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病娇第六
他蓦地笑了一声:“人类对已知的恐惧远远大于未知,小孩子敢把手指伸进插座裡,大人却要小心翼翼先找個绝缘体。”
老朱沒他那個脑子,正琢磨什么意思呢。
“失败過才会害怕。”
老朱愣了几秒,洪亮地喊一声“我操”:“你表白過?”
“沒来得及,”梁照一說起遗憾反而语气轻松了,“不小心一杆子翻船了。”
老朱沒有继续问,具体什么情况,大概只有任乐清和梁照一两個当事人清楚。他安慰道:“任乐清那孩子有点傻,你也别太着急了。不過這么多年你俩還一直保持联系也挺不容易的,這样一看還是做朋友长久。”
“她一点都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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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乐清一点都不傻,该懂的她都懂。
不過是擅长装傻罢了。
装傻能让很多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她不喜歡动脑,能直着走绝对不拐弯,能靠直觉猜选项就绝不会花時間在纸上验算。
她想的也很简单,就是快乐。
他们這群狐朋狗友曾达成過一致,如果在他们之中有两個人在一起,那么只能结婚,因为谈恋爱会有分手的可能性,容易破坏集体平衡。
任乐清绝不跟前任做朋友。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段礼周已经在厨房煮速冻饺子了。
任乐清半睁半闭地去厕所洗刷,脑子裡不断闪過与梁照一相处過的种种场面。她不是個记性好的人,但莫名就记住了与他有关的大多数事。
摸头,拥抱,牵手,胸肌,喉结,嘴唇……
她漱口的力度越来越大,在心裡告诫自己不能再和梁照一单独相处了。
要不以她数值为负无穷的自制力,恐怕真忍不住把他上了。
到时候怎么向江东父老交代。
“今年的饺子沒有钱,凑合吃点。”段礼周把盘子端上桌,辣椒、醋碟也都兑好了摆在一边,完全不用任乐清动手。
“啊……沒钱不就暗示我今年要破财了?”她哭唧唧的,“不吉利啊!”
“一個仪式而已,你要喜歡我可以去换换钱,你想吃几個都行。”
“……那還有什么意思!”任乐清执拗劲儿上来了,怎么劝都不好使,一個人嘀嘀咕咕,“我今年要不顺了。”
段礼周夹起一個饺子堵住她的嘴:“大過年說這种话,是真不吉利。多吃点儿就能转运,量变引起质变。”
行吧,她勉强相信她哥一次。
吃早饭的時間裡,任乐清把最近以来室友那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大致說给段礼周听,梁照一接她那一段、還有大年三十那一段她简单盖過去:“我点开一看,特别像我同学,我就发给他看,问是不是他,结果他說那张照片是他们公司门口,上面的人也确实是他,但是他說他不认识孙念。
“我怀疑她是不是……”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這儿,有問題?”
男生点头,他人温和,吃饭也慢條斯理:“假设梁照一說的是实话,那她很有可能患有妄想性障碍,具体的還要进行专业诊疗才能下结论。”
怕她听不懂,他紧接着通俗地补上一句,“临床上管這叫妄想症,江湖上管這叫走火入魔。”
“天啊,她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得精神病啊?”任乐清听多了骂人“精神病”的话,潜意识裡会认为得此病的人都不正常。
无非是個先入为主的概念,就像大部分世人都觉得得艾滋病的人一定是性生活混乱的人。
“精神病人的世界只是和我們不同,大部分精神病人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举动。”段礼周推了推眼镜,俨然一副斯文学者的模样,“反之,各国高材生杀人的例子不在少数,這些人存在精神問題的很少。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任乐清默默翻了個白眼,埋头吃饭。
段礼周养在他们家二十多年,习得了他爸妈身上的一切臭毛病——她不喜歡的习惯——例如,說教,长篇大论,借题发挥。
這不又借着這個话题来拔她這根不好好长高的苗了。
见她不說话,段礼周换個谈话主题:“什么时候上诉?”
任乐清一顿。
這些日子她忙着逃避责骂,一直沒好好和段礼周解释過事情的起始经過:“過完年才能知道,法院這不都放假了嘛。還有啊,我真的和那個陈世美沒关系,就吃過几次饭,手都沒拉過!段誉,你得信我啊,别听小人谗言,我才是你最亲爱的妹妹。”
“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這语气跟她爸一模一样。
段礼周从来不会直白地去指责她哪做的不好,而是会通過表扬赞美她来让她产生道德压力。就像她上学时那些個混蛋事传到他耳朵裡,段礼周不问也不提,对她還像以前一样事事呵护。
唯沉默是最有力的反击。
任乐清对這招毫无抵抗力,慢慢就在愧疚中乖顺了许多。
“我帮你找個好点的律师。”
“不用了,张律师对這方面的官司挺有经验的。上次是我沒控制好自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让念奴娇那個小贱人输得找不着北。這事儿你就别管了,放心吧。”
话是這样說,他哪能放心得下。
“乐清啊,我觉得還是换個……”
“哎哟,哥。”任乐清尾音拉长,“我都二十四了,不是小孩儿了,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做决定啊,本来就是我搞出的事儿。”
不過她還有南河三,那人胜负欲比她還强,不可能输第二次。
段礼周忽然觉得此屁有理,他确实不可能跟她一辈子。
吃過早饭,段礼周负责把狼藉收拾干净,耐心擦拭厨房的每一個角落,任乐清则盘腿坐在沙发裡抱着平板画画。
她嘴上一百個不服一千個不忿,但還是接受了南河三的建议,准备画個少女漫。
第一步先要确定好主要角色的人物形象和设定。
南河三知道之后特地打了一個电话给她:“你多看看当前市场漫画平台裡比较受欢迎的故事类型。”
任乐清不想看:“沒必要吧,我又不打算和别人画一样的题材,看不看有什么关系。”
“任乐清同志,你這個思想很有問題啊。”商燃大概正和南河三在一起,也或许是因为今天大年初一,他的态度比往常温和了许多,“参考不代表抄袭,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作品選擇观众,而是作品迎合市场了。哪有不挑人的衣服?”
他不是画师,但却是個地地道道的生意人,“有些衣服做出来就是为了给身材健硕的人穿,统称为大码;還有些衣服专为小個子设计,這就是市场的選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去迎合大众就会被大众淘汰的道理不懂嗎?
“我知道你喜歡特立独行,但是沒有敲门砖,你哪来的和田玉,你說对不对?”
“……”這话任乐清還真沒办法反驳,“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看的。”
“乖嘛!”
“……”
這人怎么突然這么恶心?
任乐清一手撑头,在屏幕上胡乱勾出男主角的存稿。
眉上刘海,顺毛,风吹過扬起几缕;发下一双含情目,慵懒地斜靠姿势,注意力很散。
少女漫的男主角,她眼前第一個闪出的,便是梁照一的脸,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渣男的气质。
但是任乐清沒有当過、也沒有接触過少女漫的女主角,啃了半個小时笔尾,连头发是什么颜色都想不出来。
但她想到一個人。
孙念。
如果她真的是妄想症患者,那她一定有很多想法。
任乐清事必躬亲,雷厉风行,想到就马上给孙念发消息:【過年好呀。】
孙念回得很快:【過年好。】
任乐清:【看到你朋友圈照片啦,真的好帅啊。你现在忙嗎,给我喂喂狗粮啊?】
本以为孙念会拒绝,但聊起這個,像是打开了她的兴趣开关:【我给你讲讲我們两個刚认识的时候的事情吧。】
孙念:【高二他转来我們班,班主任安排他坐到我身后。我那個时候是班长,老班就說让我多帮帮他。我們加了联系方式,但从沒有說過话。正好那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观影活动,要求每個人写一份影评在级部进行评选。他让我帮他写一份,還說“班长,老师可說了让你帮帮我”。我不好意思拒绝,就帮他写了。沒想到那份影评登上了优秀榜,他說为了感谢我,請我吃饭。
他請了好多人去,大多都是外班和外校的学生。我坐在最角落,沒有能說上话的熟人。然后他突然把我叫過去,他說“班长,坐我這”。他的那些兄弟开玩笑,管我叫嫂子,我红了脸。当时他踢了一脚大理石桌,声音特别好听,說“孙念在呢,說话注意点,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让我感觉自己的名字這般好听。】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原因,任乐清在看這段话时,总会将梁照一代入到男主角裡。
孙念:【他說自己学习很差,让我帮他补习。但是第一次期中成绩出来之后,他成为了我們班断层第一名,而我进步了也才只考到第三。那個时候我才知道,他学习一直很好,說让我帮忙补习是借口,反而教会我很多难题。后来他說,他从那個时候就喜歡我了,所以希望我能和他分到同一個考场。】
任乐清觉得這段话似乎有雷同之处。
——我看是他本来就会吧。
——不可能,他都說了自己不会,让我教给他。
——你仔细观察,梁照一這個人很心机的。
任乐清见梁照一整天和傅舜华玩世不恭、上课看报纸、晚自习看报纸、周末網吧看球两点一线,還不如马鸿泠学习努力,她就认为他大概也就是個排名20几的普通学生。
直到一模看到他班级第13的成绩排名,数学分数更是一骑绝尘,单科断层第一,148分。
這样一個人,居然還在夸只有118分的任乐清考得很好。
她恍然大悟。
所以他当初明明有更好的做题方法却還要坚持听她讲完,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以這种教授的方式让她记得更牢固。
数学老师曾经說過,做一百道题不如为别人认真讲一道。
任乐清大概是被孙念传染了。
要不她怎么会突然冒出“梁照一喜歡她”的想法。
孙念那边還在继续讲述,然而她已经看不进去了。
梁照一连发十條消息才勉强唤回她的注意力:【艾特你怎么不回,忙着拆家?】
任乐清:【……我是你妈。】
梁照一:【傅舜华說要带他对象来北京玩,小马他们就說一起来,找咱俩吃饭,初六有空嗎?】
任乐清:【有,這次我可得看看傅舜华女朋友长什么样,整天藏着掖着。】
傅舜华谈了半年的恋爱,总算舍得带给大家见一见了。
梁照一:【你在群裡回一声。】
梁照一:【你刚刚干嘛呢?】
任乐清:【我在看孙念给我讲“你”和她相知相遇相恋的故事,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梁照一无语:【你還理她干嘛?全是谎话。】
任乐清:【我找灵感嘛,三哥让我画少女漫,我又沒有当女主角的经历,這不是问问“有经验”的人嘛。】
梁照一:【什么样的算是女主角的经历?】
任乐清:【比如被校草追求啰,或者被校霸壁咚。】
男生那边懒散地陷进转椅裡,摩挲着下巴,冒出一個大胆的想法:【现成的资源不用?】
【我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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