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千古年古樹(上)
兩人進了衙門,透過雨幕,公堂內一塊牌匾十分顯眼,公正嚴明四個大字厚重無聲。
百里候稍微頓了頓身子,與張捕頭一起朝着後院走去。
此時,衙門內空無一人,若是放在平日早就有下人迎了上來,今日不同,沒有多餘的人上前伺候。
“秋香?秋香姑娘,大人回來了!”
才進後院,張捕頭便開口招呼秋香,只是他喊了幾聲並並未有人迴應。
百里候擺了擺手,輕聲道:“不必喊了,後院中無人!”
聞聽此言,張捕頭愣了,下意識道:“不應該啊,秋香姑娘一直在的,今日早晨我走時她還在房中休息!”
說着他率先進入後院的大廳之中,進去一看不由得傻了眼,早晨他買的早飯還安靜的放在桌子上,沒有收拾。
張捕頭慌了,趕緊收拾了一番,然後在大廳中巡視了一番,果然,沒有秋香姑娘的蹤影。
百里候輕笑兩聲,坐在椅子上,透過大門觀看雨幕,清瘦的面容上始終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這種狀態讓人心中很是舒服,甚至給張捕一種大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感覺。
沒有找到秋香,張捕頭便親自去沏茶,一通手忙腳亂,才端着兩杯茶水回到了大廳中。
“大人用茶!”
笨手笨腳將茶水放在了百里候的面前,張捕頭提着茶盤垂手站在了一旁。
整個衙門隨着大人的回來,一切都變得安逸,大人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氣勢,說不清道不明。
百里候端起茶盞輕輕喝了一口便將其放下,擡頭看向張捕頭伸手一指下側的椅子,道:“捕頭太拘謹了,都是一家人,快請坐!”
“多謝大人!”
張捕頭回應,只是他心中裝着事情,如坐鍼氈。
氣氛有些微妙,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張捕頭是在組織語言,想着如何能簡短截說,將最近幾日乾列發生的事情告訴大人,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百里候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望着張捕頭輕聲道:“乾列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張捕頭對此有什麼看法?”
“啊?您都知道了?”
張捕頭聞聲發愣,難以置信大人所說,他離開乾列有些日子了,難道從別處聽說了這些事情這才急着趕了回來出現在城中?
心中嘆息一聲,張捕頭起身請罪:“屬下辦事不利,沒有照看好乾列,請大人責罰!”
百里候見張捕頭主動請罪,擺了擺手道:“不管你的事情,我也從未說過要對你如何,你還是坐下說一說你的看法,如何能夠避免乾列這場大劫難吧!”
聞言,張捕頭謝恩,重新坐在了椅子上,此時他心中算是鬆了一口氣,也重新認識了乾列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得縣令大人,一改往日對大人的不滿,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張捕頭面對這位大人總有種肅然起敬的感覺。
自從進入衙門之後,應該是受到了陸正安的影響,他總覺得乾列這劈天蓋地的雨中不太乾淨。
尤其是方纔他和王二在城中大街上朝着衙門而來,王二消失不見,大街上突然出現白霧時,絕對是有不乾淨的東西纏住了自己,並且差點將自己的血液魂魄抽離,那種感覺張捕頭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當時已經絕望,但是隨着大人的出現,白霧突然褪去了,那種失重的抽離感也消失不見,似乎,是大人驚走了對方。
“這些年我真是看走眼了,難不成這位大人也不是一位普通人?”
這時的張捕頭還不知道百里候的真實身份,從一開始他都只認爲百里候是一個遊手好閒陽奉陰違的縣令,起初還懷疑他這個縣令是用銀子捐出來的。
乾列山高皇帝遠,地處邊疆,這種地方的縣官若是想要花錢捲上一個,也並非難事,只要廟堂中有人,上下打點,再經欽天監點頭,便算是認可了。
“捕頭再想什麼?怎麼不說話?快將近幾日乾列發生的怪事說給我聽吧!”
縣令大人將張捕頭從思緒中喊醒,要他將事情的經過說給自己聽!
張捕頭定了定心神,便將事情的經過完完整整的講了一遍,當然,這其中他隱去了白明和陸正安的事情。
無論是地處偏遠的縣城,還是繁花似錦的京都,只要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陸夫人的存在,本就是乾列縣城女人心中的一根刺,陸書生在的時候也就罷了,現在陸書生生死未卜,不知去向,陸夫人等同於守活寡。
雖有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守在身邊,但那夜中內心癡纏空寂又有誰能夠填充呢。
常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陸夫人雖守得是活寡,可那也是寡婦,久見陸書生不回家,有些人就動了歪心思。
白日無事跑去獻殷勤的,夜晚跳牆意圖不軌的比比皆是,可有哪一個得逞了?
白日的都被陸家的正安捉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夜裏的從牆外信心滿滿的跳進去,然後瘋瘋癲癲口中喊着有鬼從大門爬出來。
緊接着,便有一個女子牽着一個孩童站在院中朝着門口輕叱:“我夫君生死不知,你們怎還有心欺辱我們孤兒寡母,明日我便去報官,問一問衙門這乾列還有沒有王法!”
縱是輕叱嬌喝,也讓暗中聽到的人心魂顛倒,魂牽夢繞,陸夫人的聲音實在是動聽。
每每遇到此事,陸家小院的燈盞一夜不滅,真有膽子的淫賊曾透過敞開的大門觀望,瞥見這一對母子依偎在一起坐在堂前的門檻上。
夜風一吹,兩人頭頂的一顆青銅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只一響,便嚇得偷窺之人拔腿就跑。
陸夫人貞潔,獨自帶着一個孩子,平日裏出門從不與人多說什麼,見到男子低頭快步行過,生怕落下什麼話,給鄰里之間的婦人亂嚼舌根。
陸夫人恪守成規,可偏偏陸家這正安不讓孃親省心,他生性好動調皮,平日裏在家中常與陸夫人唱反調,因此陸家小院中時常響起母子小吵的聲音。
“孃親,這可是你的不對,你要我讀書,卻不讓我有考取功名之願,這算什麼?難道你是怕我像爹爹一樣,將來踏上這一條路,不要你了嗎?呸,我陸正安雖說是姓陸,留着陸家的血,但我絕不會像爹爹一樣拋妻棄子,一走就是兩年!”
“正安,你誤會孃親了!我何曾埋怨過你爹爹?又隔層記恨過他?不讓你考取功名,是怕你執念深重,倘若將來,你再遇到一位癡心與你的女子,那可……孃親怕的不是你負我,怕的是你再傷了兩個人……”
每每至此,陸家的小吵便結束了,這時,陸正安會奪門而出,跑出家門,身後,那女子會小跑着出來,扶着門框呼喚:“正安,記得回家喫飯,孃親還有事情要做!”
那一道小小的身影聽到身後女子的呼喚,總會停下來片刻,背對着巷口大聲道:“我去茶樓聽書……”
只給那夫人喫一顆定心丸,然後果斷擡腳,朝着大街跑去。
女子會一直扶着門框,直到正安的身影消失不見,亦或是小巷中有人開口,朝着她這裏觀望,她纔會閃身躲到院中,然後輕輕將院門合上,獨自走進西廂房中,製作薰香。
要說乾列縣城中最熱鬧的地方,除了那充滿紅塵氣的怡紅院外,便是衆多平民能夠消費的起又能消磨時間的茶館了。
這一切還要歸功於茶館中說書的,一碗廉價的涼茶,半斤花生瓜子,再來幾個個撲朔迷離的故事,數個時辰眨眼間便過去了。
茶館裏大都是一些年紀較大的男子和孩童,哪有什麼血氣方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年輕人不是去戲樓便是鑽進怡紅院那條柔軟細膩,絲滑溫熱的無底洞中再也出不來了。
要說這聽客,不得不再提陸正安。
但凡是哪家茶館,陸家的這位正安公子到場,花生瓜子,糖水糕點,一律通通免費,非但分文不取,若是到了興頭上,陸公子上臺說上一番,還能再得個銀錢幾兩。
城中的聽客,凡是聽說陸家的正安去了哪家茶館,那其他的茶館便人跡了了,皆都朝着陸正安去了。
不爲別的,只因這位陸公子一旦興起,便會親自上臺說上一段故事,陸公子講的故事,新穎刺激,打破了他們的認知,既有始有終,又撲朔迷離,使得這些聽客猶如身臨其境,欲罷不能。
傳聞,就連白馬書院的一羣先生也時常尋着陸正安的蹤跡進出各大茶館,有時碰巧遇到正安再說故事,他們便將書院的學子全都召集過來,一面是爲正安捧場,一面借正安的故事在茶館中開課,教育子弟,鍛鍊文章。
因此,正安在民間得了一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玉面神童的稱號。
“《縣誌》記載:乾列,處姬河之尾,因地勢上尖下寬,形似低淋之勢,故此稱之乾列!”
“《醫經要術》中又有記載,前列,爲男子之根後輔,易上火而至炎,低淋,不盡,脹痛,重者,詮雄風不舉,魚水不得歡,此處前列便通乾列!”
“何故乾列要以乾列爲名?只因此地百里,乃是一處極陰之地!”
“據野史記載,衆位聽客可聽好,此處爲野史,並非《國志》,你我歡笑一場,便作罷了,出了這間茶館,便一忘了之……”
啪……
說書的木板這麼一敲,底下的便響起聽客雷鳴般的掌聲。
那道小小的聲音在臺上伸手這麼輕輕一壓,臺下的掌聲便戛然而止,皆都屏息凝神,聽這孩童再繼續講下去。
“何爲極陰之地?衆多周知,孤陽不長,孤陰不生,自大齊建國之初,仙齊主定秩序,分陰陽,齊人生死由命,不再受制於人,大齊,那是在黑暗時代殺出來的威名,是仙齊主蓋世,是天師府英勇,也是奇人異士捨生忘死打出來的和平國度。”
說辭激昂,雖從一個小孩兒口中道來,卻也擋不住衆人鼓掌。
“自古,有天師的地方就有術數,極陰之地,便是從術士口中流傳出來,何爲極陰之地?便是那能教人死而不僵,肉體成靈,起死回生風水寶地!”
啪的一聲,說書的木板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那少年一臉凝重,清澈的眸光掃過下方嘰嘰喳喳又或是竊竊私語的聽客,嘴角上揚,露出得意的笑意。
他最是喜歡這種場面,他的故事能引人入勝,纔是他興起說書的最大樂趣,瞪到下方聽客爭執不休,忍耐不住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聽時,那少年嘿嘿一笑,再將說書的木板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繼續講了下去。
“爾等生在乾列,生在着極陰之地,心中可曾有過膽怯?夜中突然跳出一具死而不化的屍體?亦或是出了吸人血食人心的邪祟?”
“呵呵,並不是嚇唬衆位,乾列此地,還真出過不少邪異之事兒,今日正安冒着不違搶了這位說書先生的位子,借這貴寶地,給大家說一個靈帝年間,妖邪作祟的故事兒!”
“話說在靈帝年間,距今日已過去四五百載,乾列之地出了一件怪事,時常有來往的商客神祕失蹤,待尋到他們時,這些神祕消失的商客已經變成了屍體,仵作驗屍以後給出結論,商客死亡時間不等,但都有一個共同特徵,他們都是被生生挖去心臟之後,血被吸乾而死!”
“當時乾列縣衙之中有一位奇人異士的捕頭兒,仵作尚未驗屍之前,他便明確的告訴縣令大人,此事兒非同小可,絕不是人爲,很有可能是妖邪作祟!”
“可惜,這位縣令並未將這捕頭的話放在心中,只認爲是單純的謀財害命,他這般兒想,也是苦於沒有證據,若是能有半點證據證明這位捕頭所說,他會毫不猶豫的稟告州府,請他們派送人手前來協助。”
“只因調查的方向不對,一連半個月過去,不但沒有找到絲毫的線索,又有七八人接連死去,死因和先前的屍體一樣,都是被挖去心肝兒,吸盡鮮血而死,其中死者還包括兩名巡城的捕快!”
“往日死人都是在城外的官道,如今竟然連城中的捕快也遭到了毒手,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縣令終於慌了,叫來縣衙的差役共同商議此事兒,最後那位捕頭出面,在縣令面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並在縣令面前立下軍令狀,給他半月時間,他一定能將兇手緝拿歸案,只是這半月時間中,縣城之中的一切調度都要聽他的,任何人不能違背。”
“縣令苦於無法,便答應了捕頭,爲了讓捕頭安心破案,他頂着巨大的壓力將官印暫時交給捕頭保管,並張貼告示通知縣城百姓,以自身抱恙,需要修養半月爲由,將本縣的一切事物交由捕頭處理!”
“告示一出,城中謾罵聲不止,都以爲是縣令無能,接連死人怕了,怕將來上頭追究問責便找理由躲了起來,將來清算時,正好可以用這位捕頭來頂罪,可事實並非如此,張貼告示的當天,縣令就聽從捕頭的安排,白日喬裝打扮悄悄出了城門,沿着官道一路朝着州府去負荊請罪搬救兵去了!”
“再說這位捕頭,確實是個奇人,接管縣城得第一天,他便下令關閉城門,因爲詭異殺人案,已經無有多少商人敢在乾列落腳,故此官道上人影蹤跡全無,城門緊閉也沒有多少影,並且如此大規模的動靜也給城中的百姓吃了一顆定心丸,縣衙終於有了實質性的動作!”
“話說關上城門的這一日啊,捕頭將縣衙的數十口捕快,近百名兵卒召集起來,命令他們解下佩刀櫻槍,全都將之丟進了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大池子中,浸泡了大概半個時辰,捕頭將這些刀槍一一從池子中撈了出來,親自提筆蘸着一碗血水在這些刀槍之上畫起了繁奧的符印,每隨着一道符印成型,這普通的刀槍之上便閃過一絲猥瑣的金光!”
“原來,大齊官刀,軍槍之中,暗藏玄機,每一柄官刀,櫻槍,佩劍,凡是官方出品之物,這些兵器之中都藏有一定的驅邪避煞的手段,這位捕頭不是普通人,他以硃砂水池浸泡兵刃,是了啓靈,碗中的那血是他自己的血,他在刀槍之上畫的符,是加持兵刃能夠斬者破煞的靈符!”
“忙活了一天,萬事俱備,只等這一日夜幕降臨,捕頭親自帶着數十捕快,近百名兵卒在城中巡夜,他早有打算,今日他早早關閉城門,命令任何人不許進出,爲的就是今夜巡城之際查明一件真相。若今夜無有動靜,那便說明殺人刨心得邪祟仍在城外,不能輕易進城,若要進城只怕還得附身普通人才能行兇,若是今夜那邪祟在城中作惡,便說明他妖法通天,很難對付了!”
“捕頭的想法是沒有錯的,計劃準備的也很妥當,只可惜他忽略了一個重點,若是那邪祟幾日前便藏匿在城中,那又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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