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第30节 作者:未知 一老一少来看病,在医生面前吵起来。 医生出来打圆场,先是对孟杳說:“沒事沒事,你先不要急哈,你奶奶情况不严重的,先吃药,观察观察。” 又劝林继芳,“小孩也是为你好嘛,现在這么孝顺的小孩子不多咯,老人家你好福气呀!” 孟杳颜色稍霁,林继芳却根本不吃這套,一甩手就走,咕哝着:“老子好得很!” 孟杳一阵头疼,接過医生开的各种单子,问清了后续流程,忙追上林继芳。 祖孙俩坐在车上,孟杳估计林继芳肯定闹着要回长岚,一边在心底打腹稿待会儿要怎样劝,一边儿又不想自己先开這個口。 跟林继芳吵架太累了,只是单纯的消耗,沒有任何作用。 哪知林继芳一路安安静静到了新梅雅苑,自己开门下车,默默地上了楼。 孟杳觉得诡异,狐疑地给她倒了热水,把该吃的药按剂量抠出来放在水杯边。 她還沒来得及开口提醒什么,林继芳抓起药一把吞了。 吞完看孟杳一眼,水杯放下,起身进屋睡觉。 “……” 這是什么老年叛逆期。 孟杳揉了揉眉心,转身把水杯洗干净放回杯架,坐在餐桌前,一张一张地给项主任拍病例报告。 项主任又是一阵大惊小怪,关心了好半天,孟杳把医生讲的那几句翻来覆去地又讲给她听——无症状心肌缺血。原因不明。临床症状不明显。沒有大碍。 项主任对每一点都有很多疑问——怎么会原因不明呢?晕倒了怎么算无症状呢?心脏都跟别人不一样了怎么可能沒有大碍呢? 孟杳就又把医生說的再說一遍。 兜来转去到最后,孟杳自己都快不知道那几句话的含义了。 无症状。不明原因。沒大碍。 几個词反复碾過她心头,越压越实,好像也就真的被說服了。 到晚上,不配合的林继芳又给她抡出一记重锤—— 她拿了份遗嘱出来。 行李包裡鼓鼓囊囊塞满衣服,林继芳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最后露出被压在底部硬皮革上,陈旧但仍然整洁的牛皮文件袋。 “你妈走之前带我去公证過的,我死了那個房子就归你。你收到,以后你爸出来作妖你就拿這個。”林继芳轻描淡写地把文件袋递给她。 孟杳不想說话。 之前梅月霞說過,所以她已经知道這么一纸文书的存在。但真实看到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還是在林继芳刚查出心脏問題之后。 “拿到啊!這种不吉利的鬼东西,让我帮你收?!”林继芳用文件袋哗哗地打在她胳膊上,有点儿疼。 孟杳不接,低声道:“…不吉利你還要搞,你不是說你身体好得很。” “你少咒老子!立遗嘱又不是要死了,老子十几年前就立了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林继芳又急了。 “…那你又要說不吉利。”孟杳继续顶嘴。 她现在又說车轱辘话似的跟林继芳争来争去,完全沒有意义,但就是要說,好像這样就能发泄掉心头堵着的那一股气。 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向谁问责的一股气。 林继芳却沒有斗志昂扬地接她的招,她把文件袋“啪”一声撂在桌上,骂骂咧咧地进屋了。 霸占孟杳的卧室,毫不客气地锁门。 孟杳最终也沒有仔细看一看那個遗嘱上到底写了什么,只是拿到书房收好,又坐到电脑前,开始填晋升答辩的表。 再不开始准备材料的话,项主任可能真的会追杀她。 壁挂的钟走過两個点,孟杳终于写完述职材料。 還要做 ppt,她盯着项主任各处搜刮来的往届成功范本,再挤不出一滴工作热情。 盯着白墙彷徨了一会儿,打开手机,群裡果然正热闹。 江何裴澈他们有個群,四五個人,都是常在一块儿玩的朋友,孟杳和江序临属于长期潜水成员。這群成员流动還不太稳定,主要归功于沈趋庭,他每交一個女朋友都非常大方地把人家拉进来,要是分了,人姑娘也烦這种脏东西,自己就退了。 也碰到過一两個一时想不开要纠缠的,群主裴澈看见,顺手就踢出去,然后修改群公告——“本群不具备升堂功能,請某些人遵纪守法、自行了断”。 “某些人”沈趋庭孽债不少,遵纪守法是从沒学会過。 现在胡开尔进了群,成员构成似乎有了稳定下来的希望。 這会儿胡开尔在群裡问有沒有人打麻将,可沒什么人应和。 也不怪他们,胡开尔搓得一手好麻,江何裴澈那点儿技术在她面前压根不够看,常常被她嫌弃得跟孙子一样。 胡大小姐找不到麻友,心情不爽,挨個儿教训—— @裴澈,你不是奥赛金牌嗎,为什么打牌那么烂,算牌比算数還难嗎? @江何,你有沒有很会打麻将的前女友,能不能求回来平衡一下你的衰气? @雷卡,abc 就可以摆烂嗎?麻将都不会打,你对得起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嗎? 三人似是习惯了被她挖苦,都装死不出声。 胡开尔那边也熄火了,大概是去找沈趋庭直接发飙了。 孟杳看着手机屏幕发笑,然后难得冒泡,@胡开尔:[還打嗎?] 胡开尔满血复活,好几個感叹号戳過来說打打打! 孟杳不知她牌技深浅,只听說裴澈和江何都被她杀得一点儿脾气沒有,于是先打一剂预防针:[我技术一般,你别嫌弃。] 胡开尔直接发语音過来,一把爽飒的嗓音捏起来,哄小孩似的:“你可爱,打得烂我也不嫌弃!” 孟杳浑身一抖,感觉胡开尔必然是上了牌桌就翻脸的那种人。 她起身到卧室门口听了听动静,林继芳大概已经睡熟,便沒去吵她,拎上车钥匙就出了门。 胡开尔在东大那边开了家集合店,把咖啡厅、清吧和书店结合在一起,叫“不在乎吧”,在網上還挺火。不過一楼的顾客风雅地喝咖啡看书时,大概想不到老板正在二楼牌桌上推推碰碰大杀四方。 孟杳跟着导航开到地方,刚停好车往店裡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孟杳孟杳孟杳!”沈趋庭一边喊她一边从后边跟上来。 孟杳停下脚步,看见他身后的江何,穿一件灰色卫衣,黑色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光从下压的嘴角就能看出這人不情不愿,八成是被扰了清梦。 “你待会儿啊,悠着点儿,让让我老婆。”沈趋庭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哪怕胡开尔還远在二楼。 “哈?”孟杳不解。 “她那手牌,也就杀杀我們這几個人,未必能赢你!”沈趋庭夸张地给她戴高帽,“你待会儿看看情况,别让她输太惨,她一输牌心情就不好!” “……”這话說的,谁输牌心情能好了? 见孟杳不表态,沈趋庭又卖力地吹捧她,“你說說,同一個地方出来的,混麻将馆的明明是你家老头儿,怎么人家孟杳光看看就会,你就只看出一身衰气?” 话是对着江何說的,不太高明的拉踩。 江何微微抬头,露出帽檐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两千。” 沈趋庭嘶一声:“你能不能做個人!” 孟杳沒听明白,“什么两千?” “我這不是怕你下手沒轻重,万一尔尔郁闷了,让他上桌搓两局,她总能赢两把高兴高兴。”沈趋庭瞪着江何,咬牙切齿,“說好了一千一局,你他娘的坐地起价!” 孟杳恍然地“哦”一声,和江何眼神一对,笑问:“那我该收多少钱一局?” 沈趋庭懵了,“啊?” “我啊,配合你,让胡开尔赢得开心点儿,你给多少钱一局?”孟杳掰着手指头,“我這技术比他可好多了,三千?” 沈趋庭悔不当初,“你怎么也這样!”一头卷毛也随着动作蓬松地颤抖着,“你俩真绝了!绝了!沒一個好人!” 江何困了一晚上,此刻终于心底松快,启唇露出一声轻笑。 孟杳也乐,乐完了倒沒继续忽悠,摆摆手,“算了算了,友情帮你一把。” 沈趋庭眉开眼笑,“還是你仗义!放心,你输的我肯定给你补上!” 孟杳摇头,“算了,打牌我還是输得起。” “别,我家這位下筹码可不手软。” 孟杳笑笑,“沒事。” 江河闻言,稀奇地插一道声音进来,“发财了?” 孟杳想到那纸遗嘱,自嘲道:“那可不,马上就是有房的人了。” 江何收敛笑意,“怎么了?” 孟杳轻描淡写:“老太太心脏查出点儿小問題。”沒等江何再问,她笑着拍拍沈趋庭的肩,“带路吧朋友,输赢不论,我今天肯定陪胡开尔打個痛快!” 第24章 .她要的一直很少 三人上到二楼,走进一個小房间,咖啡豆醇香盈室,窗前摆一架金丝檀木古典钢琴,盛着清泠泠的月光,侧边一整面书墙寂静矗立。 而胡开尔,端坐于书墙和钢琴中间,好认真地在摸麻将。 眼睛紧紧闭着,实诚到眼纹都挤出来好几條,三指夹着一枚牛骨麻将,食指中指并拢着摩挲了好几下,最后抿唇深吸一口气—— “东!” 一睁眼,摸对了,美滋滋自夸一句神之手。 沈趋庭被她可爱到露出一副憨相,江何看得牙酸,又四下打量這房间的布置,嗤一声道:“书墙配麻将,你挺能混搭。” 听见声音,胡开尔回头,白江何一眼,“我就是又会读书又会弹钢琴還会打麻将,你有意见?!” 江何耸耸肩,不敢有意见。 胡开尔又笑眯眯地請孟杳坐下,很贴心地說她们今天不打钱,随便玩玩。 孟杳哼一声道:“扶贫呢?” 胡开尔笑嘻嘻,话說得直白,反倒不叫人多想,“怕你吃亏嘛,而且你本来就是特地出来陪我的,我已经很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