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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清冷

作者:荆柯守
春风微拂,草木摇动。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山道一侧慢慢過来,此时正是下午,虽不炎热,可走久了也会喉咙发干,想喝些水。 “师父,您看,前面有個摊子,不如我們過去歇歇脚吧。”掂量一下水葫芦,裡面水還剩了点,可去前面一坐就更好了。 惠道看一眼徒弟,笑着:“你啊。” “师父?”不知师父为何這样看自己,道童眨眨眼,脸上表情更无辜。 就知道這孩子不容易开窍,惠道也不再提醒,只說:“過去歇歇脚也好,不過到时,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一切看我的眼色,不可妄动,知道么?” “师父,您這么說,徒儿有点怕。”道童也不是白痴,听到师父這样直白說了,哪還不知道前面摊子有問題? “前面那個摊子,莫不是妖怪所开?”道童朝着前面仔细看,不過是用木头支起来的草棚,一家三口在忙碌,煮着茶,淡淡茶香弥漫,混合着一些食物味道,令有些饥渴的肠胃,跟着咕噜噜叫了两声。 這场景再质朴不過,可有了师父提醒,一旦脑子有了怀疑,再看时,就容易挑出各种毛病。 反正道童怎么看,都觉得這摊子透着诡异。 “也是,這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人也少得可怜,在這裡开摊子,能有几個客人?”道童嘀咕:“又沒有客人,能忙些什么?哎呀,看着這忙碌的程度,该不会是……” 在磨刀霍霍,拿路人开刀,煮卖人肉? 想到偷听的妖怪故事裡,那些妖怪诓骗路人的事,道童小脸都吓白了。 惠道面色如常,斜了一眼:“你念叨什么?有为师在,還怕不能护你周全?” 对哦!师父可是顶顶厉害,就算有妖怪也不怕,道童立刻就直起了腰杆:“师父說笑了,徒儿才不怕!” “哟,两位仙长,难得贵客,进来一坐?”待走近了,老汉从棚裡出来热情招呼着,惠道叹了口气:“既這样,就叨扰了。” 用目光看一眼道童,道童立刻明白,紧跟身后进了小棚。 “你就坐在为师身侧吧。”既来人要装模作样,惠道也装作不知,让道童直接坐下,左右看了看,问:“不知這裡卖什么?” 老汉从肩拉下手巾,走過来轻轻抹了下桌,回說:“自是茶水和一些吃食,仙长带着孩子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怕早就饿了吧?要不要点些吃食和茶水?不是小老自夸,這裡的东西可是独一份。” “当真?”惠道挑眉。 “当真!”老汉笑眯眯回着。 “既是這样,就上一些招牌饭食吧。”惠道淡淡說着,而老汉笑眯眯应了声,就過去帮忙。 道童压低声音說:“师父,我們還要在這裡吃呀?” “既对方想留客,就這么走,岂不是辜负了一番心意?”惠道說,片刻,面前就摆上一壶粗茶,四样菜蔬,一盘牛肉。 老汉說:“年景不算好,无甚相待,唯有一盘牛肉還過的去,贵客可不要嫌弃啊。” “怎么会?”惠道笑着:“粗茶淡饭就很好,更不要說有牛肉了。” 說着就筷子夹着就吃,道童大惊:“师父,你還真吃呀?” 农业社会,耕牛很重要,牛是主要耕作工具,养牛的成本很高,为了增加牛的数目,大魏颁制,除诸侯以上以及军中,官民一概代步用牛。 大郑继承了此制,這就是为什么看见都是牛车的原因,以增加牛的数目,就算這样,未经允许私自宰牛,或判一年徒刑,或罚做3年的苦役。 有牛肉,怎么可能? “味道不错,你也吃吧!”惠道說着,道童见着吃了无事,就忍不住,也狼吞虎咽起来,等吃完,暗想:“原来根本沒有事,师父却在吓我。” 只是才吃完,惠道手一挥:“不過,也就是点吃食是是真,說我等贵客,可看您這做法,哪是待客之道?拿這种东西糊弄?” 老汉见状哈哈一笑,道童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揉眼去看,這周围顷刻间大变,草棚消失了,只剩下了一片空地,连桌椅都消失不见。 低首一看,坐的哪是椅子,分明是一块块巨石! 难怪师父让自己紧挨着坐,不說面前妖怪是不是会随时出手害人,就說坐到了别处,岂不是屁股一空,直接出了丑? 道童這样想着,再看面前的人,也不是三人,老妇跟汉子已消失不见,只余下一個看着年纪不大的道人,看穿着,与师父有些相似。 难道不是妖怪,是同道中人? 道童可知道师父有真本事,而师父同门,有些专门学法就更了不得了。 沈诚师叔虽与师父不对,并且总有点使自己毛骨悚然,但是对他的法术,道童還是很羡慕,只是师父却不肯教,說這是“旁门之术”。 惠道其实早猜到了人是谁,此时露出本来面目,也毫不意外,只是起身稽首:“原来是尹观派的刘道兄,這手幻术,以及搬运,实在让人惊异。” “不過道兄身承大派气数,又在京任职,此番下山,還到了這裡,实是难得,不知有何吩咐?” 說起来,虽惠道是桐山观观主,可淡薄名利,并不怎么管理俗事,可面前這人是刘谌,是尹观派的掌教,当然尹观派也就是大小猫十数只,可影响不小,更是有着官职,前面沒有看破就罢了,看破却得表达敬意。 刘谌的突然出现,让惠道有些无奈,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自己是不想趟這浑水。 刘谌看了看惠道神色,暗暗感慨,多年不见,惠道的性情竟丝毫沒变,可這样淡泊,别打搅道爷飞升的结果,只是会使所在道派迅速泯沒消失。 想当年桐山观還威风赫赫,可现在呢? 刘谌摆了摆手,說着:“道兄不必如临大敌,我并无恶意,此番也不是为你,我是追杀大敌到此,在此守侯。” “既是追杀大敌,道兄竟還有空闲,在這裡捉弄与我?”惠道轻笑一声,明显不信。 刘谌笑着:“毕竟多年未见,摆弄一二,不想道兄果不愧是当年怀慧师叔的弟子,任凭我觉得天衣无缝,你一眼就看穿,這天机之术,怕是炉火纯青了吧?” 就知道刘谌前来,沒有好事,惠道亦轻笑一声:“道兄术法越发精进,我远远不如,刚才不過是凡人之智——谁会在這处开棚店呢?” “道兄這样胸有成竹,想必所作必成,我就提前恭喜了。”惠道明显不一副并不想蹚浑水的姿态。 眼见惠道這态度,刘谌暗暗感慨,却也知道,当年大郑立国,桐山观也是扶龙庭,七人战死,可谓牺牲惨重,可不但沒有多少酬功,還牵连到太子斗争中去,结果怀慧還被赐死。 桐山观因此立下规矩,以后弟子不许参与扶龙。 可惜,可惜,实在可惜,刘谌有些遗憾,要是有着此人帮助,再有烙印,必可找出大敌,趁着大敌最虚弱时杀之。 现在看来是不成了,刘谌随口說:“說起来,本郡也算是人杰地灵,难怪桐山观定在此地,时隔几年,越是人才辈出了。” “哦?道兄可是看中了哪個?”惠道其实也有過类似感慨,不想素来谈不到一处去的刘谌,在這件事上有了個共识。 刘谌随意說:“郑应慈根基不凡,我顺便過来看看,是不是可收在门中。” 惠道微微挑眉,沒想到刘谌注意到了這人。 就在刘谌還想說什么时,突脸色一变,朝着府城所在方向望去,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就连惠道也不例外,朝着注目。 只见得“眼”中,原本死水一波的蟠龙湖,有一道赤虹冲出。 “何人坏了蟠龙湖的封印?”刘谌阴沉着脸,连话也不說一句,转身就走,只是几步,人影就消失不见。 “师父?”三人中唯一看不到這景的道童,不解扯了扯师父的袖子。 惠道望着良久,才轻轻一叹:“龙宫开启,炼丹士猎杀妖族就会受到遏制,整個大势或要更改,這天数,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清,道不明。” “哼,就是這样,我才越发不想介入,师父临死时才明悟教训——首先扶龙廷只可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碳,一切官府都会過河拆桥,其次分果果,从来不是功劳,而是实力。” “就是這原因,下代,我连密法都不想传,只授炼气之道。” “泯于众道,也就沒有人时刻窥探本观了。” 想想,惠道就觉得心寒,桐山观付出那样多牺牲,立了多少功劳,不但沒有恩赏,還猜忌赐死,這還罢了,自己修行天机,岂不知道,這二十年来,朝廷隐隐监视的气机? 就连自己好师弟沈诚,也与朝廷有着一丝联系——不是直接联系,可隐瞒不了自己。 经此赐死和這些年监视之事,惠道对朝廷和万民再无半点感情,他也知道,自己有這觉悟,可下代沒有這切肤之痛,自然会忘记,說不定又投靠朝廷——别說下代了,沈诚就满怀忠心,這也是朝廷为什么肆无忌惮的原因——反正下代记不住痛。 因此,就把那些密术,付之一炬吧,等自己死后,就再也沒有懂了,日后弟子想投靠也无门了。 想到這裡,惠道目光越是清冷。 杀其父(师),用其子(徒),想的真美!小說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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