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76章
他有些发懵似的抬起手,将手掌举到眼前握了握,余光瞥到手腕上的手链又是一怔,随后回過神,将手放下了。
這裡還是晕倒前的地方,安静流淌的河,树林,巨大的石块和不知道从哪投下的阳光,甚至有几只妖兽出现,在石块上蹦蹦跳跳,陆柯词发觉自己倒在一颗紫藤花树下,树藤长久不经修剪,垂到地面,有几根缠住了他的脚踝,将他留在了這裡。
陆柯词又愣了愣,深吸了口气才反应過来。
這裡是他在天启界时自己做出来的地方。
他们掉到一片沙漠裡,遇到许多幻境,又被抓到這裡……這裡连他在天启的家都能做出幻境了?
又是谁将他们抓到這裡的,那個一直想要夺取自己灵力的人?
陆柯词低下头,他手脚還有些无力,但硬是伸過去用全身力气推搡着邱岘:“醒醒……邱岘,醒醒。”
邱岘被他推动,眼皮却合着,那些花瓣从他身上落下,陆柯词脑子裡還有许多传进来的声音,祝贺他成为神君的,前来送礼的,句芒第一次给他任务,要他去人界铲除妖兽,回来后略带夸奖的,各种各样的声音。
仲春拉着他說句芒虽然不靠谱,却也是创造我們的人,孟春反问了一句那要叫他父亲嗎?把仲春给问懵了以后,季春在旁边笑個不停。
他给天启界门口的护卫打了招呼,阿岘便可以随意出入天启,他们一起在小木屋裡吃饭生活,又听彼此谈论修行时或者去人界做任务时遇到的难题。
人总有数不清的欲.望,衣食无忧也不行,担惊受怕也不行,孟春很难在人之间寻求一個度来保证他们的平衡。
但他喜歡人类,许是婆婆的友好让他下意识地觉得所有人都是好的,他帮他们,听句芒的话帮他们。
阿岘也一直陪着自己,从鬼族一步一步爬升,成了冥界最年轻的鬼王,而自己成了句芒座下最能打的那位神君,便替他下界,处理各种事物。
然后呢?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陆柯词想不起来了,他的脑子裡有上百种声音混在一起,在耳畔震响,震得他浑身无力,他瞥见自己胸口处還在发光,那是属于那颗土黄色宝石的光芒,它還在与阵法融合,引起了陆柯词种种不适。
這好像是最后一颗了。
最后一颗宝石入阵法,自己的神魂会彻底觉醒,回到孟春时期的强大,但自己此时還是人身,恐怕是承受不起這個。
陆柯词深吸了口气,往后倒靠在紫藤花树上,花藤扫得他的脸痒,他开始循着记忆的引导,按照仲春交给他的方法运转身体裡的五行之力。
既然阵法的石头都在识海内,那他就将五行之力都灌入到识海中去,让那些石头替他承受。
尽管不能完全解决神魂過于庞大的問題,但至少可以延缓自己的死亡,足以让他想办法破解這裡,至少要把邱岘和师父小师叔他们送出去……
死亡。
陆柯词想起這個词的时候忽然愣住了,他不是沒有接触過死,从前抓鬼时受過不少伤而是此时身体的虚弱无力還有疼痛,带给他最接近死亡的感受忽然阻断了脑子裡那些响個不停的声音。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眼泪从眼眶裡滴落出来,一下子滑到嘴边,陆柯词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還陷入昏迷的邱岘,无数段新的记忆涌了进来。
“人族最近有些不安分,”句芒从扶桑那儿回来,找来孟春,道,“你去看看。”
“你也不知道么?”孟春有些疑惑,“你之前不是說你闲着沒事儿就往人界看,他们一天吃几顿饭你都知道么?”
“……就是不知道才找你去,”句芒啧了声,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下,“他们似乎弄了個什么东西妨碍了我的监视,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你去调查调查。”
孟春捂着被弹的地方,沒出声。
“此时终了后给你放個假,”句芒和他商量,“半年内不叫你做事了,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孟春立刻答:“好的好的,我要叫阿岘陪我去。”
“改天把阿岘收入神籍吧,让他在天启有個一席之地,免得你老惦记他,”句芒撑着脸笑,“怎么样?”
“真的嗎?”孟春的眼睛都瞪大了,“什么时候收?不用办登位大典,好无聊,叫他来天启住下就行……”
“假的,”句芒板起脸,“還不快去。”
孟春的脸顿时垮下来,看得句芒想乐:“你也不想想,他是天生的鬼族,如何入神籍?”
“你老逗人玩儿,我不理你了,”孟春垮着一张脸,问,“要去人界哪裡查看?”
句芒笑着把地址给了他,怕他迷路,還塞了個寻路用的纸符,拍拍他的肩:“早去早回,发现什么及时汇报。”
“啊。”孟春应了声,慢吞吞地出了天启界。
倒也沒着急去人界,他先去了趟冥界,叫上已经是鬼王的阿岘一起走在人界的道路上,又跟着纸符去了人界的一处村庄。
村庄内看上去倒也沒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孟春将纸符揣进怀裡,和阿岘一起走进去,外来人入村,一眼就被认了出来,一路上迎了不少打量的目光,孟春倒不觉得有什么,冲他们笑笑,阿岘走在一旁,拉了他一把:“别笑了。”
“为什么?”孟春看了他一眼。
“這裡的人敌意很大,”阿岘道,“像是不欢迎外来者。”
话音刚落,从屋子裡走出来一個老头儿,问道:“二位前来寻亲?”
“并非如此,”孟春冲他拱拱手,“只是路過此处,想讨個休息的地方。”
“二位看起来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老头儿用拐杖指了指他们来时的方向,“后方便是城镇,城中客栈多,此处容不下二位。”
他說得不客气,孟春也有些不舒服,皱着眉看他,阿岘却点点头:“如此,便是我們打扰了。”
說完便带着孟春转身走了,孟春抬头看他,小声說:“他们不让我們进村我們就真走了?句芒问起来怎么办?”
阿岘想了想:“你是不是从来沒有来探查過什么?”
“句芒给的任务都是除妖除怪,”孟春如实說,“這次季春有事去了玄冥大人那边,才叫我来。”
“……他们不让我們进,我們硬闯怕是打草惊蛇,晚上弄個障眼法再来便是了,”阿岘說着,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拍,“什么脑子。”
“哦,”孟春反手打了回去,“你才笨。”
“我笨我笨,”阿岘勾了勾嘴角,“先找個地方玩会儿,等晚上再說吧。”
這次孟春应得极其爽快。
他本就爱人间,爱人间那些吃食,那些烟火,即便是为了一些小事也吵吵闹闹,阿岘說他是在天启界闷坏了,所以每次下界都這么闹腾,孟春倒不觉得。
人界有人界的好,天启也有天启的有趣之处。
可惜他们還沒走多远,不远处的阴影裡忽然生出一团黑烟,阿岘瞥了眼,扳着孟春的肩膀硬生生让他换了個方向,道:“我們从這儿走。”
“可是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孟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看见了。”
“這边也有,山楂特别大,”阿岘加快了脚步,“贼大。”
孟春還想說什么,阿岘却推着他的肩膀快步走了,两人跟逃窜似的硬是跑出了這條街也沒看到哪裡有卖什么糖葫芦的,就别說什么贼大的山楂了。
贼大的狗倒是看见两條,可惜跑得太快,孟春沒机会将他们看個仔细。
“你跑什么?躲着谁?”孟春问他,“是不是有人要打你?”
“……不是,”阿岘舒了口气,“有個不想看见的人。”
“讨厌他?”孟春接着问。
“……嗯。”阿岘点点头。
“那我們不见他,”孟春也跟着他点头,绕了個和刚才完全相反的方向,道,“我记得這边也有卖糖葫芦的,我們从這边……”
他话音未落,只看见角落裡生出一团黑烟,有些眼熟,像极了以前阿岘不愿意变成人型时天天窝在木屋角落裡的样子,孟春觉得怀念,便盯着入了神,阿岘瞥到那团黑烟,头疼得厉害。
黑烟不多时变作了一個男人,比孟春高一点点,他变出来以后竟然大步走到阳光裡,看起来修为不低的样子,径直朝着阿岘走了過来。
“……别。”阿岘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就别,我话都還沒說呢你就叫我别,”男人瞪着他,“我今日就是来问问你!”
“我不想回答。”阿岘說。
“不想回答也得回答!”男人吼了一嗓子,引来不少人关注,他又压低声音,就差沒两步走過去攥着阿岘衣领吼了,“你为什么不肯与我妹妹双修?”
“我连你妹妹长什么样都沒见過,”阿岘一脸无奈,“不過是通過书信交谈几句,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妹妹从未和人交谈過!”男人又吼。
“那你妹怕是有点儿什么毛病。”阿岘面不改色继续說。
一扭头孟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买了糖葫芦,還顺便给這個男人买了一根,塞他手裡后十分耿直地问:“什么叫双修?”
男人被问愣了,接住糖葫芦,還顺口道了個谢:“……双修……就是,就是成亲。”
“为什么要阿岘和你成亲?”孟春继续问。
“不是和我成亲,”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但下意识地回答了他,“是和我妹……”
“你妹成亲你急什么?”孟春眨了眨眼睛,“莫非你想和你妹成亲?”
男人梗了下:“胡說八道些什么!我是来问他,”說着抬手指着阿岘,“既对我妹妹有意,为何不肯负责。”
孟春顿了顿,也沒扭头看阿岘的脸色,抬手把男人手裡的糖葫芦抢回来,另一只手拉着阿岘就走,嘀咕了句:“莫名其妙。”
阿岘任由他拉着自己,笑個不停,连身后那又追上来的男人都觉得沒那么烦躁了。
往前走了一截,孟春忽然停下来,抬头问他:“你真的对那個妹妹有意嗎?”
阿岘笑着答:“沒有,偶然书信来往两次,面都沒见過,我成天除了修炼就是被你拉着跑,对她能有哪门子的意。”
孟春哦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又问他:“那吃糖葫芦嗎?”
“吃。”阿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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