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面斥
“石工，這是我們从一個秘密渠道拿到的一件样品，就是要你用专业的眼光鉴定一下它的技术含量。”
石工程师是個小老头，看起来很是有些严肃，還穿着中山服，头发梳得很光滑，一看就是那种老牌知识分子，他看到了這枚零件以后就皱了皱眉头，然后拿過来看了一眼之后便不屑的道：
“這应该是火力发电机机组上的减压阀的组件，沒什么技术含量啊，早在十几年前就实现国产了，现在看起来，這玩意儿就是一個只完成了一半的报废件。”
甘玲不动声色和徐军对望了一眼道：
“石工，你确定嗎？”
领导发话，石工程师当然不敢怠慢，很干脆的再看了一遍，然后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道：
“恩，我确定，而且這枚零件报废的原因，就是它在切削的时候数据出现了問題，比正常的减压阀组件至少重了一半以上，所以就算是做出来了之后也安装不上。”
徐翔突然插嘴道：
“也就是說，這玩意儿沒有任何技术含量了？”
石工程师有些不耐烦了：
“当然！它的唯一价值就是给小孩子玩儿，或者放到收破烂的称上面！”
甘玲点点头，然后就让石工程师先离开了。
此时的徐翔满脸都是不屑，双手抱在了胸前，虽然一個字不說但是他的神态已经将想要說的话表达得淋漓尽致。
空气当中出现了难堪的沉默。
隔了数分钟，徐军对甘玲道：
“我們现在還有什么能拿回主动权的办法嗎？”
甘玲默然了一会儿道：
“我可以尝试再去接触一下小野凉子，再安排一次深度谈判，但是若是按照原计划来的话，我們的底线都已经摆了出来对方依然不动心，那么就得尝试继续让步了。”
徐军忽然“砰”的一声捶了一下桌子！房间裡面的人都吓了一跳！老爷子阴沉着脸道：
“我再也不想和這帮小鬼子打交道了！甘玲，你按照方林岩說的那样，直接把這零件给他们送過去！”
甘玲看了徐军一眼，想要說什么，但徐军已经很干脆的举起手来，强势的道：
“你们不用讲了，我相信我的弟弟。”
“還有，送零件的时候甘玲你去，不要直接這么将东西交過去，先试探一下再說。”
這方面乃是甘玲的专长，立即点点头道：
“好的。”
看着甘玲离去的背影，徐军却是眯缝着眼睛陷入了沉思，這些后辈人年龄還小，沒有见到過在那個内外交困，全球封锁的特殊岁月裡面，有一群伟大而睿智的人携起手来，以個人之力直接挑战全球最高水平的工业化技术，最后還战而胜之的奇迹！
核武器就是在這种特殊时期被研发出来的，
飞机缺更换零件了，沒問題，直接手工敲出来！并且精度比进口的制式零件更高！
第一代潜水艇，第一颗原子弹的铀装填部，第一发运载火箭，第一颗卫星......都与這些依靠扳手，虎钳，锉刀办大事的人有关。
人定胜天！
這群人，就是八级钳工！！
而自己的弟弟，在這些八级钳工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他甚至有一次告诉别人，为什么我是八级钳工？因为钳工只設置了第八级！
关键是他并不是口出狂言/酒后和人吹牛逼，而是真的很认真這么想的。
只可惜在那個年代裡面，再强的技术，也强不過权力，更何况那件事确实是徐凯理亏，因为他爱上的女人并不是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的恋人，之后被金钱或者权力拆散等等
相反，人家王芳和自己的老公才是从小认识的。
就在徐军陷入了对往事沉思的时候，甘玲却很快的就返回了過来，虽然她面无表情，但徐军的眼神已经亮了起来，因为他对自己的這個助理的一些小习惯已经很熟悉了。
此时的甘玲高跟鞋踩出来的脚步声频密了许多，看得出来她走路的步伐加快了三分之一不止。
沒有变化，那是最令人难熬的一件事，有变化，哪怕是坏的变化，也是代表着打破目前的僵局，有了转机
甘玲进门以后，很干脆的对着徐军道：
“部长，有戏！”
很显然，這两個字直接将在座的人都激得转头看了過去。
反而徐军還能保持平静道：
“哦？說說看？”
甘玲道：
“我說我們這边已经找到了人，但他现在有事儿過不来，說是会让人捎带一個零件過来，指定必须要交到宗一郎先生的手裡面。”
“這零件涉及到了一些国内的机密，所以要带出来的话，我們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就先来问问你们有沒有兴趣。”
“接待我的小野凉子看不出来任何反应，只說是要回头請示一下，但是她很明显有些紧张了，我注意到她离开的时候连随身物品都沒有带，所以我就很干脆的回来了。”
徐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道：“很好，這一下反客为主做得不错，我們把饵料丢出去，就等他们上钩吧。”
接下来日本人的反应超乎想象的激烈，或许是他们也厌烦了和国内這帮官僚打交道了，此时正主现身，那么肯定就要牢牢抓住。
不仅如此，对于方林岩即将提交的那個零件，他们也表达出来了一百二十分的兴趣，因为之前方林岩就是依靠一枚手工制造的太阳齿轮就让他们惊叹不已。
所以，在這种情况下，徐军果断拍板，满足方林岩的要求主动去找他。
当听說徐军即将主动来找自己的时候，方林岩也是有微微的失神，因为徐伯在平时虽然沉默寡言，喝到半醉的时候，就会打开话匣子，平时讲得最多的，就是自己這個大哥了。
于是方林岩就直接在电话当中报出了地址：
“来半岛酒店，门口說方先生的客人，直接会有人接待。”
毫无疑问，徐家的人很快就赶了過来，被迎宾带到了酒店专属的会客厅裡面，双方在见面之后，此时眼光极高的方林岩也就觉得徐军是個很精明强势的老人而已。
他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徐家终究還是徐家，是徐伯临死之前都念念不忘的亲人啊，所以方林岩也懒得计较之前的不愉快了，很干脆了当的道：
“日本人是冲着我来的，他们找不到我，所以就找到了你们的头上。”
然后方林岩就将他与中村的恩怨一五一十的說了，徐翔听了以后看起来很不以为然，完全觉得方林岩给自身脸上贴金太狠了，但說实话，方林岩的年龄确实是太有蒙蔽性了。
对此方林岩只当看不见，很干脆的对徐军道：
“当时徐伯去世的时候，我是一直都在他身边的，我想要带他去瞧病，可是弄来了钱以后，他就拿去买酒，最后那两天他的神智已经不清楚了，不過嘴裡面经常蹦出来两個名字。”
“一個是叫做阿桂的人，另外一個是王芳，王芳我知道她是谁，但是桂叔呢？”
徐军道：
“阿桂的全名叫做叶桂，他是老二的发小，因为王芳的事情被牵连了，结果搞得妻离子散，连老娘過世都沒能尽孝，老二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方林岩淡淡的道：
“我在被徐伯收养之前，就在社会上流浪過一段時間，我早就劝過他，一個男人在這世界上要想不负于人，那么首先就得有钱，或者是有权。”
“可惜.......他在听了我的话以后，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叹着气喝酒。”
徐军道：
“這不怪他，我也是最近几年才知道，像是老二這样的天才，往往都是带有一些性格上的缺陷的，只要是涉及到他擅长的领域当中，他就是神，但是在其余的事情上，他就茫然无助。”
“从小他就是這样，非常容易信任别人，几乎是别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不会考虑人家会不会骗他，为此，小时候爸妈都因此揍了他几次，可是沒什么用。”
“等到念书以后，因为他太過容易相信别人，同班的顽童更是以此为乐，纷纷取笑他，将他当成傻子一样！”
听到了這样的秘辛，徐翔都十分吃惊的道：
“不可能吧？這么简单的事情都会反复出错嗎？”
徐军淡淡的道：
“我最初的时候也是這么想的，但后来社会上的阅历多了，认识的人脉广了，就有机会去找专家求证。”
“结果专家說我弟弟這情况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偏执症，只是他偏执的目标就是认为所有人的话都是真的，這种病并不算特别罕见，他之前就遇到過。”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老二是真的很难分辨出别人說的是假话，這种对于我們来說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他来說真的很难，或许就像是......”
說到這裡，徐军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措辞：
“就像是他伸手一摸工件，就很轻松的知道加工出来的成品比要求的薄了三丝米（一毫米=十丝米）一样，而這种事情对我們来說，则是怎么训练都很难达成的能力！”
听到了這些秘辛，方林岩也表现得很是吃惊：
“竟然還有這种事情？我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却也沒有发觉啊。”
徐军叹了一口气道：
“他收养你的时候，已经過了四十岁了，這时候他在這方面吃太多亏，所以已经竭力的去尝试克服了。但哪怕是這样，正常的社交对他来說，已经是非常的吃力，和陌生人接触几乎是要耗尽心思，這就是老二为什么沒办法去外面打拼的原因。”
“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沒有這個能力。”
方林岩叹息了一声，然后默然了一会儿道：
“王芳還好嗎，我需要她的地址。”
徐军看了旁边的甘玲一眼，甘玲立即拿起了笔，给他写了一個地址。
方林岩将纸张往兜裡面一揣，很干脆的道：
“日本人给你们造成的麻烦，我会让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這件事对你们来說就到此为止了，泰城是一個不错的旅游城市，希望你们能在這裡玩得愉快。”
這时候徐翔忍不住了，讥刺的道：
“你接過来？你凭什么接過来，你知道我們這一次和伊藤重工之间牵扯到多少利益嗎？那是数十亿的资金牵扯，還有两個国家项目之间的紧密合作！！”
方林岩也懒得理他，他在三個小时之前从四季酒店离开以后，就直接到了平时常去的半岛酒店。這是属于嘉道理家族名下的私产，而现在嘉道理家族当中的实权人物就恰好是女神的教徒。
這個酒店最著名的，就是他们用来迎宾的劳斯莱斯车队。
所以，大祭司两次来到泰城都是入驻的這裡，方林岩理所当然的也可以享受這裡的资源了。
此时他和徐军等人会面的，就是酒店方特地安排出来的豪华会客厅。
方林岩很干脆的站了起来，然后对着徐军点点头，就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不過接下来就走到了对面的会客室当中去。徐翔面对方林岩的无视显然很不爽，正要开口說话，忽然就见到门口走過了一群人，顿时大吃一惊道：
“那不是浩二先生嗎？他们怎么也来了這裡？”
他的话還沒說完，然后就见到一個身穿和服的日本老人走過，徐军的脸色都变了：
“日向宗一郎，他怎么都来了？”
要知道，日向宗一郎也就是最初见面的时候出来和徐翔打了個招呼，然后就說自己精力不济回房间了。
紧接着，這帮日本人就统统进入到了对面的会客室当中，正是方林岩之前走进去的那個！
此时轮到徐翔目瞪口呆了，倒是徐军显得若有所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忽然对着甘玲道：
“你去对面，告诉小方，說待会儿我還有点儿事儿要和他私下聊聊。”
“老二在死前两個月来找了我一次，就提到了他的身后事，這其中就有關於他的。”
甘玲是什么人？能做办公室主任的哪個不是八面玲珑？立即就心领神会，知道老东西肯定是要自己過去旁听的了。
在旁边张望一下，直接就从旁边拿了個纸杯然后倒了半杯咖啡，接着就直接推门进了对面的会议室，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方林岩走了過去递上咖啡，笑吟吟的道：
“方先生，您要的咖啡。”
方林岩愣了愣，還是顺便伸手接了過来。
甘玲低声道：
“部长說待会儿還有点私事要和您聊聊。”
方林岩点点头，然后甘玲很自然的就在旁边的角落裡面找了個空位置坐了下来，结果见到甘玲成功的落座沒有被叫出去，茱莉和徐翔隔了两分钟之后也是走了进来。
茱莉是觉得不能输给了甘玲，而徐翔则是被徐军骂過来的。
方林岩也懒得理徐家的這些小动作，见到日方的人到齐了之后，便开门见山的道：
“中村俊在嗎？”
這时候，旁边的一名四十来岁的日本男子微笑道：
“方桑，在下恒井浩二，久仰大名了，现在由敝人负责处理一应事务。”
方林岩点点头道：
“恒井先生，您好。”
两人互相之间只說了一句话，徐翔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面前的這帮日本人的反应就很不对劲，比如在和自己這群人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就显得很是懒散而随意，甚至還有人直接吞云吐雾的。
但是，在面对方林岩的时候，這帮人却是正襟危坐，一句私聊都沒有，看起来相当郑重的样子，
恒井此时還想寒暄几句，但方林岩却懒得和他们废话浪费時間，继续道：
“横井先生，請问中村俊在嗎？”
横井微微一窒，点了点头道：
“在。”
方林岩道：
“让他来。”
横井微笑道：
“不知道方桑找他有什么事？”
方林岩淡淡的道：
“這裡的咖啡挺不错，請各位好好品尝一下。”
横井的脸色有些尴尬了：
“方桑.......”
方林岩却像是個复读机一样继续道：
“請问中村俊在嗎？這裡的咖啡挺不错，請各位好好品尝一下!”
很显然，方林岩的意思就是你不回答我的话，那么我就拒绝和你进行任何的交流！
此时方林岩的态度强硬得令人发指，但偏偏日本人還真就吃這一套，横井朝着后方看了一眼，应该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后，便郁闷的吐出了一口气，点点头对着旁边的女人轻声說了一句话。
大概五分钟之后，中村就出现在了会议室裡面，這個看起来很狂妄的小個子此时看起来居然格外的老实，对与会的不少人都一一鞠躬。
方林岩见到了中村以后，很干脆的道：
“中村，你還记得我嗎？”
中村盯着方林岩，恨恨的道：
“当然记得。”
方林岩道：
“当时，你无缘无故指责我在制作汽车零件的时候造假，有這件事吧？你否认也沒关系，但是当时還有不少见证人都還活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