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 第53节 作者:未知 孟杳抬头,发现他在看她,“怎么?” 江何伸出手,微微弯腰靠近她,“能牵么?” 孟杳一愣,脸“唰”的就烧起来了。這会儿她终于体会到传說中江何的“会撩”,牵手這件从不在她心动点上的事情,经他轻描淡写的三個字說出来,居然让她久违地感受了一把十八岁时的小鹿乱撞。 脸依旧热着,但克制着沒让他看出来,孟杳笑笑把手放进他宽大干燥的手心,“想牵就牵呗。” 江何觉得她手凉,牵住了之后就揣进了自己兜裡,抬头看路,继续往前走,淡淡地道:“嗯,想牵。” 其实他看到了的。 肩撞肩的声音他听到了,孟杳偷偷观察他手的眼神他也看到了。 他知道那样的眼神裡并沒有多少期待或不满,只是一种好奇。如同再散漫的学生看到题型颠覆的考卷,也会提起一两分专注,去思量一下该怎么做。 可仅仅好奇也足够了,足够他鼓起勇气,故作淡定地问一句“能牵么”——从前令他游刃有余的那些恋爱技巧在孟杳面前一瞬间失效,他紧绷着云淡风轻,剩下的力气只够吐露三個字的期冀。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小镇最外围。一排老房子已经全部推倒,围了警戒墙。正是春节假期,沒有工人,只两台推土机在废墟中杵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孟杳叹了句。她手心又出汗了,闷在江何的口袋裡,虽然暖和,却有点湿溜溜的,她忍不住蹭了两下。 江何察觉到,便松了手,孟杳顺势把手抽出来,拍了拍手心。 江何扫了一眼她的动作,便撇开眼神问:“你爸后来联系過你么?過年也沒看见他。” 孟杳摇头,“有钱了肯定不会找我的。下次出现估计是钱花光了的时候。” 江何皱了皱眉,“他要是来找你,要告诉我。” 孟杳摆摆手,“你放心,我不会给他钱。上次過户的时候我就跟他說好了,這笔补偿款分完,我跟他两不相欠,一分钱都沒有。” 江何正色道:“不是钱的事情。总之他要是出现,你一定要告诉我。” 孟杳见他忽然变得严肃,笑了笑,反问:“然后你给他更多的钱?” 语气是玩笑的,內容却不是。孟杳太了解孟东方了,他来找她,只会是为了钱。這么多年她也练出来了,对付孟东方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装穷。所以分补偿款那天她就真假掺半地骗孟东方說自己为给林继芳付医药费而债台高筑,哪怕拆迁款补偿款全丢进去也沒還完。孟东方当时就表现得心有戚戚,一方面怕她问自己要医药费,另一方面也是遗憾以后女儿身上沒有油水可以刮了。 孟杳知道孟东方短期内不会来找她,就算来了,她也就继续哭穷,再拿林继芳的医药费丧葬费說說事,肯定能打发他。她见证林继芳和孟东方扯皮這么多年,言传身教,早学会怎么打蛇打七寸,哪用得着劳动江何? 他不心疼钱,她還觉得浪费呢! 江何看着她俏皮的笑脸,沉默了几秒,最后道:“那随你。” 他向来情绪不外显,這话语气也淡,其实听不出什么情绪。孟杳却莫名觉得气氛有点冷,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知道怎么对付我爸,不用麻烦你。真的。” “所以就不打算告诉我?”江何紧接着道,“就像拆迁那次一样,江序临都知道,我不知道?” 话說出口江何就后悔了,更讶异自己居然会将這种话脱口而出,冲孟杳发牢骚。以往多少话留在心裡,最难受的时候,他也从沒有過要吐露半字的念头。這才第二天,他居然就觉得委屈要向孟杳讨公道了么? 江何在心裡骂一句自己矫情,抬起眼,轻笑一声,准备将此番微小的失控揭過,“我是說,你要是……” 刚开口,话音和孟杳的撞在一起。 “沒說不告诉你啊……”她蹙起眉,声音也慢吞吞的,好像慢半拍,沒明白江何在意难平什么。 她眨眨眼,解释道:“我爸要是来找我,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偷偷给他钱。” 江何愣住了,醒神后感到庆幸,庆幸孟杳似乎沒有听清他在发什么牢骚,也就不会发现他所谓的潇洒旷达背后,耿耿于怀的丑态。 僵了两秒,他嗤声一笑,伸手轻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你,我干嘛要给他钱?” “那谁知道,你江公子财大气粗,不就爱好往外撒钱么。”孟杳捂着额头,白他一眼。 江何不答话,垂眸看她两手煞有介事地捂在脑门子上,像只愤怒的小鹦鹉,笑问:“真疼?我沒用力。” 当然不疼,但孟杳就捂着,而且不回答他。 “行了,我知道不疼。根本沒弹着。”江何把她手拿下来,再次牵进手心裡。感受到她手心潮湿,五指撑开她小小的手掌看了眼,然后抓着往自己外套上擦了擦,语气似乎挺无奈,“…怎么這么爱出汗,這大冬天。” “嫌我爱出汗就别牵啊。” “…你听到我說嫌了?”他不仅不放,還牵得更紧,牵得她甚至有点疼。她就拿手指抠他虎口,报复回去。 两人闹着,孟杳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另一只手拿出来一看,林拓。 江何沒有放手的打算,孟杳只好用左手接,“什么事?” “昨天发你的剧本看了沒?怎么不回?”林拓劈头便问。 “…過年啊朋友。”孟杳心累。林拓這种独居怪咖,大年三十喊人改剧本,谁理他啊?! “后天复工啊大姐,雷哥說延迟杀青就沒钱租场地了。” “…知道知道,不会耽误。”孟杳被他催烦了,应了声之后,径直挂了电话。 手机還攥在手裡,她低声发了几句牢骚,林拓自己是個天生精力旺盛不用睡觉的怪胎,就指望所有人跟他一样高效率高产出——這不做梦么! 江何被她逗笑,关心道:“你们那电影怎么样?” “快杀青了,還有一個月吧。” “還挺快。”满打满算,不到三個月。 “因为林拓和唐毅真的都很变态。剧组两台摄像机,一场戏就两個机位,林拓最多只用拍三次,就能取到所有的素材。”孟杳說,“唐毅也是,林拓說他要什么什么景,我就对着现场实景都還沒听明白呢,他比划两下就懂了,我都怀疑他俩共用一個脑子……” 孟杳有些止不住话匣子,语气眼神裡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兴奋。江何却看得很分明,牵着她静静地听,津津有味。 正讲到林拓喜歡边拍边调整剧本却又不敢大动莫嘉禾原著內容所以每次都央求孟杳去“請示”呢,手机又响了。 孟杳以为是林拓罗裡吧嗦,不耐烦地牢骚着,看到来电提醒的那一刻,却愣了一下。 ——钟牧原。 孟杳感受到江何牵着她的手也明显僵了一瞬,想到江何对钟牧原的格外关注和在意,虽不解原因,還是扬起手机给他看,說:“我接啦?” 江何颔首。 他僵硬的样子把孟杳逗笑,倒不急着接电话了。她一直觉得江何对钟牧原的在意莫名其妙,她前男友又不止一個,钟牧原甚至還算不上前男友呢。這回逮到机会,故意调侃:“你看,我接林拓电话,和接钟牧原电话,你表情完全不一样!” 林拓来电话时,你也不会特地看我一眼。 江何心头嘲弄一句,面上却满不在乎地勾起一個笑,好像嗤她胡說八道。一双好看的眼睛挑了挑,捏她手心以示催促,“赶紧接吧。” 孟杳撇撇嘴,绿色滑块拨到最右,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复以往沉稳,带着急切而慌张的喘息,“莫嘉禾出事了。” 第46章 .我叫莫嘉禾,你们确定了嗎?沒有弄错嗎? 這是孟杳第一次见到莫嘉禾的母亲和婆婆。像她每次描述的那样,两人都雍容优雅,气度极佳,见到狼狈闯进住院区的孟杳,脸上未露半丝惊讶或不悦。莫太太八风不动的目光淡淡从孟杳脸上扫過,问钟牧原道:“钟医生,這位是?”钟牧原领头,站在最前面,介绍道:“這两位都是嘉禾的朋友。”莫太太冲孟杳和江何点点头,笑了笑问:“叫什么呢?”“阿姨您好,我叫孟杳。”孟杳焦急地往病房望,却不得不先回答莫妈妈的問題。“江何。”江何则更言简意赅,他站在孟杳身后,看得出孟杳着急,也看得出這两位太太并沒有让他们进病房的意思。這些自诩精英、贵族的所谓豪门,表面精致得体,实际看人是個什么低级傲慢的德行,他从小就很清楚。“孟杳……倒有点耳熟。”另一边的邵太太看上去更不苟言笑,却忽然出了声。孟杳回答:“可能您见過我,我之前是明德的老师。”话音刚落,她心道坏事。她一时心急,忘了项主任說過,她当年就是因为鼓励莫嘉禾投稿而被莫家家长投诉過,估计邵家人也是知道的。這两位显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這是孟杳第一次见到莫嘉禾的母亲和婆婆。像她每次描述的那样,两人都雍容优雅,气度极佳,见到狼狈闯进住院区的孟杳,脸上未露半丝惊讶或不悦。莫太太八风不动的目光淡淡从孟杳脸上扫過,问钟牧原道:“钟医生,這位是?” 钟牧原领头,站在最前面,介绍道:“這两位都是嘉禾的朋友。” 莫太太冲孟杳和江何点点头,笑了笑问:“叫什么呢?” “阿姨您好,我叫孟杳。”孟杳焦急地往病房望,却不得不先回答莫妈妈的問題。 “江何。”江何则更言简意赅,他站在孟杳身后,看得出孟杳着急,也看得出這两位太太并沒有让他们进病房的意思。這些自诩精英、贵族的所谓豪门,表面精致得体,实际看人是個什么低级傲慢的德行,他从小就很清楚。 “孟杳……倒有点耳熟。”另一边的邵太太看上去更不苟言笑,却忽然出了声。 孟杳回答:“可能您见過我,我之前是明德的老师。”话音刚落,她心道坏事。她一时心急,忘了项主任說過,她当年就是因为鼓励莫嘉禾投稿而被莫家家长投诉過,估计邵家人也是知道的。這两位显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 果然,邵太太脸色微变,笑道:“是有印象。孟老师年轻,对学生热情,早有耳闻。” 原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這位太太实在擅长弦外之音,清淡语气,愣是叫人听出一丝鄙夷来。 江何皱了皱眉,正要說话,那莫太太又开口了:“孟老师,钟医生,谢谢你来看我們嘉禾了。只是毕竟是家事,而且也不是喜事,嘉禾身体還虚弱,就不請三位进来坐了。” 一個唱红脸一個唱白脸,下逐客令的意思明显,面上倒還客气体面。也是一种本事。 钟牧原皱眉道:“莫太太,能否让我进去看看,我毕竟是嘉禾的医……” 话沒說完,被莫太太急急打断,“不用了。钟医生,我們請了专门的产科医生。毕竟科室不同,你们外科也忙,這次就不麻烦了。多谢。” 钟牧原听得一愣,见她朝邵太太的方向使脸色,明白了大概。莫嘉禾长期看心理医生這事,到现在,也只有她和她妈妈知道。 莫太太的态度也一向說不上支持,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亲家面前,還要极力隐瞒。 孟杳却是不肯就這么走了的。她在电话裡听钟牧原的简短描述,既惊讶又害怕。莫嘉禾怀孕三個月,大出血,前天早上被送进手术室,现在人還在医院。 如果不是钟牧原在慈济医院有交情要好的同侪,他作为莫嘉禾的心理医生,甚至也還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 孟杳则越想越懊悔,她一直以为莫嘉禾发胖是用药的缘故,那天晚上還拉着她通宵。 孟杳坚持要见莫嘉禾一面,莫太太和邵太太已面露不悦。双方僵持,江何看不惯那两人纡尊降贵的嘴脸,冷着脸上前一步正要說话,病房的门忽然开了。 邵则重重带上门走了出来。他仍然干瘦得像一张纸片,皮带在衬衫上绕了快两圈,一脸疲惫,看上去倒比這医院裡大多数病人都還虚弱。 抬头见病房门口围着人,下意识皱眉要发火,下一秒却看清了几人中的江何,错愕一瞬,笑道:“江总,好久不见。怎么在這?” 江何省了事,颔首打過招呼,身体偏向孟杳,介绍道:“我朋友,来看莫小姐。” 那边两位太太明显脸色一变,不自觉地打量江何一眼。 孟杳看着邵则,做足礼数,“邵先生,打扰了。” 邵则明显顿了顿,才想起来孟杳是谁,扬眉一笑,“孟老师!也好久不见了,谢谢你這么关心嘉禾。” “我能进去看看她嗎?” 邵则表现得为难,但看了看江何,笑道:“当然可以,唉,也是我們沒福气……本来我都同嘉禾商量好的,满三個月,就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给朋友。嘉禾当时還說呢,第一個就要告诉你。” 孟杳扯嘴角笑了笑,径直略過他进了门。 钟牧原正要跟上,被邵则拦住。 “你是哪位?”他皱眉,对這個似乎与自己妻子关系不浅的男人并不友善。 钟牧原沉默,他刚刚已经被提醒過了,不能說自己是莫嘉禾的心理医生。 两人僵持,江何淡淡开口:“你现在进去,也许不是一個好时机。” 钟牧原错愕地看他,最终有些难過地低下了头。莫嘉禾不是他的第一個病人,却是让他受挫最深的一個病人。作为心理医生,他甚至在了解她家庭状况的過程中都屡受阻挠,也因此一直作用有限。 這三個月他甚至觉得莫嘉禾情况好转许多,几乎有痊愈的倾向。作为莫嘉禾的医生,他好像一直在失败。 他退一步,沒再坚持。 “江总,多谢你关心。”邵则笑着问江何道,“她们姑娘家话多,估计一时半会儿聊不完。這边七楼有個空中花园,我請江总喝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