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他時不時目光便要落在妻子的身上,便是臣下恭維說話,楊徽音也能瞧得出來,聖上的心思仍然在自己身上。
當着滿席來參加皇后千秋與公主生辰的臣子賓客,她還稍微矜持些,被聖上的歡喜,要不然便藉口先回殿裏去,卻又覺得是否太小家子氣了一點,見他難得這樣歡喜,想起終究他也是三十餘歲纔有第一個孩子,說不得還是將來的東宮儲君,於是也便寬心。
那賣湯圓的父子恭維話倒是也沒有說錯,一個月,可不就是上元佳節那幾日麼?
朝陽長公主含笑討賞道:“聖人不賞我些什麼嗎,才同娘娘說起來或許今年宮內便要有皇子的,這便來了,可見我今日這張口是開了金光的,說什麼都靈。”
“既然朝陽這樣說,若真生了是個皇子,朕有好些東西賞你,”聖上脣角一直都是微微上揚的,也有心與她玩笑:“若是個公主,就你來看顧,朕當年可沒少受你的磋磨。”
帶一個年幼的妹妹玩耍,那確實是耗費心力的事情,朝陽一直將這件事情銘記在心,於是爽快答應,玩笑道:“有這麼一個玉雪可愛的侄女,也是聖人賞我了。”
楊徽音雖然知道聖上不過是說笑,然而卻也難免擔心若真的生個女兒出來,聖上會失望,輕聲嗔怪道:“聖人就這樣盼着皇子,太醫只能診得出月份,也診不出男女來。”
他若早早膝下有子,希望落空或許還不是那樣失望,但是她這一胎萬一真是女兒,聖上心中便半分焦躁也沒有嗎?
聖上聽她這樣說,案底下的手卻握得更緊,目光柔情似水,將她瞧了又瞧:“診不診得出有什麼要緊,公主也是朕唯一的骨血,怎麼能不喜歡呢?”
他們說這些的時候旁人也在聽着,楊徽音的心也能安一點,等飲甜水時才悄聲道:“那到時候生出來,你可不能翻臉,女兒也要一樣疼寵纔行。”
她十月懷胎,辛苦一番,當然還是都喜歡的,但是郎君她就說不準了。
沒有的時候倒也罷了,一旦有了盼頭,她不相信聖上會不惦記叫自己的兒子來做皇帝。
“翻臉做什麼,”聖上靜靜地望了她片刻,彷彿身側再沒旁人,聲音裏有隱約的嘆息:“瑟瑟,你不知道朕有多歡喜。”
方纔他那樣高興,歡喜與甜蜜幾乎能從人的面容上透出來一般,她坐在一側,也只是覺得有些歡喜,甚至還因爲他過分的歡喜有些人前的矜持害羞,但是聖上這樣靜靜地瞧着她,她卻心跳砰砰,不自覺想到了所謂的前生。
若人真能活兩世,已經有了許多還會計較這一點的不順心,那無論較旁人多活了多少光景,也是白活。
她撫了撫自己的小腹,面上亦露出溫柔神色:“說來確實是天底下難得的福氣,有許多夫妻想有還那般喫力,吃藥燒香的也懷不上,它倒是來得悄無聲息,給我這個做阿孃的好大一個驚喜。”
她原本還犯愁三月份郎君萬壽,自己這個做妻子的送什麼纔好——總不能又送木梳,現在卻曉得,不必再送了。
不過她又覺得有些夢幻:“我才十六歲,居然也要做母親了?”
聖上也頷首,吩咐賞賜太醫,與宴會者也得了些許賞賜,這一場皇后的千秋宴歡騰而熱鬧地下來,賓主盡歡,聖上先吩咐人送皇后好生回去,而後令太醫們隨侍到紫宸殿去。
楊文遠上一回在清塢裏面喝得太醉,當堂舞蹈、被人不知道怎麼送回家來之後,這一回赴宴總有些羞於叫旁人瞧見,以免提起往事,然而皇后忽然有孕,他也稍微能擡得起頭來,與過來賀喜的同僚幾乎一道飲醉。
楊徽音當衆沒說什麼,回宮後卻勾住聖上頸項撒嬌:“妾身爲皇后,懷了聖人的骨肉大家都替君上高興,原本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聖人風流快活,別人沒功勞,我卻遭罪,聖上只賞賜別人,不賞賜我。”
兩人今日心情都好,她撫着小腹,滿含笑意地取笑他:“郎君,你怎麼這樣賞罰不明,我可委屈。”
“瑟瑟便不快活麼,朕瞧你每回也歡喜得很,”聖上笑道:“賞賜不過是朕高興罷了,這樣的大好事,難道還能叫旁人有功勞?”
楊徽音想想也是,倚靠在郎君懷中,嗅到他令人心安的草木淑氣,明知道他愛喫醋,還有恃無恐地拿他尋開心:“也是,若旁人有功勞,聖人只怕便沒有這樣開心。”
聖上原本偶爾會飲一點酒,然而現在知道她辛苦,宴會過後立刻沐浴漱口,怕她不僅僅是噁心魚鮮一類,也不耐煩酒氣與薰香,於是一併都撤換了,現下也不生氣,只撫着她背:“瑟瑟,辛苦你了,這樣小便要做母親。”
楊徽音本來是要與他鬥嘴,瞧郎君喫醋的可愛,被他這樣一說,那促狹的心思稍微收起來,莞爾道:“辛苦是有一點,不過郎君也不用這樣小心翼翼,我們有一個孩子,我也是高興的呀。”
她就算是嫁給別人,這時候不也一樣要做母親麼,甚至還不如現在這樣舒心。
方纔是與他說着玩的。
“不是的,瑟瑟。”
她還沒品嚐到多久新婚男女的甜蜜,便要爲他生兒育女,聖上啄了啄她面頰,握住她的手細撫他眉眼:“你嫁給朕,還是有些委屈了。”
聖上眉宇間只有極淺的紋路,做了這許多年至尊,勞心之處,也難免會有愁思,他輕聲道:“瑟瑟這樣早就嫁人,說到底還是郎君的貪心。”
他能陪伴她的時間縱然不算少,但是那些青年男女之間的花前月下卻未必一一陪着她做完,似乎還是虧欠了她許多,便哄着她懵懵懂懂做了新婦,繼而成了母親似的。
“做了夫妻,平白說這些,好沒意思,”她鬼使神差,仰頭輕輕親了一下他的額頭,“人說女子孕中多思,郎君怎麼先多愁善感了,你待我狠心的時候百般折磨,和頭狼似的,都不見你覺得我委屈,我一哭起來,瞧你可高興了呢。”
是她自己願意嫁給聖上的,他心急娶她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她抱怨過後卻又笑道:“哥哥,少這樣多愁善感,你若真心實意待我好,咱們一生都是新婚呢。”
做皇后、做聖上的妻子有什麼不好的麼,他卻總這樣客氣,竟然不像是做夫妻。
聖上微微一笑,還不待說些什麼,她忽然警覺起來:“可不要我懷了身子,聖人卻鬱郁,我還得來安撫你,我既然辛苦,就會時不時發脾氣,需要人好好哄的。”
“不會的,朕高興極了,如何會鬱悶,”聖上知曉她必然在自己眉心處留下來嬌豔口脂,然而卻不理會,任憑她看着笑,柔聲道:“瑟瑟不是要人來哄你,你倒是說說,怎麼個哄法,才能叫娘娘高興?”
能這樣日日哄着她,與她共度餘生,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楊徽音本來不覺得懷孕是多麼珍貴的事情,只是有幾分高興,然而郎君這般待她如珠似玉,哪怕平日裏再怎麼喜歡輕薄她,現在也規矩端莊得一如從前,忽然就覺得握了免死金牌。
——他現在可好說話得緊呢,也一點不敢欺負她!
“我心口有些疼,須得郎君叫兩聲心肝才緩得過來,”她不怕死地拿聖上的手輕輕撫揉心口,蹙眉如西子捧心:“否則就覺得難受,孩子在腹中也鬧。”
聖上方纔那一點因爲新生帶來的感傷幾乎被她的動作氣得消失不見,然而他自然不敢做出什麼更過分的舉動,輕輕叫了兩句“心肝”,才冷着臉拆穿她:“咱們的孩子現在只怕還沒有葡萄大,瑟瑟當真覺得他在鬧?”
楊徽音察覺得到郎君刻意的忍耐,忍着笑撫着腹部,眼睛卻瞧向他,“我的兒,你好乖。”
分明是在佔夫君的便宜。
雖然兩人前幾日尚且陽臺行雨,然而曉得她懷身,便下意識總覺得她現在禁不得一點用力,聖上拿她沒什麼辦法,卻也不甘心叫她這樣拿捏,輕聲道:“瑟瑟這樣盛情,郎君也難卻,等再過兩個半月,朕好好服侍你。”
“兩個半月?”楊徽音驚愕,她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曾經與聖上說起過什麼,抵賴道:“那怎麼成,太醫肯定不會答應的。”
“太醫有什麼好說的,朕已經問過,瑟瑟有身孕三月後,便是輕緩些也無妨,”聖上見她記性這樣差,不免替她回憶道:“瑟瑟說長姐孕中,郎君還要在外面尋花問柳,夫妻情分淡薄下來,前車之鑑,輪到你身上,寧可懷着孕也要侍奉朕枕蓆的。”
“不過朕也不想傷到瑟瑟,”聖上一臉平靜,握住她心口一片月:“再延後半月,也更放心些不是麼?”
楊徽音滿面不贊同,但她確實忘記了自己什麼時候給自己埋下這樣的坑,於是懨懨:“這個不好,孩子和它阿孃可都聽不得,郎君快別說。”
聖上威脅了一番,總算止住她的胡鬧,夜間早早便擱了筆,擁她好眠。她以爲自己會嗜睡,倒在郎君懷裏便能獲得昏厥一般的沉睡,然而並沒有,她今日太興奮,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安寢。
楊徽音知道聖上雖然沉靜,但今夜歡喜得過分,怕是也同樣睡不着,悄聲尋他說話,再分享一些初爲人父人母的喜悅。
然而聖上卻很不信任她的人品,以爲這個壞傢伙是睡不着,又要來撩撥自己取樂。
他本來便有些耐不得,索性只作沉穩呼吸,甚至微微有一點鼾聲。
她如今到底還沒有到蠻不講理的階段,見他睡得香甜,喚了幾聲都沒有喚醒,只是略微有些沮喪,然而卻又放下心來,柔軟的脣齒輕飄飄地落在男子頰上,如蜻蜓點水,卻叫人心底咕嘟了一口泉。
這樣依戀郎君的妻子,他都忍不住要睜開眼,抱一抱她、親一親她了。
她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極高興的事情,輕聲一笑,溫柔伏在他耳邊,熱息紛紛,令人不得安寧。
他想或許是這促狹的女郎又想說他壞話又沒膽量,於是不動聲色,靜待她落網捉個正着,但是又不忍心嚇她,畢竟是雙身子,總得萬般小心纔是。
“郎君……”她聲音極輕:“其實我也一直很喜歡你,是我要將自己給你,便是在夢裏,從來都沒有不願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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