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黄昏
周成独自1人在永恒宫大厅裡收拾着长桌上的资料，夕阳的斜光洒在案头，为這萧瑟的世界增添了1份难得的温暖，宛如在做最后的挽留。
往昔送别夕阳、引领星空到来的水晶墙并沒有如约亮起，它已经完成了生产任务，不再需要启动。实际上整個地球工业系统都已经停摆，人员也已经全部转移完毕。地球即将迎来自从文明诞生以来的第1個寂夜，1個完全沒有生命和智慧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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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艘飞船编队从低空掠過，撕裂空气的锐啸震得玻璃窗哗哗作响，他们在对地面做最后的搜寻，以免漏下任何1個人。
其实周成留在這裡收拾资料并沒有什么实际意义，所有需要的资料都已经以数据形式传输到了月球基地。他只是想再多看1会這個孕育出了人类文明的摇篮，十4個小时之后，无论人类的计划是否成功，他们都再也无法回到摇篮中了。
此刻周成的心情并沒有如少年即将离家那般激动和昂扬，他横跨6個半世纪。经历過最残酷的腥风血雨，见证了人类从夹缝中求得生存，再亲手将自己送入更黑暗的深渊。他虽然有着少年的躯壳，心中却如老者1般沉重。
他害怕未来人类的命运就和每個人的1生1样。儿时懵懂无知渴望长大，急于离开家园，想要踏遍山海。经历1切之后，却猛然发现，自己追逐的东西，不過是儿时的1场梦。现在星辰大海真的就要来临了，但人类却沒有了任何退路。
周成在随意翻弄桌上的资料时，1张叠起来的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张纸的背面有几道水痕，墨迹从水痕透到了纸的背面。那是晴雯两個多月前，在内人统帅部天台临别时還给他的那幅背影画像。
他展开画作，雨水在那精美的画作上留下了几個瘢痕。周成淡然1笑，微微摇头又把画作叠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将那幅画放回去时，忽然看到了画的背后有1小段文字，那是晴雯的笔迹。
……
“周老师：
对不起，我骗了您，从1开始就是。我出现的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您，并完成任务。我熟读過您的全部分析资料，我的容貌、性格、习惯、举止都是按照您已故妻子沈曼绫教授制造的，我們妄图用這种方式让您丧失斗志，让您安静地度過我們计划即将完成的最后1年。
我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在类人的计划实现之前出现，我根本不会得到从人工子宫裡被制造出来的机会。是你让我有机会看到這個美丽的世界，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
是你让我感受到了人间最美好的东西——情感，這是我接受過所有教育和训练中从未有過的感受。我們相处的時間越长，我就越发感受到我已经不可能完成任务了，你对沈教授深沉的爱，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动摇的。
但我還是選擇继续留在你身边，這让我感到安稳，就算我已经知道你是在我眼前演戏也不在乎。我看到了你去小镇管理中心取回了月晶石和3颗金属小球，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用，但我知道這对你和人类来說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我沒有選擇向上级汇报這個发现，因为那样你会痛苦和沮丧，我不想你那样。這让我很痛苦，我深知自己无法得到你的认可，我也背叛了自己的任务。但我不后悔這样做，也许我也学会了爱吧。
——晴雯
2686年1月x日写于小镇”
周成脑子嗡的1声，日期显示這是晴雯在自己谎称第2天要去和吕特打猎那晚写下的，他原本已经平静如水的心境被這1行行娟秀的文字搅了個稀碎。
這时，1艘飞船呼啸着降落在了永恒宫附近，1名军官快步走进了大厅。
“周教授，我們已经完成最后1次搜索，您已经是最后1名未被转移的人类了，我們也应该出发了。”
周成愣了1会，然后深吸了1口气，将手中的画作叠起放入了衣兜，之后转身說道：
“好的，辛苦你们了，我們也走吧。”
永恒宫的广场被天边的斜阳镀上了1层金色，肮脏的街道和沾满泥污的房屋反射着1种难以言表的悲凉。冰凉的乱风呼啸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仿佛在吟唱着文明的挽歌，地球文明随着永恒之城的繁华落尽1起走到了尽头。
飞船缓缓升空，就在即将开始加速时，周成忽然开口问道：
“確認每1個地方都搜索過了嗎？”
“是的，周教授。永恒之城和城外定居点都是飞船编队低空扫描的，野外也用卫星扫描過，确保沒有人类被留下了。极個别自愿留下的人，也经過劝說之后转移到了月球上，您就放心吧。”
军官在回答的时候，眼角1丝抽动，似乎并沒有說完但又說完了。周成注意到了這個细节，他问道：
“還有什么特殊情况嗎？”
军官迟疑了1下：
“额我听执行城外聚居点搜索扫描的战友们說，城北1個聚居点裡還留下了1個人。她声称自己并非人类，通過基因测序也显示，她不是纯粹的人类，而更像是类人。她不愿登上我們的飞船，自愿留下，所以也就沒有再管她。”
周成心裡1凉，就像1口气吞下了几個冰块。眼前出现的投影画面显示，那個位置正是他之前住過的小镇。
“我现在想過去看看来得還及嗎？”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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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节点时刻還有14小时32分，应该是来得及，但我們得飞快1点。”军官回答道。
飞船顶着热障在大气层边缘火急火燎地穿梭着，再次降落到地面时外壳的温度依然很高，以至于着6点周围的冰雪都被融化了。周成站在了那栋他曾经买下的小楼前，窗户裡透着淡黄色的暖光，窗玻璃因为温差结上了窗花。
他推开门，晴雯已经站在了门厅的中间，仿佛是早早地已经等在了這裡。她卸去了妆容的容颜依旧绝尘，只是1双明眸裡布满了血丝，又红又肿。
晶莹的泪珠在她眼眶裡打转，眼看就要滑落出来，她却1把抹去了泪痕在脸上浮起了少女般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和憔悴的面容1点也不相称：
“周老师，真沒想到還能再见您1次”
话音刚起，1行清泪滑落，沙哑的嗓子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你为什么沒有跟他们走。”周成的语调很平淡，但内心已经难免起了波澜。毕竟，他们曾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沒有人的心是铁打的。
晴雯努力地微笑着，泛着泪光的双眼弯成了两個小月牙。泪珠不停地从她微笑着的面颊上滑落，但她就這样保持着哀凉而又欢快的笑容看着周成。她虽然沒有說话，周成却完全明白晴雯想說的內容。
类人的种族特性决定了他们不会养任何1個与生存无关的闲人，晴雯显然就是那個沒能完成任务、也沒有其他价值的闲人。而周成知道，她并非不能完成任务，而是不愿完成。
“跟我走吧，去月球。這裡很快就会毁灭，沒有人能看到地球的下1個黄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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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的眼睛闪了1下，目光中流转着希望和绝望：
“我我真的可以嗎？”
周成小心地收敛着心中的波澜，淡然地說道：
“你虽然沒有所谓的功绩，但也沒有做過伤害人类生存和感情的事情，大家会接纳你的。”
晴雯连连点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1般在她摇晃的面颊上飞舞。
飞船再次腾空而起，乘着最后1缕霞光冲向了无尽的深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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