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唱鬼戏
华灯初上,不知不觉已到了酉时。
瘦差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神色漠然。
来往的行人和食客,逐渐稀少,不似白日那么热闹了。
乾列是有宵禁的,酉时之后,就不许人在街上游荡了。
“胖龙在搞什么鬼,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瘦差役嘀咕,望着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他的心很不平静。
离开陆家小院时,他曾与胖差役约好,在這怡红院中等他,几個时辰過去,仍不见他的踪影。
怡红院的事情還未解决,自从发生了命案之后,乾列這家唯一的窑子已经两天沒有开业了。
老鸨子领着几十個姑娘躲在楼上,吃喝拉撒都在上面解决,一楼她们是断然不敢下来了。
那四句尸首還未收敛,隐约都臭了。
“還是去城东看一看吧!”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已经见不到人了,瘦虎等不及了,从地上起身,挎着官刀朝着城东的现象而去。
一路上,灯火寂静,见不到一個人影。
他就這般走着,连個打更的更夫都看不到。
从城南到城东,可是不近,普通人的脚力,最起码要走上一個时辰。
瘦差役心中着急,沒有走大道,而是摸索着抄了小路,在小巷子裡迂回前行。
乾列的路,他闭着眼也能走,自然是不担心黑夜的,只不過,当他进入一個巷子后,突兀裡,看到了几個黑影,鬼鬼祟祟背着一些东西朝着远方走去。
瘦差役眯起眼睛,有人在宵禁时刻夜游,這可是大罪。
他从黑暗中走出,刚想叫住几人,却突然瞳孔放大,嘴巴张开,像是见到了可怕的东西,愣在了当场。
“這~有鬼嗎?”
许久之后,那几道身影鬼祟不见,瘦差役才回過神来,在黑暗中来回踱步。
“不行,要過去看看!”瘦差役咬了咬牙,借着夜色跟了上去:“胖龙八面玲珑,与陆公子交情莫逆,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儿了!”
乾列的夜,静的吓人。
犬吠,虫鸣,鼾声皆不可闻。
在夜中行走,犹如进入了地底深渊,一個埋葬在土裡的墓穴迷城之中。
四道人影穿着夜游劲衣,背着黑色包裹,飞檐走壁,速度之快犹如飞行。
瘦差役使出全部的手段,始终追不上他们,保持着百丈距离。
一路从城南追到城西,几人的身影忽而停了下来,站在一处阁楼的楼顶,俯瞰一处灯火通明的大院子。
瘦差役不敢大意,他又逼近一些,借着夜色藏身黑暗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
悠扬读书之声,从亮着的大院中传出,在黑夜裡,显得诡异。
“书院?”
瘦差役从墙后探出头来,望向灯火通明的院子,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
白马书院,還真是倒行逆施,白日裡沒有动静,夜晚,却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月黑风高,几道人影站在楼子上,银色的月光撒下月华,落在他们的夜行衣上。
一时波光粼粼,诡异的月辉贴着衣物化为丝丝缕缕的细线,涌入他们的身体中。
并未多做停留,几人踮起脚的功夫,已飞身数丈,消失在书院外。
瘦差役大急,眼瞧着几人身影不见,他不再隐藏,从黑暗中跳出来,纵身一跃上了房檐,拔出官刀,踏着房顶追了過去。
這一追,就是十几裡。
耳畔风声呼啸,三月的乾列,夜间還是冷的。
不知不觉,空中飘起了雾气,紧接着刹那间,整個乾列雾蒙蒙一片了。
“嗯?”
瘦虎不得已放缓了脚步,自房顶跳下,握着官刀弓腰而行。
這雾来的太突然,将月光也遮去了,若非耳畔,還隐约有十裡外书院的读书声,瘦差役都觉得已经出了乾列了。
雾,会迷人。
在雾中,一切熟悉的事物,都会显得陌生。
瘦差役就是如此,握着官刀,弓腰踏步,四周的景象看不真切。
忽而,他鼻尖耸动,面上显出一丝喜色。
“香烛……”
“莫非,這裡是……”
“城西武王庙!”
淡淡的香火气透過浓雾传来,瘦差役心中大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仔细回忆追到半路时,浓雾突起的一幕。
“我知道了,此地就是武王庙!”
“方才走的,便是书院外的一條小道!”
“难道,他们在庙中?”
瘦差役不愧是乾列当值捕头裡,工龄最长的一個,他对乾列县城的路线了如指掌,确定了此地就是武王庙后,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到武王庙了。
夜色裹着浓雾,如那不知名的夜离子实质化了。
不知不觉,瘦差役全身上下已经被雾水打透。
隐约有风吹来,冷的瘆人。
他的官帽上,开始凝结白霜。
十丈距离,瘦差役足足用了半柱香的時間。
当他拐過一個弯口,浓郁的雾色裡,突然亮起了一团蒙蒙的光亮。
他身影一滞,握刀的手不稳,却是连牙齿都跟着上下打起颤来。
昏暗的黄光中,一個诺大的台子耸立,台子下面,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一個個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呆滞的望着台上,机械般的拍着手掌。
霎时,二胡声,唢呐声,洞箫声,古筝声,鼓板声,钹声,交杂在一起。
台子上,有一青衣,有一花脸。
蒙蒙雾气中,两人再唱词。
青衣泪如雨下,唱道:“被判爷押阴山每日查看,何日见阎爷再诉奇冤?”
水袖起舞,拨弄清影,青衣绕着台子鬼步轻移,嘹亮悲呛的嗓音带着莫名的冤屈,浸入人的内心。
她匍匐在地上,扬起戏脸,再哀求一個黑脸官家人物,就听那黑脸老旦道:“耳听得哭声高犹如眼见,方显得油流鬼不是虚言。”
“速将来人带到眼前看,报上姓名讲往由我来为你做主申冤!”
钹声起,二胡声不断,那女子哭哭啼啼,跪在面前。
“民女本是良人妇,怎奈遇到歹人将我害,死后入了阴山名节不保,還要受那阎王判!”
黑脸官家袖袍一甩,擎着一條手臂围着那女子转了两圈,怒气横生,唱道:“阎罗殿裡有判官,怎会如此乱结案?”
“你切暂时不要急,且看官爷我今夜为你平雪案!”
哒哒哒哒~
黑夜裡,钹声,唢呐声,二胡声再起。
瘦差役惊醒,再看台下一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何时,台下失神的人群,一個個站了起来,苍白的面目狰狞无比,他们齐刷刷面对着台子跪下,机械般的三叩九拜。
口裡乌拉乌拉,声音如鬼话,瘦差役根本就听不懂。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瘦差役嘀咕,握着官刀,欲要再近一些查看,忽而,耳畔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他心中一寒,翻身上了屋檐,借着武王殿外戏台子上昏暗的黄光朝下看去。
這一看,瘦差役差点沒从房檐上掉下去。
四面八方,各個巷口,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這些人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借着雾色,皆朝着那戏台子而去。
“嗯?”
“胖龙?”
“怎么会這样!”
瘦差役肝胆俱裂,他当值二十多年,从未见過如此诡异的一幕。
在如丧尸般的人山人海中,他看到了一個身影,也如這些人一般,失魂落魄,摇摇晃晃的走着。
瘦差役大急,身子贴在房檐上,仔细打量,這一细看,他差点叫了出来。
胖差役身后,衙门裡一二十個兄弟,都在這堆诡异的人群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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