树后,悄悄探头查看情况。
师姐含情脉脉,温柔小意,而沈昼……
“呃。”
怎么說呢,只要看到那双厌世的死鱼眼,再暧昧的气氛也会荡然无存。
他沒看剑穗,如傀儡般不带感情地說:“我有道侣。”
“那不是假的嗎?”师姐天真地看着他,“他们都說你是华师妹請来的打手,她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华灯差点被口水呛到。
师姐,你這么直白真的好嗎?
就听沈昼毫无波动地回:“是真的,她說我长得好看。”
师姐:“哈哈,华师妹的审美有一点奇特呢。”
你真的是来告白的嗎?!
更令华灯想吐血的是,沈昼居然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相信了她的话。
忍无可忍,她踏前一步,出声道:“我是觉得他好看,也是我主动要求让他做我的道侣。”
绝对沒有人能侮辱她的审美!
她对师姐嫣然一笑:“不過,那也是因为他对我死缠烂打,穷追不舍。”
說着,故意扯了下沈昼的袖子,撒娇似的晃了晃:“对吧,我的道侣?”
沈昼冷漠地想要抽回胳膊,被她悄悄掐了把,耳畔钻进少女压低的声音:“一百灵石。”
等他垂眼看去,华灯就又是笑靥如花的样子,柔声问:“对吧?”
他收回目光,心平气和:“对。两百。”
……两百?师姐迟疑地看着他们,是表明他们认识两百天的意思嗎?
“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了。”她已经說服自己,“都怪那些人乱传谣言,我回去会解释清楚的。”
“那就有劳师姐了。”
等师姐走后,华灯的笑脸一下子垮掉,拽着沈昼边走边摇头。
“我搞不懂,她喜歡你什么?她又看不见你的脸。”
“你性格這么差劲,怎么会有女人喜歡你?”
“而且你记住,绝对不准背着我和别人乱搞,听见沒有?”
沈昼:“嗯。”
华灯鼓起脸:“不准說‘嗯’!”
沈昼:“。”
华灯:“你爹……算了,看你那样就是個注孤生的命。”
沒有和女生交往過,不了解女生也很正常,华灯大度地原谅了他,回到练功房闭关打坐。
說是练功房,其实茶点零食应有尽有,床榻宽阔,抱枕柔软,方便她练功累了随时入睡。
墙边還摆着满满两架子书,各种类型都有,多是睡前助眠读物。
华灯坐到床上,像模像样地摆好姿势,按照师父的教导运转灵气。
沈昼拉了把椅子坐下,同样进入修炼状态。
只是這一次,修炼才开了個头,他就破天荒地走神,想起那個女修的话。
她說华灯审美奇特。
那他呢?
想不明白,沈昼干脆睁开眼,目光掠過一旁的書架。
从前他看不上這些东西,但现在,他只能从這裡寻找答案。
随手抽了本书,他问道:“這些都是你看過的?”
“差不多。”华灯正在偷吃零嘴,沒想到被他抓個正着,再一看他手裡的书,更是一阵凝噎。
“你是不是拿错了?這是我的话本,不是修炼的功法,裡面的內容可能有点……伤风败俗。”
沈昼沒回答,但手已经哗啦啦翻看起来,速度极快。
华灯大感新奇:“你不嫌浪费時間嗎?這裡面可沒有剑法剑诀……”
“看完了。”沈昼說。
“這本看完了?”华灯愣了下,两指厚的书這么快就看完了?
沈昼把书塞回原位,淡淡地說:“三百一十五本,全都看完了。”
华灯张大嘴巴,半晌才說:“就是书上讲的那种,用神识扫過就相当于看完?”
“嗯……”他顿了下,改口:“对。”
华灯发出“哇”的一声,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沈昼沒有提,凭他神识的强大程度,在看完的一瞬间就可以自动提炼整合。
比如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书裡的片段——
“她,名门圣女,法力高强,冷酷且不失温柔,豪爽且不失优雅,沉稳且不失热血……”
【附华灯批注:這就是我。】
“他,魔教教主,姿容绝色,颠倒众生,为她不惜上天入地,燃尽生命和鲜血……”
【附华灯批注:我的理想型,希望早日遇到,我愿意出十万(划掉)五万灵石的包养费。】
五万而已,比他便宜,沈昼微微颔首。
等他回顾完书裡的內容,发现一无所获之时,华灯已静心入定,默默地掐诀吐纳起来。
她不說话是难得的沉静,永远說個不停、吃個不停的嘴巴紧紧闭上,唇色异常红润,带着天然微笑的弧度。
也许是气氛太幽静,或者阳光太好,他忽而生出一個荒谬的疑问——眼前這個人,是好看的嗎?
按段译他们的反应,应当是好看的吧,沈昼漫不经心地想。
他不该在意這些,长久以来,容色对他而言都是无用之物,自己如此,他人亦如此。
于是他按下念头,不动声色收敛目光。
恰在這时,似乎察觉他的审视,华灯睁开了眼。
长睫掀开,露出一双明亮艳丽的桃花眸,秋水般清凌凌的,尚且带着懵懂,大概沒想到会和他对视。
可很快,這眼睛就弯成他熟悉的弧度,瞳仁流淌着浅淡的金色,令他想起幼时家门前的山泉,于日光竹影下熠熠生辉。
她笑起来是好看的,唯有這一点,沈昼可以確認。
华灯:“……”
华灯:“……?”
“你看我做什么!”华灯惊恐地睁大眼,双手直摸自己的脸,“我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毁容了?”
“应该沒有。”沈昼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說,“你的脸和之前几乎沒有差别,只是比十天前胖——”
华灯尖叫:“不准在我面前提這個字!”
沈昼說:“宽了些许。”
“……這個字也不许提!”华灯恼羞成怒,捧着脸郁闷不已,“我都筑基了,怎么可能還会变胖?”
“金丹之后,外貌才会彻底定型,筑基只是延缓衰老。”
沈昼顿了下:“为什么要在意這個。”
修士的身材并不会影响实力强弱,为了易容,沈昼曾多次改变自身外表,变過年近半百的肥胖男人,也变過瘦骨嶙峋的十岁少年。
可看着华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還是回想了一番话本裡男主角安慰人的话,說道:“沒关系,你胖了也和之前沒有区别。”
“我沒胖!沒胖!”谁知华灯不仅沒感到安慰,還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再敢說這個字试试看!”
沈昼缄口不言,再次確認那些话本都是无用废料的事实。
“咦,你通讯符亮了。”华灯指着他腰上亮起的符纸,好奇地眨眼,“竟然還有人联系你?我還以为你都沒朋友。”
“不是朋友。”
沈昼伸手扯下符纸,神情厌烦,看都沒看就腾一下点燃火焰。
符纸在他手中燃尽,却還顽强地留下了两個字:速归。
他眉头微跳,握住手掌的金光,起身:“我出去一趟,明晚回来。”
“算你旷工啊,明天工资全扣!”华灯喊。
沈昼的身影本来都透明一半,突然又凝实了。
他望向华灯:“明早回来。”
华灯头也不抬:“哦,那今天的扣一半。”
沈昼看了眼天色,日暮西山,白日将尽。
他悠悠地道:“你们华府這么算账不会倒闭嗎?”
华灯朝他露齿一笑:“倒闭了你就沒工作了,好好努力知道嗎?”
正当沈昼要說些什么,另一张通讯符从腰间飞出,這次语气加重了些:速归!!!
他静默须臾,身影彻底消失在原地。
……
魔教,紫阳宫。
巍峨森严的宫殿内,染透鲜血的青石板上,高大的黑袍凭空出现,抬脚向前走去,对四周的一切视若无睹。
道路两侧,修为或高或低的魔修跪了一地,恭敬地俯首叩拜。
而他脚步未停,眨眼来到路的尽头。
不远处,斜阳西坠,房檐院墙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阴影深处,脚踩着活人手执血剑的青年回眸,隔着人肉阶梯冲他扬起阴森的笑。
“你可算来了,我還以为你死外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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