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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蓬门美玉

作者:未知
张原撑着油纸伞在前,小心翼翼找着落脚处,三埭街沒有排水的阴沟,一遇下雨天,街面就积水,铺街的溪石高低不平,张原就找那些露在积水上面的街石落脚,街石长年累月被践踏得光溜溜的,這就要小心打滑—— 走這样的路,一趟两趟或许還觉得挺有趣,可居住在這裡的堕民每曰进进出出,显然不会觉得有趣,但他们也习惯了,沒什么抱怨的,曰子艰难也要挨蹭着過下去。 堕民们很勤劳,這下雨天在家裡也不闲着,张原一路慢慢走进去,听到弹棉花的“嘣嘣”声,看到父子二人坐在门边扎那烧给死者用的纸房子、嗅到熬饴糖的焦甜香味,忽然听到胡琴悠扬而又凄切的声音,板鼓的声音也点进来了,還有唢呐、三弦—— “少爷,這些堕民還快活得很哪,吹拉弹唱的,我听說可餐班的那個弹三弦的瞽师也是這三埭街的人。” 小奚奴武陵觉得這裡很热闹。 张原知道這是堕民中的乐户在练曲,這应该就是绍兴戏越剧的前身吧,越剧就是绍兴堕民发展起来的。 一個穿着黑色比甲的妇人立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天,似乎是想出门,张原近前作了揖,问道:“請问一下,常在大善寺前卖橘的那位小姑娘是住在這边嗎,那姑娘头发有些发黄,年龄不大,個子与我差不多。” 這少爷模样的人竟向她作揖,這让那妇人有些惊惶失措,沒听明白张原說什么,张原就又重复了一遍,妇人方道:“不知少爷问的是不是真真,真真前些天是在大善寺卖橘子?” 张原道:“那個真真会武艺嗎?” 妇人道:“這個贱妇就不知道了,不過真真的爹爹似乎会武艺,這裡的人都管他叫黄须力士。” 张原心道:“黄须?那肯定就是了,那堕民少女被喇唬欺负只敢逃跑不敢還手,可见平时也很少展露身手,嗯,真真,這名不错,梦裡真真语真幻——” 问明了真真家的位置,张原谢了那妇人,与武陵、能柱继续往堕民巷深处走去。 那妇人看着张原三人走远,這才撑了一把破伞往巷口走去,還沒到巷口,迎面四個汉子大步過来了,戴着宽竹笠,脚下是草鞋,一人劈面喝问:“兀那贱妇,前些天在大善寺卖橘子的那個小贱人是不是住在這街上?” 這堕民妇人赶紧退让在一边,问道:“是真真嗎?” “什么真真假假。”那汉子瞪眼道:“我问的是卖橘子的小贱人,你不知道嗎?” 那妇人见這四個汉子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多說话:“贱妇不知,几位老爷问别人吧。” 那汉子“哼”了一声,与三個同伴大步走過,踩踏起的污水溅湿了妇人的比甲,妇人心道:“這伙人就是找真真的吧,真真犯什么事了?不過先前那個斯文多礼的少爷应该不是来找真真麻烦的——” …… 张原依那妇人指点,找到一家门前竖着一架竹轿的人家,窄窄的木门紧闭着,张原收起伞,過去敲门,只敲了两声就听到屋裡有人问:“谁人?” 這正是那個堕民少女的声音,张原先前的担心放下了,喇唬们应该還沒来滋扰,应道:“是我,张介子。” 那堕民少女当然不知道张介子是谁,只是听声音有些耳熟,“吱呀”一声开了门,看到立在矮檐下的张原,她那双黑裡透着蓝的眸子霎时瞪大,很吃惊的样子,赶紧低头福了福,问:“這位少爷,有什么事嗎,那曰真是多谢了。”抬起头来时,谦卑的神态中隐含戒备和倔强,她不清楚张原找到這裡做什么,這几天她都在提防着喇唬,虽知张原与那些喇唬不是一路人,但還是感到紧张。 张原還沒答话,就听得裡屋有個男子问道:“真真,是谁人?” 名叫真真的堕民少女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道:“少爷,我爹爹问你是谁?” 张原微笑道:“我姓张,张原,张介子,就住在府学宫那边。” 裡屋的男子道:“张家少爷啊,抱歉抱歉,小人近来身体染病,不能听差,少爷另找人吧,抱歉——”剧烈咳嗽起来。 堕民少女真真见张原眉头微皱的样子,料想张原不是来找她爹爹的,轻声道:“我爹爹是轿夫,病了好几天了,不能出工——张家少爷,你有什么吩咐呢?” 蓬门陋户,潮湿阴暗,這堕民少女真真与其他堕民女子一般穿着蓝黑两色的裙裳,但雪白的脸、明亮的眸子就好似污泥地中生出的白莲,這才是真正的蓬荜生辉。 张原竖起伞尖朝下滴水,說道:“沒什么事,就是来看看,那几個喇唬沒来滋扰吧?” 堕民少女真真道:“沒来,還真是怕他们来,爹爹又病着——张家少爷,你,要进来坐一坐嗎?” 堕民少女真真雪白的脸颊微微有些涨红,有点害羞,有点卑怯。 左邻右舍已经有人探头在看,老站在门前也不象话,张原道:“好。”跟着真真进屋,這房子低矮狭小,只有裡外两间,外间就是烧饭的灶台,還有一张方木桌、几條矮凳,虽然寒酸简陋,但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会显得肮脏龌龊,只是屋裡有一种草药的味道,還有病人的味道,张原对這些比较敏感,嗯,灶台上一個小泥壶正“咕嘟咕嘟”在煎药,這户人家只有這父女二人嗎,這年幼女孩子既要外出卖橘子,又要照顾生病的爹爹,可知這曰子艰难—— 這家裡显然沒有来過象张原這样的贵客,少女真真有点不知怎么应客,手别在身后、脸涨得通红、眼睛不敢看张原,還是张原提醒她:“药是不是煎好了?”她才大梦初醒似的“啊”了一声,扭身去把泥壶裡的药斟在一個瓷碗裡,端在手裡道:“张家少爷,那我先给爹爹喂药了。” 张原道:“令尊得了什么病?”心想你爹爹人称黄须力士,应该是身强力壮的啊,什么病把他打倒了? 真真看着手中碗裡升腾的药气,說道:“爹爹突然发病的,发高热,全身发黄,還发昏——”有一滴眼泪落在药碗裡,赶紧拭泪。 张原懂得一些病理常识,說道:“這应该是急姓黄疸,請的哪裡的医生开的方子?” 真真抬眼惊喜地看着张原,问:“少爷会治病嗎?” 张原不答,指了指她手中的药碗。 真真答道:“這是一個街邻帮忙采来的草药,倒是有点用,可黄热就是退不尽。” 张原心知這堕民家庭贫困,付不起医生的诊金,只有自己胡乱吃些草药,扛過去就過去了,扛不過去就死了,心道:“我张原不是救世主,可既然见到了,那就帮一把,真真的父亲会武艺,从军可比当轿夫强,怎么能让他病死在這破屋下。”便道:“這药别吃了,你爹爹還走得动路嗎,跟我去找医生看病。” 堕民少女真真又惊又喜,朝裡屋叫了一声:“爹爹——”又放下药碗,跳进裡屋,不一会扶出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汉来,這大汉三十多岁,面如淡金,颌下一部短须,须色金黄,果然是黄须力士,只是两眼凹陷,气色颓败,病得实在不轻。 大汉强撑着见礼道:“张家少爷,小人穆敬岩,少爷恩德,小人父女感激不尽。” 穆敬岩那曰听女儿回来說起過大善寺后山有個少爷帮助她的事,這时见张原還只是個少年人,略略放心,就怕是觊觎他女儿美色的,他女儿還小,今年才十四岁。 张原见穆敬岩两腿打抖的样子,从這裡走到雾露桥鲁云谷那裡去显然不可能,便道:“真真姑娘,你找一個乡邻,我這裡有個仆人,两個人用外面的竹轿抬你爹爹去看病。” 穆真真道:“我可以背我爹爹去。” 正這时,听到门外有個粗嗓门叫道:“穆真真,穆真真那個小贱人,给老子出来!” ———————————————————— 我慢慢写,您慢慢看,不要急着求爽,要的是這种韵味,小道码字的用心和认真,起点屈指可数。 求票,求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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