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静默
一栋高楼天台上,在被月亮染成银色薄纱一般的夜光中,摇晃着一大一小两個剪影。
“爸爸!爸爸!那就是北斗星嗎?”孩子清澈如水的眼波裡包含着灿烂的星光。他指着满天繁星,兴奋的喊着。
身边父亲正借着皎的洁月光,在星图表上艰难的寻找着那個勺子形状的星座图。他时而仰望星空,时而又埋头寻找。前额的汗珠已经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嗯!对对对!是的是的!你看他勺尾对出去一段距离,還有一颗很亮的星星,那是北极星!”父亲总算松了了一口气,自己也很满足的看着如撒满钻石一样的群星。自从记事到如今而立,他也从未见過真正的星空。
当浩瀚的星海带着那根横贯天际的银色光带出现在眼前时,仿佛一下子激活了他少年时对世界的探索欲望和激情。
“爸爸!爸爸!我怎么沒有看到银河两边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呢?”
父亲参照星图定位星座的能力已经熟练了许多,他捉着儿子的小手,指向那根像被巨人泼洒在夜空中的牛奶一般的银河說道:
“儿子!在哪裡!你看到了嗎?那颗大的星星,两边還有两颗小星星,那是牛郎星的两個儿子。在银河对面那颗,就是他们的妈妈,织女星!”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儿子欢呼跳跃着。
一大一小两张脸都仰望着同一片星空,他们脸上都流淌着同样单纯而又烂漫的笑容。星空总是能使所有人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忽然,年幼的儿子转過头来,他目光决绝的看着父亲,璀璨的星光照亮了他稚嫩的脸庞:
“爸爸!昨天老师问我們有什么梦想,我說要赚很多很多钱买個大房子送给你和妈妈。但我现在改变主意啦,长大了我要当一名科学家!”
……
往日热闹非凡的两江四岸,此刻却安静的能听见江水潺潺的波浪声。江边一栋栋黑漆漆的高层住宅就像是高大的方形石碑一样矗立在那裡。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那透着自己人影的电脑屏幕前。他手在沒有通电的键盘上胡乱的敲着,嘴裡喃喃的咒骂着:
“這什么不得了的天文观测,把全国的电都给停了”
“老公,你在电脑前坐着干嘛呀?发過通知了,今天不会来电了。你每天晚上回来就還要继续工作,趁着今天停电,陪我下去走走吧。”這时妻子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丈夫轻轻的摇了摇头,语气中些许带着些不耐烦。
“我每天都在外边走来走去的见客户,這回家就不想走了。”
妻子走了過来,双手拉起丈夫的一只手。撒着娇:
“今天难得停电了,你今天就陪陪我嘛,我們去江边看看星空。”
丈夫站起身来,拉掉了脖子上的领带扔到一边。
“好吧!”
一路上,妻子在月光下像個少女一般唱唱跳跳的走在前边,丈夫闷着头跟在后边。
他们来到江边的长椅上坐下,妻子仰望着星空惊呼道:
“哇!好漂亮!”
丈夫并沒有太在意妻子那见到偶像一般的惊叫,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黑洞洞的江水。脑海裡浮现出的是完不成kpi时领导尖酸戳骨的训斥,是同事交往时貌合神离的挤兑,是客户如针扎一般轻浮的眼神
“你快看看嘛。”妻子温柔的双手托举着他還挂着油腻的脸庞看向天空。
那副像挥洒在穹顶上的一抹丝绸带着无数星星点点银珠的绝美星空图景赫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渐渐的,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在壮丽星河的背后,出现了一個12岁少年为了让父母兑现天文望远镜奖励刻苦读书考试时的情景。
……
南方丘陵间,依山傍水的小城失去了灯火的装点,就像和起伏的小山融为一体了一般。一個不起眼的黑暗角落裡,几個小红点正此起彼伏的闪着红色的光芒。那是几個驻厂工人正坐在宿舍前篮球场的架子下边,借着星光抽着烟聊天。
要在平时,這裡应该是灯火通明,机器在庞杂的噪音下热火朝天的生产着。但此时,在点点星光的照应下,那一列列巨大的厂房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随着深深的吸气,烟头腾起火红的光亮,映照出了一张青涩的面庞。因为沒有任何照明,那红光把周围几個人也都照亮了。
“這班儿也不用上,手机也不能用,无聊死了!”那年轻人摇晃着手裡已经关机的手机喃喃的抱怨着。
旁边一個身材比高大的年长者轻叹了一声:
“哎!你们现在這些年轻人啊,要放到我們那個时候。怕是一天都呆不下去哟!”
年轻的徒弟不以为然,但对师傅应有的尊重還是有的。他转移了话题:
“咦!师傅,我听工友们說,您祖籍不是东北的嗎?怎么到我們南方来了。”
师傅的烟头闪烁着淡淡的红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是7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来到這儿的,那时候着這周围就跟现在的样子差不多。只是今天是因为停电,看不到了高楼大厦和环城公路。那时候周围都還是荒山。”
徒弟有些好奇:
“那他们,我是說您的父母为什么要到這么远离家乡的地方来啊?”
师傅笑着问道:
“你知道我当学徒的时候,這些厂叫什么名字嗎?”
“叫什么?红星挖掘机厂?红旗推土机厂?”
“都不对。”
“那叫什么?”
“692厂。”
“额,這听起来像军工厂的名字。”
“沒错,那时候我們生产的是59式中型坦克,我负责坦克传动机构齿轮的车床。”
徒弟一惊,立刻收起了刚才散漫的坐姿。他双手抱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個身材魁梧的年长者:
“以前這裡生产坦克?”
“对,那时候我們北方的邻居虎视眈眈的看着我們,随时都有可能向我們扑過来。整個国家,每一個人在那几十年的時間裡,都在准备着那场随时可能打响的战争。”
“那你们生活,不是很艰苦?”徒弟的声音变得严肃。
师傅轻轻摇着头:
“那时候全国一盘棋,沒人在乎這些。因为我們都知道,国家這样安排既是为了拯救其他人,也是拯救我們自己。”
徒弟脸上写满了对师傅和时代的敬畏。
师傅扔掉烟头,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光:
“以前上完夜班,经常都可以看到這样的星空。”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老朋友和徒弟,意味深长的說道:
“国家已经很长時間沒有這样全国性的调动過了,恐怕”
他顿了一下,又看向了满天繁星。
“恐怕這次的情况不妙啊。”
……
东海的某片海域,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影着月亮零碎的光斑,看起来就像《海底两万裡》中,浑身发着荧光,从海面下掠過的鹦鹉螺号留下的残影。
一個巨大的黑影静静的浮在海面上,就像一只躺在海面上睡觉的巨鲸。那是一艘065型驱逐舰领舰,舰桥上沒有一丝灯光,也听不到一丁点机械发出的噪音。這并不是在执行伏击任务训练,而是她的主机已经关机了。
她刚执行完外海训练任务。在返回港口的途中,接到了舰队司令部静默的命令。驶离规定海域或者返回港口的時間都不够了,所以她只能選擇原地静默。
在那個粗壮的,看似十分简洁实则集成了多种电子设备的综合射频桅杆顶上,一名水兵正站在桅杆顶上用望远镜四处张望。這要在平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综合射频桅杆的热量和大功率电磁波足以伤害他的身体。
舰桥上,舰长和政委也拿着望远镜搜索着海面。
“你去休息吧,這儿我盯着。而且桅杆上和甲板上都有人,放心吧,出不了事儿。”政委拿下望远镜,对身边還盯着镜筒的舰长說道。
“這平时用雷达看几百公裡,现在用眼睛就能看一二十公裡,我能踏实才怪了。”舰长一边继续扫视着平静的海面一边說着。
政委看着眼前各种已经全数关闭的控制设备感叹道:
“要這会儿有什么情况,我們還真不好对付。”
舰长依然拿着望远镜,他的语气倒是轻松了不少
“有什么不好对付的,干海军该干的事儿——击沉敌舰。”
“說的轻松,光启动主燃气轮机恢复动力就要半個小时。”政委的话语中充满了焦虑。
舰长轻笑一声,放下了望远镜。
“五十多年前,海军的那些老前辈们在西沙。驾着布雷艇,抄着40火和56冲,不一样把南洋的护卫舰给击沉了嘛。”
政委的焦虑的情绪也放松了一些,正要开口。桅杆上传来了尖锐的哨声!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四点钟方向!发现不明船只!”桅杆顶上的哨兵声嘶力竭的喊着。
随后,紧急集合的哨声响遍了這艘黑漆漆的军舰。
“狗日的!還真来了!”舰长咒骂着,用望远镜看向哨兵报告的方位。
望远镜裡,15海裡外的地方,一個黑影正向他们高速驶来。它舰首掀起的水花在月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所有水兵都已经紧急集合完毕。武器官都已经站在了他们的岗位上,只是控制设备的屏幕上依然是漆黑一片。
其他水兵则已经全部在右舷甲板集合,他们少数人手裡拿着突击步枪和手枪,多数人手裡的家伙五花八门,提着马扎举着凳子的,甚至還有抄着锅碗瓢盆的炊事兵!昏暗的甲板上虽然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但他们眼中的斗志却闪闪发亮!
那艘不明军舰在月光下迅速接近,已经可以看清它的轮廓了,那是一艘东瀛“长门级”驱逐舰。之前在执行训练任务的时候,它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军舰雷达可探测范围的边缘。
“果然是它!”政委通過望远镜盯着那艘在平静海面上推挤着浪花的军舰。
“老朋友了!”舰长放下望远镜拔出手枪,快步走到舰桥边上对下边大吼了一声:
“准备战斗!”
這时,“长门级”隆隆的主机声音已经依稀可闻。甲板上的水兵和舰桥上的舰长毫无惧色,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就在這时,“长门级”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她一個左满舵把军舰横在离他们几海裡的地方缓缓行驶着。舰长和政委正在疑惑的时候,忽然她尽然打开了全舰的灯光。那不是射向对方的探照灯,而是照亮自身的灯光。
此时的“长门级”在他们眼中已经是清晰可见,她前后甲板的舷边正在跑步列队一個個穿着军常服的士兵,看起来更像是外交迎接仪式。
“他们這是要干什么?”政委疑惑的问道。
忽然,“长门级”的舰桥上一盏格外亮眼的灯有规律的闪烁了起来。政委连忙放下望远镜,拿出随身的纸笔记录起来。
“我舰”政委一边记录着,一边念着。直到读完了那條用灯光发送的莫斯码,他看着纸上念到:
“我舰已完成巡航任务,即将返航,請放心静默,祝好运!”念完,政委神情复杂的看向舰长。而下方的甲板上传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那些原本做好战斗姿态的水兵们队形稍显有些凌乱,水兵们都相互說着什么,看着不远处的那艘军舰。
舰长拿起望远镜,原来在“长门级”舷边的水兵,整齐划一的正在向着自己行军礼。随即,军舰的烟囱裡腾起一阵稀薄的黑烟,伴随着舰尾搅起的剧烈水花,“长门级”转头向着月光的方向高速驶去。
……
艳丽的阳光照耀在白宫高大的穹顶上,让這座象征着自由世界的灯塔看起来格外的熠熠生辉。会议室裡正在举行北约的一次秘密会议,会议的议题是东欧的一次不大不小的领土战争。
会议桌上方坐着的是艾萨克总统。同时他也是這次会议的主角也、北约的核心。他一直沒有說话,只是這样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盟友们吵作一团。
“如果你们再像過去那样雷声大雨点小的增援,那可怜的欧洲粮仓就快被那只北极熊给啃光了!到时候就直接和我們接壤了。”波仑总统神情焦躁、攥着拳头在桌面上频频的敲打着。
一旁的普鲁士总理点着头,他像波仑总统投去同情的目光:
“是的,不能让事态继续恶化了。我們可以为前线作战的士兵提供先进的武器装备和完善的后勤补给,還可以训练他们的士兵。只是,我們受和平宪法的限制,不能扩充军费。要是那样,我們本土防卫就吃紧了。所以”
不等普鲁士总理的话說完,一旁坐姿不那么标准的高卢总理抢過了话头:
“不用那么着急,我們援助前线的300辆装甲车,1000门火炮已经在装车了,很快就可以运到前线去,到时候战场的形势”
普鲁士总理不顾礼节的竟然笑出了声音来。
“呵呵,我想你的意思是,你们那些三十年前的退役装备已经修好了,可以装车了吧。那根本解决不了問題。”
高卢总理一脸的不悦,但又无话可說。因为普鲁士总理說的确是实情。
“先生们,我想我們应该明确一点。我們只是想拔掉那只北极熊的毛发,让他在西伯利亚寒冷得冬天被慢慢冻死。而不是想拆下他的一只胳膊,這样会让它彻底愤怒的。”不列颠首相优雅的用勺子搅动着杯子裡的红茶,漫不经心的說道。
“算了吧,要不是你强行推进北约东扩计划。那只瘦骨嶙峋的北极熊也不至于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波仑总统盯着不列颠首相毫不客气的指责道。
北美总统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面色变得愈发凝重,他看着会场上正为了各自利益吵的不可开交的盟友们。
“先生们,看看這個吧!”他终于开口了。
身后的投影屏幕上一半的区域,显示出了一张卫星照片。灯火通明的城市群像是随手撒落的宝石一般点缀在各处。在這些遍地洒落的璀璨宝石之间,密集的公路網像闪着荧光的蛛丝一般,把散落在四处的宝石连在一起。整個景象就是,在一张黑色画布上用水彩画笔沾上金漆随性挥毫创作的一幅大气磅礴的印象派画作。
“這不就是东半球的太空夜景照片嘛?”波仑总统回答道,很显然他沒有心思欣赏這壮丽的文明奇观。
“這是东八区時間20:50拍摄的卫星照片。你们再看看在二十分钟后拍摄的照片。”
另一张卫星照片紧挨着刚才那张,出现再了屏幕的另外一半区域。
那幅照片上,如墨一般的东半球,一只健硕雄鸡的形态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而這次,勾勒出那只雄鸡的不再是地圖上那些弯曲的折线。而是实实在在的幽蓝海岸线与边境上明暗交替的城市辉光!
那只黑暗的雄鸡虽然沒有发出一丝光亮,但它散发出看不见的耀眼光泽却让会场上所有人睁不开眼。
会场上沉默了良久,所有人都怔怔的那只黑色雄鸡,眼睛像是被那两张照片粘住了一般。
艾萨克总统缓缓站起身来,胸中百感交集但又无处宣泄,只是平静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說道:
“看看我們這群世界中心在干的事情。再看看”
他指了指身后照片上那只把黑色演绎的比任何时候都要绚烂的雄鸡,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落寞的走出了会议室。
……
在休斯顿约翰逊航天中心,维罗妮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眼神迷离的抽着闷烟。在她办公室裡,可以通過大幅的玻璃幕墙看到下方航天指挥中心的情况。往常设备闪耀、人流穿梭的控制中心,如今却空荡荡的,只留下了少数几個人值班。
维罗妮卡私自给他们放了一天假,這在全勤值班的约翰逊航天中心是极其少见的。她虽然眼睛看着下方的控制中心,但脑海裡不停闪现的确实那些弯弯扭扭,形同泡面一般的无线电波的样子。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那些以光速传播的电磁波是不可能看到的,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是自己想象的样子,但是她始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
“嘿!维罗妮卡!快来听听這個!”一個航天工程师兴奋的冲进了她的办公室。
工程师跑到她的办公桌前,按动了桌上通话器的一個按钮。然后跑到玻璃幕墙前,朝着下边控制台前的航天工程师做了一個手势。下边的工程师在操作台上按动了几個按钮,通话器裡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音乐。那感觉就像是在电梯裡接一個信号时好时坏的电话。
但是依然依稀可以听出,那是一首充满热带风情的曲子。
“檀香山之声向您带来黎明的问候。”
在那首曲子的背景下,通话器裡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這是什么?”维罗妮卡竖着耳朵听着那些嘶哑的声音。
“這时我們用西海岸上的射电阵列天线收到的夏威夷广播电台的无线电信号。真不敢相信,我們在這儿都能收到,這還是第一次”
维罗妮卡原本脸上的惊讶,刷的一下全数转变成了愤怒。她脸长的通红,动作粗暴的关掉桌上的通话器,怒目圆睁的盯着眼前這位无辜的航天工程师咆哮道:
“该死的蠢货!那是因为今天全球有1/3的无线电信号全部静默了,你们才能收到那可笑的音乐!”
那名工程师脸色煞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赶紧找人给那個愚蠢的无线电台打电话,让他们把那玩意儿关了!现在!”维罗妮卡继续咆哮着。她知道,如果在西海岸可以接收到這個信号,那么在大洋彼岸的“天眼”可能就会受到干擾。
“可可是。无线电台不归不归我們管。”工程师战战兢兢的辩解道。
“那就以nasa的名义通知他们,调小那该死的发射功率,理由是我們正在进行深空观测,会影响我們的观测精度!”
工程师连连点头,但是身体依然颤抖着站在原地。直到维罗妮卡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快去!”
工程师离开后,维罗妮卡瘫坐在椅子上。她用手梳理着那头美丽的金发,面容憔悴。她又拿出一支烟,在放到嘴边之前喃喃自语了一句:
“虽然我們帮不上忙,但也别添麻烦。岚,愿上帝与你同在。”
……
京华国家天文台观测中心。
所有参与這次“天眼”计划的工程师和专家都聚集在了這裡,這裡边也包括了夏岚、卫旭以及周成和沈曼绫。
大屏幕上跳跃着各种数据,虽然全国性的停电静默了。但是观测中心因为需要实时接收天眼通過光缆传回的观测数据,所以這裡接通了备用电源。经過周密的测试,在這個距离上,设备发出的电磁波远远达不到干擾“天眼”观测结果的量级。
夏岚的脸上铺满了疲惫。她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原本白裡透红的皮肤现在已经只剩下了苍白。因为准备工作的繁杂,观测中心的每一個人,几乎都已经24小时沒有合眼了。但夏岚站在其中還是显得格外的憔悴,就像個枯槁的重症病人。
身后的导师沈曼绫和周成看出了夏岚的状态非常不好,他们眼中充满了焦急却不知如何去劝她。沈曼绫把手轻轻放在夏岚的肩头。
“夏岚,去休息一会吧。”
夏岚摇了摇头,脸上困难的挤出牵强的笑容:
“不用了,观测数据很快就要出来了。”
沈曼绫微微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她太了解自己学生的脾气了。
“這裡的数据处理都是自动化的,而且原始数据传到這裡,也要经過几個小时的分析才能出结果。夏岚博士,你真的需要休息了!”一位和夏岚短暂共事過的工程师說道。
夏岚眯着眼睛,浅浅吸了两口气。那吸气的动作看起来都无比费劲。
“为了這次观测,国家和人民付出了那么多。而且這次观测的数据可能会直接改变我們每一個人以后的命运。這太重要了,我不能离开。”她的声音微弱但是字句中泛着一股倔强和执着。
“师姐,但是我們在這儿守着也沒有用啊。明天数据分析的时候才是我們发挥作用时候,這样下去,我担心你”同样挂着深深的黑眼圈,面色如土的卫旭說道。這几天,他睡眠的時間不比夏岚多。
夏岚有些犹豫,但不知道是疲惫导致的反应迟缓,還是她依然坚持要等那個结果,她身形摇晃的站在原地沒有动。
“夏岚,听你沈老师的。回去休息,结果出来了再過来。要是你在等待的過程中,或者分析数据的时候身体出了問題,那才是辜负了這次规模空前的观测。”周成說道。
夏岚转头看向大家,终于微微点了点头。沈曼绫和周成陪着夏岚和卫旭一起走出了观测中心。在走向汽车的路上,夏岚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步,因为她实在沒有多余的力气抬头了。
来到一片空地的时候,忽然,她看到了地上自己淡淡的影子,原本已经非常涣散的精力像是收到了紧急集合的命令一般重新集中了起来。
“那是星光投出的影子!”她低声說道,那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但却无比清晰。
她集中全身的力气抬头仰面,在那些巨人身影一般的楼宇间,满天繁星簇拥着那條绵延苍穹的光带,像一只银光闪闪的皇冠清润在天河裡。
忽然,在夏岚的眼中不知是烟火的红光還是疲惫的幻觉,亦或是对那個预料之中结果的恐惧。眼前的星空竟然缓缓的侵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像血一般的腥红色。
她赶紧收回目光,揉搓着眼睛不敢再去看那片她曾今无限热爱的星空。
而身旁的沈曼绫和卫旭也仿佛被夏岚的情绪感染了,沈曼绫搀扶着夏岚的手臂,温婉的說道:
“沒事儿的孩子,它们只是一些星星,只是一些你最熟悉的星星。你都认识它们,能喊出它们的名字。”
夏岚依靠在沈曼绫的身上,身体微微颤抖,疲惫的双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恐惧。
她废寝忘食、耗尽心力一直在追寻的那個结果,最终将成为她自己乃至整個人类的魔咒嗎?
在這透着血色杀机的星空下,那恐惧终于将她笼罩。
所有人都在這柔和的星光下沉默不语,只是此刻的星光已经沒有了任何诗意,它狰狞的盯着地球上的每一個人,它的光芒就像无数银针一样扎在每個人最深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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