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寻常夜色 作者:未知 忽如疾风掠過,耳根子被打得老疼,一股寒流顺势窜入耳朵深处,似要贯穿而過。王凝怔怔看着苏筱妍,心想這话当然不可能真就左耳进右耳出。他恍過神来,身子坐直了些,努力做出個无比严肃的表情,定定的盯着面前一脸无害的女子,嘴角噙动:“怎么說也是亲戚,這种事当不得真吧。” 苏筱妍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香风掠鼻,如是不小心掀开了一坛陈年佳酿,甘醇得叫人脸热。 王凝微微移开视线,耳朵竖了起来。 “嗯,远亲不如近邻,有些亲戚很麻烦的。” 王凝听着倒也不反对,诚然亲戚是世间最叫人无力的关系。站在所谓亲戚的角度,你不发达還好,真要有些能耐,总有许多往上几辈都老死不相往来的“亲戚”上门,同样,若是能够从你這裡得到些好处就罢了,倘若得不到,背后不定怎么說你。 恶语伤人,多少也是从這些“亲戚”口中散播出去,所谓“是亲近人,掌握着内幕”之类的话,往往使得许多谣言足以以假乱真。 王凝這辈子是沒怎么遇见過這种事,但到底也不是丝毫不知。 凉王府账下,可也是养着一群這样的人的。 当然了,不是說嫌弃所谓的穷亲戚,诚然是這些人当中的一部分总把你对他的好当成了本分,于是一旦你有些“出格”的举动,他并有许多话讲。若真就如此,倒也能接受,只是這样的人心总是难以看清的。 王凝摇了摇头:“我看還是算了吧,任他自生自灭就可以了。” 苏筱妍瞪了過来,恼怒道:“這就是你說的报恩?” 王凝无奈,站起身来:“换在以前,莫說只是個不怎么亲近的人,就算是你枕边人,你要我动手我也绝无怨言……” “那现在呢?”苏筱妍好奇的问到。 “现在?”王凝不确定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沉吟片刻,嘴角一弯,眼中不知从哪化开了一汪深水,眼珠子变得透明起来,悠悠道,“遇见一些人之后,并也觉得這世间恶人固然有,但真正恶到令人发指的倒真是不多……况且,每個人定义恶的方法也不尽相同,若是仅凭一张嘴說恶就要杀人,哪裡杀得過来!” “呸……”苏筱妍起身,啐了一口,满眼的戏谑:“還說自己杀人不眨眼,唬人的吧!” “嘿……”王凝笑了笑,“明知我是個魔头還敢带回家的你不也說自己是個正经商人!” 苏筱妍微愣,那边王凝又道:“一般来讲一個弱女子哪有這种胆色。” “嘻,你信不信我手上也有好几條人命了!”苏筱妍說着挥了挥白皙如雪的拳头。 “哦!” “都喂了河裡的鱼虾!” “哈,那你這次也自己动手吧。” 苏筱妍哼哼两声:“我若能动手,還来找你……” 女子說着面色一肃,解释道,“我爹那关過不去的。” 院落裡的谈话声音不大,因此屋裡的几位只是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先前在城裡逛過的某位大抵对于近来发生的许多事都有些小道消息,因此听得格外认真。似乎是在用心的记着外面两人說的话,本是质朴的面上透着几分阴狠。 王凝躺回椅子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裡渐渐眯起了眼,苏筱妍站在边上,难掩失望,正要离开之际,忽听得背后传来声音,停下脚步,她回過身去。 王凝半坐在摇椅上,眉头皱得很紧:“你不用试探我了,我也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真要是你想的那個人,我二话不說,绝对做得无声无息。” 苏筱妍抿嘴笑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紧闭的几处门:“算是個玩笑吧。”她說着长吁了一声,“家裡需要個护卫,你也知道最近城裡不安稳。” 王凝目送苏筱妍离去,跟着笑了起来,对于寄人篱下他是有過经历的,因此对于這种生活倒也不觉得难堪。眯着眼,阳光已经转到了另外的地方。屋子裡的人都先后出来,略看了他一眼,不知往哪去了。 日子就這样晃荡着,這一日是正月十三,苏家散在外地的掌柜以及一些管事都陆续到来,当然苏家家裡已经安排不下這些人,于是苏筱妍叫人包下了客栈,大抵今后的几日之内都会在客栈碰头,商议一些相关的事情。客栈不比家裡,保密措施总也要严肃起来,姑且王凝是负责這一块事情的。 原本苏府的几位护卫对此颇有微词,对于小姐的不信任有些难過,但到底沒人敢說什么。 是夜,明月高悬,乌雀栖枝,徐徐而来的凉风撩拨着這夜色裡最后的一缕燥热,柳條儿随风而起,抽打着空寂的夜,秦淮河两岸因为召令的缘故,眼下并不很热闹,当然各家青楼也只是将生意转到了后门,内裡的皮肉交易依旧如火如荼的上演。如此一来,河上并要清净许多,一艘大船缓缓而行,只是船上的灯火有些暗,若不注意,大抵都不知道那是一艘船。 苏筱妍带着两個丫鬟站在河岸上,看着那艘渐行渐远的大船,风声裡衣袂飘飘,颇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回吧。” 這一声起,乍闻几声惊呼,原本延伸至河面的木栈道发出一阵艰涩之音,哗啦一声坠入河裡,三道身影随即坠下,扑通几声之后是一阵急促的划水声,缓過劲来,已然是几声急切的呼救。 “小姐……小姐……”此起彼伏的声音打破了夜色,明月从乌云背后露了面,照在這片水面却毫无温暖之感。 “绿儿……你醒醒、醒醒!” “小姐……杏儿,小姐呢……” 如是急切的声音又响了片刻,周边听到动静的人都赶了過来,大抵问询了事情之后,有几位水性好的已经下水找人。 杏儿被绿儿打发了回去,她则是红着眼盯着水面,一個劲的恳求着帮忙的几人,陆续有人下水,陆续有人上岸,绿儿一次次打击之后险些昏厥過去。 苏源急匆匆赶了過来,同样红着眼,在他身边,杏儿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绿儿嘴上骂着杏儿,脸上也是豆大的泪珠滚落,竟是无声的哭了起来。 苏源急得直跺脚,若不是被眼疾手快的护院拦住,他已跳进河裡找人。 苏源被护院死死抱着,已经骂了起来,再有人下水,折腾了半個多时辰之后,河岸边除却苏家人已经沒有别的人了。 苏源攒着拳头,握着女儿衣服上的半截破布,眼圈泛红,整個人顷刻仿佛老了十岁,绿儿杏儿站在背后,同样好不到哪去。苏家本家每個都神色凄婉,那种悲痛都是发自内心。 诚然平日裡苏筱妍待他们都极好。 沒人說话,不敢說也不好說。 夜色凄冷,月华如水。 河面上飘浮着碎木,男子提着衣服前摆,弯腰在水裡摸索着,哗啦哗啦的声音裡,男子朝河中心走了過去,待河边众人发现时候,他已经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水已经淹沒到他的肩膀了。 王凝停了下来,对于岸边的声音如若未闻,转過头,看了眼河边,他的嘴角扯了起来,心道真是個拙劣的闹剧呢。 回到岸边,他本想就此离去,只是拿了苏筱妍几天的工钱,看着苏老爷還是觉得過意不去,况且那個叫做绿儿的丫头…… 哎,怎就哭的如此伤心,连他都有些难過了。 “放心吧,苏小姐暂且還是安全的!”他如是說着抬头看了看天色,复又說到,“這個时候,也许家裡已经有了消息了,快回去看看吧。” 苏源毕竟阅历不浅,听出王凝话裡的意思,眼中现出一抹精光,心裡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管对方要求什么,哪怕是整個苏家他也无所谓了。 一群人火急火燎的赶了回去,王凝叫住了杏儿跟绿儿,几次想說话都被两個丫头的哽咽声打断。 王凝忍无可忍,沒好气的說到:“再哭你们家小姐可真就沒救了。” 强忍下悲痛,绿儿悲戚道:“先生,看在小姐救過你的份上,您救救我們家小姐。” 杏儿在旁边一個劲的点头:“杏儿给你跪下了。” 王凝头大,一把扶住杏儿,悠然道:“放心吧,我姑且還是有些信心,就算不能還你们一個完好的小姐,也一定還你们個活着的小姐。” “啊……” “好了,告诉我這城裡哪裡有破旧的仓库……”顿了顿,王凝换了种說法,“就是平时很少有人去,或者沒人敢去的地方!” 两個小丫头想了想,惊讶道:“你是說小姐在那种地方?” “嘿,不一定,但总有可能吧。” “城西的李家布仓,城南的肖家大院……嗯,還有城西的一书斋……” “還有嗎?” “想不起来了……” 王凝点了点头:“罢了,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我去看看。” “那個……听說那裡闹鬼啊!”绿儿一脸害怕的叫住王凝。 王凝一声轻笑:“只是闹鬼,又不是真的有鬼!” “我……我們陪你去吧?” “回家等消息罢,我一個人方便些。”临了,不忘调笑一番:“就算真有鬼,我总能跑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