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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所有捷径裡,最远的那條路(第六更)

作者:会說话的肘子
林小笑是一個聪明伶俐的人,却并沒有太深的城府。

  当对方回到餐厅却对刚才审讯结果闭口不谈时,庆尘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因为那些信息并沒有什么不能說的,裡世界早晚会全都知道穿越者的事情。

  除非……审讯结果裡,有秘密涉及到了在场的某個人。

  庆尘在想,裡世界的人会如何看待表世界呢?

  且不說别人,李叔同是一個掌控力非常强的上位者,這种人怎么会让事情往失控的方向行驶?

  不管之前积累了多少的好感,在上位者面前都不值一提。

  庆尘也不是笃定李叔同会杀他,而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李叔同也是极聪明的人,林小笑什么都不用說,他就懂了。

  “小笑,带着我們黑桃的朋友去其他地方,”李叔同吩咐道。

  “我哪也不去,”郭虎禅忽然意识到,這裡可能有大秘密。

  然而叶晚骤然张开透明力场,将李叔同和庆尘笼罩其中。

  一旁想要偷听的郭虎禅猝不及防下,竟是被力场弹的踉跄出去。

  待到光头想要冲回来,却发现叶晚与林小笑已经挡在他的面前。

  林小笑笑眯眯的說道:“還想留在這裡找禁忌物ACE-005就别往前走了。”

  “不听就不听!”郭虎禅生气道。

  此时,李叔同平静的看向庆尘问道:“所以,你這几天让路广义审问新来的囚犯,就是在找他们吧?”

  庆尘想了想說道:“沒错。”

  “倒是比我想象的镇定一些,”李叔同感慨道:“我在你這么大年纪的时候,不如你。”

  “不是镇定,而是慌张无用,”庆尘說道。

  “虽然小笑還沒告诉我审讯结果,但我知道一定是大秘密,”李叔同說道:“我在面对不可控的事情时向来毫不留情,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活不過明天?”

  “想過,”庆尘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

  令人新奇的钢铁穹顶,反射着光泽的黑色金属风暴,分散在监狱四处的机械狱警呆呆持枪伫立着。

  還有嬉皮笑脸的囚犯们,一瘸一拐龇牙咧嘴的新人们。

  庆尘不确定自己是否還能看到這一切,所以便想多看几眼。

  他忽然低头对李叔同笑着說道:“這几天相处其实還挺愉快的,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希望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第一天下棋的时候你赢了我,所以其实我還欠你一個要求,你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李叔同說道。

  庆尘想了想:“能再吹一次送别嗎?”

  “不换自己一命嗎?”李叔同笑了。

  “我的命,不用换,也换不了,”庆尘說道。

  “好,我一直很喜歡你的胆气,這首曲子算我送你的,那個要求你随时都可以提,”李叔同让叶晚取来了口琴。

  送别的曲子就像是庆尘点给自己的,悠扬的曲子让监狱的气氛都宁谧了一些。

  “谢谢,”庆尘說道。

  說完,他便独自回到牢房裡,躺在冰冷的床板上静静等待着。

  時間一点一点過去。

  从白天到黑夜。

  庆尘听到监狱裡广播提醒所有囚犯列队返回牢房,然后一扇一扇合金闸门关闭,液压传动的声响结束了18号监狱一天的喧嚣。

  将一切都隔绝开来。

  下一刻,整座监狱忽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然后,庆尘牢房的合金闸门又重新打开。

  黑暗中,有人给他戴上了黑色头套,将他架到不知何处。

  几分钟后,架着他的两個人把他放在了某处,然后便相继离开。

  液压声再次响起,像是关闭了什么,又隔绝了什么。

  庆尘默默的躺在黑暗裡,他甚至沒有起来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

  這裡只有他的喘息声,亮着的也只有他自己可以看见的倒计时,沒法照亮任何地方。

  時間缓慢而又沉重。

  庆尘知道当一個人身处密闭黑暗的环境裡,会有怎样的反应。

  你不知道身处何地,沒法与任何人交谈,這個时候孤独与恐惧会将一個人完全的吞沒。

  并丧失時間的概念。

  沒有時間,才是最恐怖的。

  很多人甚至抗不過24小时,曾有实验悬赏100万让人在裡面待五天,却沒人能拿到那一百万。

  钱财确实诱人,但99%的人都摔倒在72小时到来之前。

  然而。

  恐怕李叔同等人想不到,庆尘从来就不害怕孤独。

  自打父母离异后,他就开始与孤独相伴了。

  庆尘清楚的意识到,缺水才将是他最大的敌人。

  回归倒计时146:09:02.

  這手臂上的倒计时可以帮助他计算時間。

  第一天。

  庆尘放缓了呼吸频率,他开始在脑海裡回忆电影,他先看了一部《肖申克的救赎》,又看了一部《巴比龙》,全都是有关越狱与信仰的。

  那些都是他曾记在脑子裡的影片,却不需要设备来重播。

  因为沒有水喝,神经元混淆食物和水分的需求,他开始感觉到疲惫。

  回归倒计时122:09:02.

  第二天。

  庆尘睡了一觉,在脑海裡重看了八部电影。

  他默默的躺在地板上闭着双眼,享受着黑暗。

  饥饿感和口渴开始侵袭,但他就像是摒弃了自己的外部感官一般,不为所动。

  回归倒计时98:09:02.

  第三天

  饥饿感开始灼烧他的意志,侵蚀他的精神。

  庆尘這次看了12部电影,一分钟都沒睡。

  身体内水份流失让他饱受折磨,因为失去水份的关系,他的身体开始骤冷骤热,皮肤也开始干涸。

  他的记忆力开始衰退,脑海裡的电影变成断断续续的幻灯片。

  旧时光裡的记忆开始交相辉映。

  庆尘睡不着了。

  回归倒计时:74:09:02.

  第四天。

  庆尘的饥饿感开始消退,他睁开眼睛看着无尽的虚无与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很久沒看時間了,似乎看時間也成了沒有意义的事情。

  然而,从始至终庆尘都从未說過一個字,未发出一声呐喊。

  黑暗裡,世界始终寂静着。

  他沒计算過自己多久沒睡,但這好像又不太重要。

  庆尘用着自己的沉默,对抗着世界的寂静与黑暗。

  ……

  18号监狱裡已经是昏暗的黑夜,堡垒之内的灯光转变成了昏暗的微光。

  连蜂巢上的无人机都仿佛陷入了沉睡。

  李叔同坐在昏暗的閱讀区长桌尽头闭目养神,林小笑在一旁看了眼時間:“老板,四天了。”

  “嗯,”李叔同点点头。

  這时,远处传来虚弱的拍门声,路广义在某扇门裡骂骂咧咧、断断续续的說着:“李叔同,你把我老板关哪去了,我路广义不会放過你的,庆氏也不会放過你的。”

  从庆尘消失的第一天,路广义就发现了不对劲,在18号监狱裡大闹了一场,差点引来第二次金属风暴。

  于是,庆尘消失了四天,路广义也在牢房裡被关了四天。

  直到這第四天,路广义才终于消停了一些。

  林小笑沒管路广义的骂街,而是继续說道:“老板,庆尘在裡面四天時間,一句话都沒說過,也沒有崩溃的迹象。”

  “他是一個极其聪明的人,从第一天开始放缓呼吸频率,避免水份快速流失,熬過第四天并不稀奇,”李叔同說道。

  “即便如此,能够不声不响熬過四天的,也是凤毛麟角了,他不像是在受刑,反而更像是在等待。但他已经四天沒喝水了,再不喝水他会死的,”林小笑焦急道:“老板您惜才,放他一马吧。”

  原本看不惯庆尘那身傲骨的林小笑,竟是反過来给少年求情了。

  因为他也知道,庆尘正在经历着什么。

  叶晚忽然說道:“老板,黑屋可能拿他沒什么办法,放他出来吧。”

  只是,李叔同想了想后竟然說道:“换水刑。”

  “老板,他现在极度缺水,一见到水会下意识的去喝,這样他会死的,”林小笑急了。

  水刑,就是将一块毛巾蒙在受刑人脸上,然后往毛巾上淋水。

  水刑就像是個单向阀。水不断涌入,而毛巾又防止你把水吐出来,因此你只能呼一次气。即便屏住呼吸,還是感觉空气在被吸走,就像個吸尘器。

  林小笑很清楚,正常人都扛不住水刑,更何况庆尘這种渴了四天的人?

  当水刑开始的那一刻,一個极度缺水的人会如饥似渴的去饮水。

  可是,那透過毛巾的水不仅会流进庆尘的肚子裡解渴,還会灌进肺叶裡,摧毁对方最后的生机。

  然而,李叔同似乎已经下了狠心。

  “生与死都看他自己的選擇,沒见過真正的死亡,怎么走我的路,”李叔同平静问道。

  ……

  倒计时50:09:02.

  第五天。

  黑屋被人打开了,庆尘毫无波动的被人架了出去。

  有人将他放到一张椅子上,然后用厚厚的毛巾盖在他的脸上。

  冰冷的水浇在毛巾上,挡住了所有氧气与生机。

  庆尘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抿着嘴。

  他努力抗拒着自己喝水的冲动,不让自己被眼前的诱惑摧毁。

  旁边,林小笑与叶晚相视一眼,他们沒想到,到了這個时候庆尘竟然還能保持清醒的意志,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知道用最后的意志去争取一個活命的机会。

  庆尘感觉到水正从他鼻腔流入,灌满身体。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個梦。

  曾年幼的他在梦裡被人牵住了手掌,那手掌温热而柔软。

  公园裡。

  仿佛阳光下有暖暖的海水包裹住身体,金色的阳光缓缓的翻涌着。

  牵着他的女人忽然头也不回的问道:“小尘,你爸爸外面有人了,不要咱们了。”

  “妈,我想吃冰糖葫芦,”年幼的他开口对前面的女人低声說道。

  女人回头看着他怔立良久:“好,妈妈给你买糖葫芦。”

  女人眼眶红红的,去买了糖葫芦给他:“小尘你在這裡吃糖葫芦,妈妈去上個厕所。”

  可是,女人這一去便沒再回来。

  庆尘从正午等到日暮。

  他开始哭,可哭并沒有什么用。

  有人帮他找来了警察,可庆尘不愿意跟着警察走,他相信妈妈還会回来。

  直到天黑,女人回来了,抱着他痛哭出声。

  年幼的庆尘只当对方是迷路了,现在才找到他。

  水刑中,庆尘的大脑竟是逐渐清醒過来,原来自己不是第一次被舍弃了啊。

  似乎自己古怪的记忆能力也是从那时候开启的。

  可,记忆太好并不是什么好事,那每一种痛苦,他都记得。

  清清楚楚。

  庆尘感受着缺氧的大脑,還有抽搐的肢体,水流开始朝肺叶倒灌进去,可他却依旧像是雕塑似的坐在那裡。

  沒有挣扎,也沒有乞求。

  黑暗裡有人在說:“跟妈妈走吧。”

  庆尘轻声回应道:“不用了,妈妈。”

  黑暗裡的声音再次說道:“跟妈妈走吧。”

  庆尘的声音坚定了起来:“不用了,我說不用了,妈妈。”

  刹那间,他脸上湿掉的毛巾被人揭去。

  昏暗的光线此刻也显得有些刺眼,他模糊的看到,林小笑正焦急的拍打着自己的背部。

  李叔同静静的站在他面前问道:“为什么不曾乞求,我還欠你一個要求。”

  庆尘迎着刺目的光,倔强的看向对方,他将气管裡的水都呛了出去,然后坚定說道:“因为你们并不需要一個软弱的人。”

  某一刻,李叔同忽然又想起对方第一次下棋时的模样,也是毫无退路的勇猛与倔强,像一匹荒野上独行的狼。

  他知道了,這就是他要找的人。

  李叔同又问:“你能忘记我今天对你做的一切嗎?”

  “忘不了,”庆尘說道:“但我不介意。”

  “很坦诚,很好,”李叔同转身朝审讯室外面走去:“从明天开始我亲自教你,我带你走這人世间所有捷径裡,最远的那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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