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第36节 作者:未知 “你干嘛不睡床上?”孟杳问。 “又不睡多久,而且這床太硬,我睡不惯。”江何擦過她身边,感觉到一阵凉意,回头添一句,“你睡吧,盖被子。” 說完便走出去关上了门。 * 孟杳是被白粥的香气唤醒的,睁眼果然看见桌上摆了粥。食盒旁边是江何的手机,他守灵的时候手机也不带,就真是心无旁骛地在那跪着。 吃完之后去替江何,看见他胡茬更重,眼下多了一层乌青。 “粥是殡仪馆送的?”味道居然很不错。 江何說:“我助理买的。” “……”他還真有助理。开酒吧为什么需要助理? “你守吧,我去洗個澡。”江何拎出個纸袋子给她,“你多大人了衣服都收不明白?晚上特别冷。” 孟杳低头一看,裡头是件毛呢大衣,黑色的。 “…哦。”其实她自己穿了风衣和针织衫,够保暖了,平常根本不会冷。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夜,寒气就顺着地板往上爬,根本挡不住。 第三天,黄晶从长岚赶来,抱着孟杳安慰了好一阵。她家裡事忙,又要安顿小孩,所以到第三天才有空。 看见江何在,她愣了好久,不敢跟他說笑。倒是江何冲她笑笑,“你们俩先守,夜裡我换你们。” 等他进了卧室,黄晶才拉拉孟杳的袖子,“…他陪你守灵啊?” 孟杳跟江何交替守了两天多,沒觉得有什么,被她以這样的语气一问,居然莫名地有点不自在,“嗯,他這人仗义。” 黄晶不晓得他俩什么关系,沒敢乱說话,只是心裡在想,這也太仗义了点。不過转念一想,自己不也一样仗义么?都是长岚的,从小玩到大,孟杳又摊上那么不靠谱一個爹,這個忙做发小的确实该帮。只是她总觉得江何现在身份不一般,所以看到他愿意来做這种事,就特别不可思议。但正经說起来,既然是朋友,哪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呢? 這么想一想,黄晶就理解了,心裡一时有点百感交集,還是小时候的朋友好啊。都是真感情。 告别仪式第四天上午十点开始。向斯微一早打了视频电话過来,江序临不在东城,也代表江家父母,派人送了花圈挽联。 黄晶和孟杳站在告别厅左前方,作为亲属和宾客握手。 江何实实在在替林继芳守灵三天,這会儿却站去宾客的位置上,和沈趋庭胡开尔在一块,向遗体鞠躬、绕遗体一圈致哀。但在看到胡开尔拒绝握手、用力拥抱孟杳之后,他伸出去的手犹豫片刻,也绕到孟杳背后,轻轻地抱了她一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孟杳额头抵在他肩膀上,闻到他毛衣上很淡的一股香味,忽然有点眼热。 钟牧原走到面前的时候,孟杳才发现他也来了。 两人对视几秒,孟杳主动伸出手,“谢谢。” 钟牧原发现她眼眶渐红,心裡抽疼一下,握住她手时,低声說:“杳杳,我們聊一聊,好不好?” 孟杳看他,“回去之后吧。” 一直到告别仪式结束,林继芳的遗体被推去火化,孟东方都沒有露面。 黄晶說她来东城之前看见孟东方、跟他說了林继芳過世的事,孟东方大概是觉得丧葬事费钱,怕来了要他出钱、不好脱身,所以沒来。 孟杳送长辈出去的时候听到那些舅舅阿姨咒骂,說孟东方真不是個东西,老孟家到最后還要靠月霞生的女儿撑着,真是一辈子摆不脱。 有個心直口快的阿姨甚至忍不住,伸指头点了两下孟杳的额头,“小姑娘,不要太心软了哦!這家老太太死了,跟你就真的一点关系都沒有了,你以后可别叫你爸欺负你!” 江何在她身后两步看着,心裡不大舒服,管她是有什么好意,她哪来的资格這么指点孟杳?她哪位?就是梅月霞在這她也沒资格這么戳孟杳的脑袋。 可他终究沒出头,只是等着,等孟杳把长辈们都送走,再陪她去收敛骨灰。 两個人站在火化室门口,孟杳忽然說:“你记不记得以前那個节目?說遗体在火化的时候有可能会突然坐起来。” “…你怎么那么喜歡那個节目。”江何觉得挺好笑。他从小就不喜歡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什么走近科学啦、湘西赶尸啦,哪怕是最劣质的国产恐怖片,他都不大敢看。他倒不是怕鬼,他是怕那些阴间 bgm 和故弄玄虚的猜测,每回看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就孟杳和江序临爱看,他偶尔会跟着,实在毛骨悚然的时候還能抓個江序临挡着。后来江序临出去上学了,孟杳就一個人看,江何一般不参与。 孟杳好笑道:“你這么怕,怎么還敢跟我守灵?” 江何觑她,死不承认,“你真以为我怕?” 孟杳也不戳穿他,笑着笑着认真起来,看着江何,觉得自己应该跟他郑重地說一声谢谢。但又觉得不止是谢谢,她似乎应该和江何說更多的话。 江何被她看得不自在,“看什么?火化室门口你這個眼神可不合适啊。” 孟杳心裡那点儿感动被他一句话搅沒了,撇撇嘴问:“我要是跟你說谢谢,你是不是又嫌我废话多?” “是。”江何很不近人情地說,“谢谢顶屁用,請我吃顿饭吧。” “…我不是经常請你吃饭?還是私人订制呢。” “所以啊,我吃你们家那么多顿饭,帮老太太守個灵而已,你有必要跟欠了我两百万似的嗎?”江何混不吝地道。 “……”你還挺会反将一军。 孟杳沒话了,江何這人,是一辈子他心他主,干什么不干什么全凭他愿意与否,有沒有人跟他說谢谢、有沒有人给他回报、有沒有人记他的好,他一点儿都不在乎。他看不上。 但孟杳沉默了几分钟,還是說:“谢谢。真的。” 江何气笑了,“…行,你爱說我就接着吧。也不嫌累。” 孟杳跟他抬杠,“哦,那谢谢。” “……” “真的。” 江何咬牙,“…有病吧?” 拿到骨灰,林继芳的葬礼就算真正办完了。 江何问她:“是不是要葬回长岚?什么时候去?” 孟杳說:“周末去吧。” 江何讶异,“等那么久?”今天才周一。 孟杳也是犹豫再三才做這個决定,无奈笑道:“你沒看见刚刚项主任欲言又止的样子?”刚刚告别仪式上,项主任看着她,分明是无奈,却又不能怪她。她這段時間請了太多假,要是明天再不去上班,明德可不是什么有人情味的学校。 孟杳也是受现实所迫,這几年因为买了车要還贷款,她本身就沒有多少储蓄。這么一场葬礼下来,她的存款所剩无几。這当口万一失业,那经济状况可就不容乐观了。而且她隐约感觉和孟东方之间還有一脑门的官司要断,沒钱可不行。 “反正都尘埃落定了,在家供几天也行吧,保佑保佑我。”孟杳笑了笑。 “…你别抱着骨灰盒這么笑,怪吓人的。”江何扯一下她的胳膊,“那你周末什么时候要去,跟我說一声。” “你沒有事情忙?”孟杳问。 “我又不是江序临,忙什么。” “但你那天穿西装,不是有事嗎?”孟杳才不傻,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江何打死也不愿意穿西装。 “…小事。”江何强调,“不差你這点時間,你记得叫我。” “哦。” 作者的话 林不答 作者 01-23 第一個拥抱,值得纪念哈哈哈。 第29章 .孟杳喜乐。 到周末,江何沒能去成长岚。 孟杳周五晚上给他打电话,說打算周六上午去,当天去当天回。 江何愣了一下,问:“下午行么?” “怎么?” “沒什么,我在孤山岛。”江何是前一天就到了,但合作方飞机临时取消,延误了一天。他今晚跟人聊了租地的事,喝了点酒,沒法回去。 “那沒事,我自己去。”孟杳跟林拓說好了礼拜天和莫嘉禾一起去他工作室看看,不好临时毁约。更重要的是,长岚還有一桩拆迁的麻烦事在那儿,她仍然不想让江何插手。 “那就上午。我现在叫人来送我回去。”江何說。 “不用,我就放個骨灰,也不是什么大事。”孟杳玩笑,“你怎么回事啊最近,卖给我当保镖了?” 江何听這话,不再坚持了。沉默两秒,不耐烦地嗤她一句:“就你?” 孟杳哈哈大笑,挂了电话。 孟杳沒去老屋落脚,径直沿着盘山公路开上了静岚寺。 据說早二三十年,静岚寺在长岚還是颇具声望的,香火很足。但近年来长岚人口流失严重,老一辈又相继去世,年轻一辈信佛的不多,因此静岚寺渐渐冷清,還不如自個儿山脚下那些不要钱的野菜受欢迎。 下了车,還需走一段小路,才到静岚寺内。 深秋时节,满地枯黄落叶,乘着行人的脚印一点一点归入泥土之中。 静岚寺清贫,山门之处悬一块旧得发灰的牌匾。走进去,规制倒齐整,如一般汉传寺院,山门之后是天王殿、大雄宝殿,然后是观音堂,再往后有庭院、钟楼、塔楼,左右伸出长廊,分列僧房、库房、伙房、斋堂,只是都透着一股老旧之气。 虽是周末,静岚寺内人也也不多。孟杳一路走到庭院裡,才看见一個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抓着大扫帚在扫落叶,扑扑簌簌。 一听门口有动静,回头见她抱着骨灰盒,便笑道:“老林的孙女是吧?” 孟杳意外于她的熟稔和热情,礼貌地点了点头。 “来吧,我带你去往生堂。” 說是往生堂,倒也不算正式,长廊尽头辟了一间较大的房间,打了两面带格子的橱柜。每一小格,供一盒骨灰、一块牌位、一盏白烛。往生者的骨灰供在這裡,家属每年要交六百块钱,也算是静岚寺的一项收入。 孟杳看了一眼,两面墙加起来,大约供了二十個牌位,并不多。 那老太太抱着林继芳的骨灰盒,轻车熟路地放进一個隔间,拿抹布擦了擦。回头对孟杳笑道:“這裡的位置我們都是早就预定了的,老林选了這個,我选她旁边這個,有太阳的时候能照到光,不错吧?” 孟杳有些意外,“…她沒跟我說她选好了這裡,我差点去选墓地。” 老太太不惊讶,笑眯眯道:“她跟我說了呀,我們会给你打电话的。” 她的语气很自然,好像顺理成章就该這样。孟杳想了想,也确实,林继芳跟她一直不算亲。她从小就清楚,奶奶并不很喜歡她,她好像不喜歡长岚的任何人,她只是比孟东方有责任心,多少不能让亲孙女饿死。 如果不是有拆迁和生病這两档突发事件,依林继芳的脾气,也许孟杳只会在最后接到静岚寺的电话,告知她奶奶過世了。 那样她应该也会更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