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作者:丸子炒飯
聖上與楊娘子親熱時,那些服侍的內侍宮人愈發伏低了些,不敢擡頭去看妝鏡前相擁的男女。

  但是儘管楊徽音知道他們不敢,也會覺得害羞,她的心極亂,口中似乎還殘留了被人裹挾的觸覺,只能偏過頭去,勉強說得出一句話,“聖人晚間還會與我一同用膳嗎?”

  “會的,朕先去探望太后,瑟瑟下了學,可以直接到文華殿等朕。”

  聖上含笑望着她,兩人卻都沒有提方纔的事情,彷彿一切水過無痕,只是一個不妨事的小插曲,“瑟瑟見君時都沒有這樣盛妝過。”

  他從來都是這樣平和從容,教楊徽音猜測聖上是否在喫不相干之人的醋,都疑心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柔聲道:“那以後我每天都打扮給聖人看。”

  她平日倒也沒少打扮,只是今天大家都是一般精心,她會更用心一些。

  “你還在讀書,不用每日總花心思在這上面,”聖上搖了搖頭,忽而失笑:“將來瑟瑟會有比這妝扮起來更繁瑣的時候。”

  她面色愈見紅意,壓過那一層薄施的胭脂,他笑吟吟道:“到時候瑟瑟不嫌麻煩勞累便好。”

  何有爲聽到這句的時候,午間的睏意幾乎一掃而空,他站在角落裏,驚異地望了一眼聖上。

  皇帝會迎眼前的這位女郎入宮,他自在東宮時便有猜測,現下才表露出來,雖然對楊娘子而言太早、太突兀了一些,但於聖上而言,這樁婚事未免太晚。

  聖上的耐心雖然面對楊娘子的時候無窮無盡,但也是有底線的,比如,當隨國公府與其他世家的交好聯姻之心按耐不住時,聖人哪怕依舊寬容楊娘子的想法,卻也終有越禮之舉。

  楊徽音步出內殿之後,聖上又獨坐了片刻,她妝臺上的東西琳琅滿目,精緻繁複的物件堆疊擺放在一起,構成了女郎獨有的閨閣氣息。

  他坐於其中,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朕方纔是否太過唐突了一些?”

  聖上大多數時候是縱容她來對自己胡作非爲,當然她的胡鬧也胡鬧不到哪裏去,自己卻第一回當着衆人強行對她做這樣情人之間親密的事情,亦是心緒激盪,現在想想,那種強烈的獨佔宣揚之心是否也叫她害羞,或者以爲自己喫醋幼稚。

  “聖人說哪裏的話,娘子不是也沒有生您的氣麼?”

  何有爲自然不敢指摘君王,相近稟道:“您與娘子親熱,原本便是應當的事情,有些姑娘家,心裏是願意的,面上又矜持,兩情繾綣,難道還要郎君衝動之前,問一問女郎願意與否麼?”

  “那女郎答應了,便審視自己是否婚前表現輕浮,女郎不答應,心裏其實卻又情願,心口不一,便是情郎相問,也未必見得高興。”

  他見聖上含笑相聽,趁機道:“您待娘子素日太溫和,但奴婢拙見,娘子雖然主動,但或許會以爲您心內以爲您待她的情意不過爾爾。”

  當局者迷,有些時候反倒是局外人看得清楚些,聖上雖然纔到而立之年,卻從少年起便波瀾不驚,不像是年輕氣盛的東宮,反倒時常露出與年紀不相合的滄桑與悲憫。

  是以從他看得到的地方,聖上總是不勉強這位楊娘子的心意,她願意做什麼都可以,不願意做的事情也從不勉強,待她好得幾乎叫人以爲這便是理所應當,反而覺不出聖人的縱容與私愛。

  楊娘子畢竟正值青春妙齡,她待聖上主動,撒嬌癡纏,自然也會盼着聖上待她主動熱切,聖人的情意或如湯泉般溫暖涓涓,滋潤人心,這樣的相處,使兩人很難會有少年愛人之間的爭吵,但這年紀的女郎也會喜歡少年的血氣方剛,爲了情愛衝動無畏。

  何有爲不敢徹底說明,聖上所缺失的恰恰就是這一點衝動,聖上將楊娘子看得太重,患得患失,竭力剋制壓抑,反而會讓心愛的女郎懷疑他是否不夠狂熱,只享受女郎的主動與癡心,所以才能時刻這般淡然。

  楊娘子這樣長久生活在天子羽翼之下的女郎,已經習慣了聖上待她的好,又如何能不期待聖上對她更好更濃烈的情意?

  可惜天下每一對愛侶都有他們自己相處的方式,有些時候外人瞧得清楚,但卻不能置喙。

  “你總是揀好聽的話來同朕說,”聖上指尖殘存了一點柔媚的紅,他撫弄着她留下來的香粉盒,目光中或許是連天子自己未能察覺到的情意,輕聲責備身邊侍立的內侍監,“叫人將東西收拾乾淨,朕去長信宮探望上皇與太后。”

  他活了兩世這樣久長,然而與心愛女子真正生情相悅的時光卻不過兩月,在如何待她上,還未必能有自己身邊的內侍看得透徹。

  聖上也不是沒有主動過的,然而昔年前車之鑑,即便是在遙遠的從前,也難免令他生出許多顧慮來。

  此一時,彼一時,有些事情,到底是不一樣了。

  ……

  楊徽音今日盛妝,並不習慣頭上簪了玉釵與石榴花的沉重,步履輕緩,極見婀娜風儀。

  然而這樣貌美矜持的女郎在遊廊上走着走着,不覺就用團扇掩住了自己的面,似乎防着誰瞧見她面容上的羞怯。

  徐福來瞧得出娘子今日心緒的紛亂,似乎歡喜,又很是惱怒,嗔喜之間令人摸不着頭腦,不免發問:“娘子,您怎麼了?”

  雖然徐福來是御前的內侍,然而被派來跟隨她已經有許多年月,楊徽音正急於向一個人傾吐心內事,倒也不避諱。

  她走出這樣遠,明明知道男子急切間留下的痕跡已經被嬌豔的口脂覆蓋,卻仍覺得面熱,生氣回首,很有一份小女兒的嬌嗔,“聖人他怎麼這樣呀?”

  本來不過是一堂極普通的課,只是堂上三尺,站立的乃是一位朝廷官員,他卻非要在這個時候擾亂她的思緒,叫她脣齒間殘留他的痕跡與氣息,楊徽音很是不滿:“我哪裏聽得下去課!”聖上還是第一回清醒時與她這樣毫不避諱地脣齒相接,甚至便是那夜迷醉,也是急切勝過溫柔的情致,沒有時間和心情來做這樣的遊戲。

  這出人意表,她現在想着念着的,完全都是銅鏡前的那一幕,那石榴嬌與她今日的妝容相符與否又有什麼要緊,她恍惚木然,根本沒有瞧見鏡中的美人,話都說得很勉強。

  ——她只知道那是她的情郎當着奴婢們做完那些親暱的事情,只有她一個人慌亂心虛,他卻十分從容地蘸了一小點,輕輕勻塗在她的脣上……現在去撫脣瓣,甚至還能回憶得起他指腹輕柔按點的觸感。

  壞得叫她沒有拒絕的機會,卻又很喜歡。

  徐福來瞧她面色已經超越了胭脂的紅,言語又很有平日置氣的意味,稍微有些看不懂她的心思:“娘子是生聖人的氣?”

  楊徽音只是想用這種抱怨來平靜自己心中的歡喜與慌亂,被徐福來這樣一問,多少生出難逢知己的尷尬,輕輕搖頭:“也不算的,我與聖人這樣……並無不可。”

  羞歸羞,但她卻並不排斥聖上對她有這樣的舉動,哪怕是突然的。

  徐福來雖說算不得一個男子,但對男子心理的揣摩還是更容易些,楊徽音的羞怯令他放下心來,見四下無人,忍笑悄聲提點:“聖人今日唐突,不過是呷醋,娘子瞧不出來麼?”

  他看着楊徽音訝然的眼神,自己纔要驚訝:“哪有郎君能夠容忍旁人懷着以您爲妻之心接近,更何況陛下是天下之主?”

  “可是聖人完全瞧不出來生氣的,”聖上每次陪她妝扮,一直都是這樣溫良且有耐心,她竟完全瞧不出:“我本來便是要教他寬心,纔要他親眼看着的呀!”

  要大理寺卿入宮講學還是他自己同意的,她以爲正是陛下居天下之高,才總是這樣寬容大度,亳不計較。

  “聖上的生氣,未必會教人瞧出來,也不願意教您瞧出來,”徐福來攙扶她下臺階,低聲道:“聖人拈酸,又是屈尊與您暗中來往,難免鬱郁,有強佔之舉,您若體諒些,便如方纔那般羞怯,聖人肯定也會逐漸歡喜。”

  叫外人知道皇帝有了心儀的女子,那麼後嗣便可以期待,聖上橫豎是不會喫虧的,臣子們只有贊同的份,唯一會改變的,只有她原本平淡溫馨的日子,命運也會被徹底定下。

  是因爲她還有些猶豫,聖上才願意忍下這樣的不適。

  楊徽音原本沉浸在與情郎進一步的親暱羞赧裏,倒沒有考慮到聖上唐突下的心情如何,聖上總是能將自己的情緒掩好,那份歡喜頓時便消散了,生出許多懊惱來。

  她以爲聖上是瞧見自己這樣貌美,爲之傾倒,情不自禁更進一步,還想日後要不要打扮得更精心嬌媚一些,沒想到皇帝會生氣。

  只是還沒等她和徐福來進一步討教,盧舜華隔着遠遠便已經瞧見了她,歡歡喜喜喚了一聲:“楊娘子,怎麼走得這樣慢,是午睡還未醒麼?”

  盧家的十一娘是見慣自己親哥哥的,雖然薄施脂粉,也不過是想在一衆妝容精緻的娘子裏顯得沒有那麼憔悴粗糙。

  她步伐略快地趕上來,與楊徽音親熱把臂,將她從頭到腳地看了幾回,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豔,悄悄道:“楊娘子真是霞姿月韻,我瞧了都很喜歡呢!”

  楊徽音這樣的妝扮比平日更加美貌,估摸着是用過膳便開始精心準備,沒有一個晌午怕是弄不到這樣,盧舜華心裏知道,卻沒有點破,只是很高興地和楊徽音提前透露了一點今日講課的內容,討她的歡喜。

  七哥本來也有幾分鬆動續絃的心思,只要楊娘子也願意,這事便是成了一大半。

  所幸她這個兄長複覈案件總算也沒將腦袋完全讀成木頭,前兩日備課,竟也知道讓母親含蓄問一問她,楊娘子喜歡聽哪方面的案子,口是心非,可見一斑。

  “楊娘子今日可否賞光,教我挨着你坐一坐,”盧舜華已經想到日後七哥該如何謝她這個媒人,總也得給她買好多新衣裳首飾纔行:“我和意知換一換罷。”

  楊徽音聽她稱讚自己妝容,內心卻暗自苦笑,她還以爲與聖上調弄脂粉,恩情繾綣,誰想到聖人一直生氣,他生了一個午間的氣,竟然都不肯表現一點。

  哪怕說出來,叫她哄一鬨也好的呀。

  “還是算了罷,現在天漸漸叫人躁起來了,我最怯熱的,”她勉強笑了笑,神情儘量自然:“你博學,又是手足來講這些,一點就透的,意知卻最討厭這課,她要是聽不懂,我還能和她說上一二,省得大理寺卿提問,教人下不來臺。”

  盧舜華總不好將意圖表露得太明顯,說她哥哥今日並沒有提問的意思,更何況七哥也就是大致知道楊徽音的坐席在什麼地方,剩餘的女學生,他又怎麼說得上來名字,知道對方在這門課上的見解?

  說到底,她七哥今日來,最主要的還是見一見這位有意結親的隨國公家七娘子罷了。

  楊徽音如往常一般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宇文意知見她精心修飾,也稱讚了一句,卻知道她實則沒有什麼心思,隨後的話題和大理寺卿完全打不着,從午間吃了什麼講到最近又得了什麼新書。

  她們談興很濃,直到室內忽然寂靜,才一齊閉口,用團扇半遮了面向門口看去,瞧一瞧傳聞中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卿是何等模樣。

  盧照風受母親與姊妹的敦促,今日換下了官服,另穿了一身母親訂製的男子錦袍,他偏清瘦,腰窄卻肩長,又成日與命案打交道,眉目難掩剛厲嚴正之氣,雖然五官骨相上佳,但也令人望之生畏。

  不過叫盧王氏這樣精心描補,甚至取了無色口脂與男子所用的霜粉輕掃點綴,倒也有幾分容色皎然,符合當下對男子“傅粉何郎”的追求。

  到底是面對一屋子嬌滴滴的女郎,還是妹妹的同窗,他也想盡量叫自己顯得和善一些,但實際上這種從未嘗試過的彆扭妝扮,叫他也生出來一些面對君王都未曾有過的侷促不安,反倒是有幾分刻意。

  不過當他立在臺前,翻開預備好的講義時,那種侷促感忽然就消失了,那些爛熟於心的案件與流程、令女郎們覺得艱辛難記之處,正是他擅長的領域,從前他也是給太學生們講過課的,若不是面對一羣女子,其實並沒有什麼可緊張的。

  不過正當他漸入佳境,陳詞逐漸慷慨激昂時,卻瞧見那一衆女學生裏十一娘過分古怪不滿的神色。

  盧照風頓了頓,見她纖長手指,悄悄指了方向,猛然想起來今日目的,不覺生出微微羞愧。

  他不是不記得隨國公府娘子的位置所在,只是剛剛有些緊張不自在,而後又沉浸於講學,將這件事情徹底忘記了。

  盧舜華不似別的女郎羞怯,一直是直面他的,見哥哥終於記起來今日的第一要務不免長長舒了一口氣,而後卻又想起,今晚回府,必然要叫阿孃好好訓斥他一番纔行。

  宇文意知正在和楊徽音竊竊私語:“這位郎君說實話雖然年長,可容貌倒是很不錯,除卻不大風趣,口才麼,可以算作很好,與你門第也相當,瑟瑟你真不打算試一試麼?”

  楊徽音雖然儘量都是低着頭看向自己面前的書本筆記,但也能覺察到那位大理寺卿的目光並未似登徒子一般長久停留在自己身上過,以爲他果然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正是放心的時候,聽她這樣多嘴貧舌不免一啐。

  “平日女傅在時你都和鵪鶉一般,今日換了捉賊的祖宗來講,還敢不認真,我看你是巴不得被人點起來問呢!”

  她心裏亂糟糟,想的幾乎全是聖上,根本沒有看盧家的郎君是何等丰神俊秀。

  聖上曾玩笑問她鄒忌發出過的自負疑問,她並不是說來哄騙,本來便是帶了偏私的目光看人,管他如何,她就是見到了,也不會掛在心上。

  一會兒想起口齒相近的侵佔氣息,原來男女親熱,竟還有這樣酥麻滋味,一會兒又是晚間該如何安撫才能打消天子的醋意,又過了一會兒甚至好奇促狹,想要不要多在聖上面前稱讚些別的男子,教他喫醋,多多唐突自己一些纔好。

  人總是奇怪又矛盾的,女郎的心更是變化莫測,她固然不喜歡聖上在周公之禮上的強迫,但有些時候,又很想教他在自己允許的親近範圍內強勢一些,壓迫着她,主動言說對她的喜愛。

  宇文意知果然安靜下來,甚至多了幾分緊張,她低頭去看自己眼前的書本,飛速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低聲叫苦,“瑟瑟平日說好的怎麼不靈,他當真看過來了!”

  楊徽音下意識擡頭,正好與盧照風的目光相對,四目相接,她不免有些尷尬,連忙又低下頭去,恨不得狠狠擰宇文意知一下。

  盧照風自然注意到了兩位女學生的竊竊私語,然而卻並不生氣,妹妹這樣熱心促成,想來這位楊娘子也是與自己相熟的姊妹議論過的。

  盧家在試探接觸這位看中的未婚女郎,而她大約也有同樣的顧慮和想法。

  那久久低垂的女郎驀然擡首,雖然不過驚鴻一瞥,卻也叫他將那一張美人面看得清楚。她果然顧盼流光,豔得幾乎有些逼人,頭上簪了一朵石榴花,脣色也是那樣自然嬌嫵的紅,那一低頭的羞與媚,令人呼吸爲之一滯。

  這樣的美人,若是他方纔放鬆坦然一些,她也不是一直垂頭害羞,定然是第一眼便能看到的。

  人說字如其人,他回憶起筆記上娟秀的字跡與獨到的見解,倒也與她跪坐時的嫺雅相符。

  他心中微動,講課都不免稍稍分心,轉承處思路斷了幾回。

  這便是十一娘爲什麼極力向母親推薦,要撮合她與自己了。

  無論是門第、容貌還是性情,確實都是極合適的姑娘。

  直到終畢,盧舜華都不曾見七哥再往楊徽音那裏瞧第二眼,以爲是他眼界太高,自覺氣餒丟人,都不好意思去問楊徽音對她七哥的態度,匆忙出了學堂,悻悻登上馬車,卻覺出有幾分怪異。

  七哥往常若平白耽擱這麼長時間,一定會抓緊剩餘的時間地去看公事,然而今日在馬車之中,他卻一直在瞧她又不說話,把人看得都有些心慌,懷疑自己是否有違法亂紀之舉。

  “七哥,我又不是你提審的犯人,你爲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着我?”盧舜華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我只是想做一回月老,成與不成在你,我難道還能逼着你去下聘!”

  盧照風見她從學堂裏出來後面色不佳,一路上欲言又止了許多回,聽至此處才後知後覺,素來嚴正的面容上多少生出幾分尷尬意。

  他沉吟了片刻,才斟酌問道:“十一娘,你所說的這位楊娘子,她心中到底是怎麼想我的呢?”

  ……

  聖上記憶裏的長信宮裏一向是極熱鬧的,朝陽長公主午後入宮陪侍父母,反倒是安靜下來了。

  他入內的時候見萬福和枕珠姑姑都守在外面,心裏還有些存疑,直到入內見到上皇與太后正臥在榻上,面上都是一層厚厚的白,而他這位疑似將父母面頰當作塗鴉畫布的妹妹正執了篦子,在孝順地替太上皇梳髮。

  “哥哥這時節不該批摺子麼,怎麼到這裏來了?”

  朝陽本來是與母親探討保養之道,索性後來也爲父親塗了一層珍珠面膏,供一時之樂,見到皇帝過來十分訝然,連忙請上皇與太后起身,縮在一旁,怕他訓斥自己胡鬧。

  鄭太后到底也是講究禮數的女子,不願意與上皇在已經做了皇帝的兒子面前披髮垢面,吩咐皇帝暫且到側殿坐一坐,過一刻鐘再進來。

  宮人們送了洗漱之物進去,皇帝並未隨着內侍一併到側殿去,反而與朝陽長公主一併到了遊廊蔭涼處,閒話家常。

  朝陽長公主見聖上完全沒有詢問殿內方纔在做些什麼的意思,只是折了阿孃庭院中一枝徘徊花在手,便恢復了往日嘻嘻態度。

  “哥哥是從何處來,滿懷衣袖皆是香?”她嗅了嗅,笑吟吟地望着皇帝身邊的內侍監道:“這可不是徘徊花的香氣,倒像是姑娘家身上的。”

  皇帝平日裏薰的多是些清新淡雅的香,然而此刻卻沾染了些許胭脂水粉的甜香,與朝陽長公主對他往日的認知有極大出入。

  內廷蕭瑟太久,久到她竟不覺得聖上方纔私會過哪位佳人,以爲又是哪個想要勾引天子的宮人,玩笑道:“哥哥若是一般的皇帝,我身爲臣妹,一定要忠言逆耳,勸諫陛下止白日之歡,省得損傷御體。”

  “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朝陽長公主空手從聖上手中奪了那一枝帶刺的徘徊花,敲着手心忍笑道:“若有宮人攀附,我瞧您不如還是從了罷,倒不單單是爲陛下陰陽調和考慮,宮人得名位,聖人得皇嗣,江山有繼,省得阿爺一把年歲,還要去考校別人的兒孫,一箭數雕。”

  太上皇早年暴戾荒唐,於屠戮宗室上毫無仁慈之心,以致家國幾度危機,除卻君主親征,宗室掛帥的傳統到皇帝這一代幾乎等於無,還是聖上當年做東宮的時候偶爾會出去領兵建功,現下用人,幾乎全部要交與外臣。

  他人至中年,對宗族與天下終於生出些許的愧疚心,當然更多的還是惱怒皇帝的不生育,以至於他還要從如今的平靜之中抽身出來,考量日後傳位給那些昔日仇讎的孩子。

  一旦兩代天子山陵崩,沒有緊密血緣依附、甚至是帶有新仇舊恨的皇權更迭,很難說不會成爲國朝新的一場浩劫。

  太后反倒比上皇還能看得開些,時常勸解,他們當年深受其害,皇帝自己不願意娶妻生子倒也不必去管。

  “朕倒是願意相從,”聖上瞧着妹妹狡黠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來比她也小不了許多的楊徽音,語氣輕快:“但宮中也有宮中的規矩,豈有未婚夫婦婚前行禮的道理?”

  朝陽最初意圖不過是調侃聖上的桃花運,現在卻被這些完全超出認知的祕密驚呆,結結巴巴道:“阿兄,你說什麼?”

  聖上頷首,他負手立於花樹旁的遊廊臺階,很是平靜地看着她,彷彿她這樣喫驚是很不合常理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何不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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