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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烈女祠(二)

作者:鹿门客
林家叔侄一路往浙江去的时候,黛玉终于把《杨柳树》写完了大半,连结局也可以算作拟好了。只是她自己說不出哪裡不满意。就打算把结局留待将来再补。

  林若山看過《杨柳树》,问她:愿意不愿意把它拿出去面世。

  黛玉犹豫了很久。

  《金龟梦》流于闺阁之外,只是一個荒唐的意外。虽然......虽然她从這裡面,也得到了一点荒唐的慰藉与信心,可是

  她叔叔笑了笑:“那你就想自己辛辛苦苦的笔墨,真的就只有這個——”他指指黛玉,又指指自己:“還有這個。只有這两個個人看過,读過。你真的满足嗎?”

  黛玉踯躅不定,低声道:“我那個心......不是好的。不是女儿家该有的。叔叔,你别鼓励它乱动。”

  林若山看她這样子,便含笑道:“什么心呢?想叫自己的文章为天下所知的心思?想教自己的才华扬名于世间的野心?還是想觅得认可、觅得知己的作文者之心?”

  听到那句“野心”,黛玉豁然抬头,有些被人全然戳穿的难堪,蹙眉道:“叔叔,我——”

  林若山挥挥手,制止了她继续說下去,反而念了一句诗:“天生我才必有用。”念完,微笑道:“你天生灵心慧性,写的文章就是比世间许多人都好。那么,想要人家知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野心,又有什么不好?那些一個個不如你的,尚且洋洋自得,凭什么你就要湮沒自己?”

  黛玉有些张目结舌,說不出话来。半晌,道:“可是,我,我是......而且,小說......女子贞静,我,名声......”

  她說得语无伦次,忽然眼圈红了,把头低下去了。

  林若山蹲下来,摸摸她的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想学什么,就去学,叔叔都不会拦着你。何况,你已经不在那個裡面了。”他比了一下贾家和杨家的方向,又做了一個夸张的手势:“告别的仪式,還记得嗎?”QqXsΝεW

  黛玉扑哧一声,含泪笑出声来,半是破罐子摔破,半是负气道:“那么,好吧。我就是狼子野心,就是那不淑不贞,就是喜歡人家都来评论我的文章,就是喜歡写這些......不正经的。”

  “狼子野心——你?算什么狼子野心!”林若山原想安慰,听到這裡,指着她笑得险些呛到。

  最后《杨柳树》還是面世了。

  黛玉拟了一個名号,因纪念贾府的岁月,又因《杨柳树》中的角色有一半宝玉的影子,她就把号拟作了“潇湘君子”。

  后世则大多把她的姓和這個自拟的号,连起来唤作“林潇湘”。

  黛玉原先是沒料到《杨柳树》会這么有名的。或者說,至少不会是有這么好的名。

  因为《杨柳树》虽然也写的是公府侯门的一对有情人。但,大约在世人看来,是对這些高门贵府颇有诋毁之处的。

  林若山受西学影响颇深。黛玉少小时看他的札记,离开贾家的這近一年来,又经受了他關於习作的一些教诲,与当世的很多传统的一味浪漫多情、虚虚空空,套路作话本的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

  而且就算撇去這些影响不說,黛玉自小看诗词歌赋、文章辞书,对于其中优异者,自己個人的看法,也都是偏于文质之辨中的“质”,偏于“反映得了世情如实”的。

  所以,她下笔虽有简笔、美化、幻梦处,大体却是照所见如实写来的。只是选用的事情经過一系列的提炼,安排。

  如实,然后在用词措句裡,暗含褒贬。

  因此,满目腐朽、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這厢人命案,那厢红粉眠。這边高利贷、那边府内兄弟相争。這边唱风花雪月,那边底下臭水横流。這边八股文章唱济世之道,那边依仗功名强取豪夺。

  虽有一些事情兼具许多家庭,黛玉因种种考虑隐去了,并且美化了,但只要秉承“世情如实”的写法,就仍旧难免照出许多“贵府宿恶鬼,高第眠腐骨”的情形来了。

  黛玉笔力主写的人物中,恰有一对青梅竹马从小相识。都系叛逆之人。女不习女红女诫,男不爱八股功名。一对逆子不肖女,恰做了一对有情人。

  原以为,能泥潭相依,却不料,是相濡以沫。

  這对有情人,半是文举夫妇的形容,半有宝玉等人的模样。

  《杨柳树》就写了這对被称作“疯癫人”的有情人在家中的不幸生活。

  他们不肖不敬,不参与泥潭,又长在泥潭裡。好像是這种家裡的多余人。既想反抗什么,又离不开。

  虽系黛玉为了避嫌,下笔尽力不带個人的感情,但年纪尚小,终究,难免笔下同情之色,隐约的认可之情。

  而同情了杨文举這类“不肖人“,就变相地越发诋毁了某些世人一意要捧起来的东西。

  那天,林若山读完《杨柳树》全稿,叹道:“黛玉,你在讨厌什么?你又在同情什么?”

  黛玉垂着头,含含糊糊說:“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敢說。

  黛玉不知道她有些讨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像她记忆裡,宝玉也不知道自己在反抗什么,讨厌什么。只是模糊地讨厌、模糊地反抗、模糊地继续生活着。

  文举叔叔他们大约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却依旧只能陪着那东西生活。

  林若山出神了一会,忽然有些悲哀地垂下眼,慢慢說:“你会知道的。”

  說完,又道:“罢了,不提這個。你猜猜,此书流于坊间,世人会如何评說?”

  黛玉想了想书坊裡那些個臭男人的嘴脸,冷笑道:“大抵是‘混账’、‘不肖’、‘龌龊’之流。”

  林若山摇摇头,轻轻笑了一下:“說不定。如今世道......有些微妙了。”

  而正如林若山那天所說的。黛玉原以为自己的《杨柳树》所到之处,会系一片骂声。不意骂声所激之处,赞扬声同样高涨。

  骂的人,不出林家叔侄所料,大抵是些腐儒道学,自诩正统的功勋卓第的‘正经人’。

  而這些“正经人”,有几個人,是很敏感的。這些人敏感地意识到了《杨柳树》中对于很多正统的东西,似乎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因此骂声越厉。

  但赞扬认可《杨柳树》的人,却比這些骂的人,要遍布得多得多。

  上至皇家闲子弟,下到儒门逆书生。有人当众說:“吾愿得不肖子弟为友,而不愿与‘之乎者也’往来。”而市井之中,更有大批的人喜歡看,喜歡听。更将此书编作戏曲,编作莲花落等。

  据說其中京城贾家的宝玉,贵妃娘娘的令弟,竟然爱這书爱得发狂,因他爹烧了這书,還不顾孝道,与他爹犟嘴,因此被打了個半死。

  還有一部分人,是既喜歡,又批判的。

  另外還有一批人,竟然考据起来,非說从用词措句、行文、內容来看,《金龟梦》的作者应该也是這個《杨柳树》的作者“潇湘君子”。

  也有反对這一考据的,只說:虽然都有相同,但目前现世的半部《金龟梦》主讲女儿闺阁□□情思,而《杨柳树》的格调则高了其不止一等。而且细究行文,也胜過前者一筹。

  支持“同一作者论”的立刻反击:“难道就不许人家潇湘君子有进步嗎?”

  黛玉听說這些,又是悲,又是喜,又是好笑。倒是不知道怎么看這些言论才好了。

  倒是林若山,悠悠哉哉几天回来,送她十两纹银,說是润笔费。

  黛玉推开不要,好笑道:“我成了個什么人?竟要這钱!”

  她叔叔摇摇头,說:“這钱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三非人间造孽钱。系你辛辛苦苦写来的。你怎么要不得?”

  黛玉气道:“我又不是那卖文为生的人!”說完想到渡儿其人之不凡,忽然自觉失言,一时就动摇了。

  林若山就笑道:“哦?你就当這是人家看了你的书文,被其倾倒,所以甘愿奉献纹银,聊以表达心意。”

  “叔叔!”黛玉一听這话更混账了,赶紧叫停:“谁要什么‘心意’不‘心意’!”說完,想到坊间赞扬《杨柳树》一书,說“惟愿一见作者”、“才高意清,拨云见世情”,脸上一红。

  又想:算了,反正......反正都選擇了将文作面世了,不差這一遭。想完笑道:“罢罢罢,叔叔切莫再混說了。還不如說做‘润笔费’了事。侄女說不過,也做一回‘铜臭人’罢了。”

  黛玉最后還是接過来了這十两的纹银。把它放在荷包裡的时候,還是有一点脸上发烧。想:哦,這是我的润笔费。我自己赚的。

  虽然她赶紧呸自己:什么“赚不赚”,沒的俗气了。但還是不自觉地弯了弯多情的眼睛,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为钱财,但为......但为什么,黛玉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微笑而已。

  林若山则看着黛玉,也露出一点笑意:這孩子,离那些沒法自己活下去的菟丝花,也渐渐走远了。

  他们一路往浙南走,都是尽量走水路,住宿城镇。先时,因江浙繁华,還有许多的城镇。虽然不比苏杭之地,依旧繁华。

  因此虽然见识了不少拐子、乞丐、游女、普通镇民的艰难困苦,甚至到了许多时候,林若山不得不雇佣可信的护卫婆子来保护两人安全,可是大体也還沒有跌破黛玉的最低极限,只是让她多低念了几遍杜子美。

  可是越往下走,就越现出此时天下大多数地方的面目来:

  穷困潦倒。生死浮游。

  浙南還算是安定的。但是黛玉第一次走出城镇的围墙,站在田埂边的一個小山包上,望着一個小村子的时候,她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半天,才问:“叔叔,那、那些是什么......?”

  林若山俯望下面,轻轻叹息着回答:“人啊。跟你,跟我一样的人啊。”

  黛玉走在泥水路上的时候,不得不穿上了之前林若山买好的草绑鞋,免得衣衫脏污。

  两旁路過的村人,看见他们,和他们身后的两個护卫,都赶紧躲开了。

  黛玉发着抖,村子裡路過的、围观的农民的脸,她都不敢多看。否则就要看到一個個黄臭的烂牙,蓬头垢面,脸颊凹陷,油垢有一钱多厚,跳蚤乱蹦,瘦骨伶仃,浑身异味的“古怪生物”。

  最可怕的是,他们很多人不但赤着脚,连衣服都破烂得甚至都不能遮住身体!

  虽然那些能数清一根一根肋骨的躯体,并沒有值得多看一眼的价值,但黛玉還是不愿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原来,她原来见到的刘姥姥一家那样的,穿得起干净棉衣,住得起完整屋子的,脸保持着起码的整洁的,都可算得上是富裕人家了。

  她看看自己雪白的手,简直不能相信這是和自己一样能叫做“人”的存在。不由地起了可怕的念头,想:难怪史书裡有些人,屠杀起這样的百姓,根本不当作事,如果换了之前那個久居贾府的她,恐怕都不会把這些百姓当作同类生灵。

  而他们的屋子,那叫屋子嗎?在黛玉看来,那只是一個泥垒的土坯房,恐怕下雨一多,土就要化,土一化,墙就会倒。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们走過了成堆的垃圾,粪池,污池。路過了许多下陷的屋顶,倒塌的烂泥墙壁,腐烂中的稻草屋,以及散乱的碎石。

  不时還能听到黑皱若猴的女人,叉着腰在唾沫横飞地骂大街。

  有些污秽的沟渠裡,竟然有半腐烂的女婴尸骸。

  黛玉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林若山的衣角,她咬着下唇,低声道:“叔叔,我們走,好嗎?我......”我害怕。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像走入了鬼怪居住的地方。

  林若山抚抚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這些都是老百姓。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乡裡的老百姓,都是這样的。看得多了,就习惯了。”

  在這個問題上,林若山似乎沒有那么照顾黛玉了,他冷酷得近乎可怕。

  他說,带她去见朋友。

  這种地方,能有什么朋友?

  黛玉看见了一堆破草棚不远,有几幢围着围墙的砖房,尽管在她眼裡,還是简陋得可以,但起码像是正经的屋子了。

  裡面走出来的人,尽管脸色发黄,有些胖,牙也是黄的,但起码穿了身干净棉袄。有一点“人样”。

  林若山告诉她:那些脸色微微发黄,编着辫子,笑起来牙是黄白色,穿着干净棉袄倚在门栏边的胖女子,都是村裡大户家的夫人和娘子。

  到了一幢最大的砖房前——那简直像是個小堡垒了,全副武装的。裡面走出来的那個为首的胖子甚至穿着绸衣,身边围着一群打手,正在把几個又黑又瘦的农民按在地上。

  黛玉走過去的时候,就听到那個胖子在训斥身边那几個农民:“你欠的租子,今年又交不上,上头是要找我麻烦的知不知道?卖了你闺女?也只能抵一部分。”

  又对另一個說:“延后?你去年怎么說的?借贷买了牛,今年收成好了,就還了双倍的息?

  荒年?”

  胖子最后冷笑一声,跟一個打手似的人物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敢抗租的拖下去打。打死算他好命,要他家的小子抵债。打不死就得還!”

  這时候,大约是看到了林若山和黛玉,他眼前一亮,赶忙地走過来,张口就喊:“若山贤兄!”

  林若山笑道:“怎么,催收租子?”

  胖子嘿嘿一声:“是啊。只是今年实在不好办,上面催得紧,下面又是荒年水旱的。”說着,就看往戴着帷帽的黛玉看。

  黛玉缩了一下,之前胖子的那股凶狠模样,有点吓到她了。

  林若山挡了挡,笑道:“這是我亲侄女。”

  胖子恍然大悟地,连忙做出翩翩有礼的态度,装作斯文:“见過林小姐。”

  那模样,比野猪装兰花,也不差多少了。

  黛玉从不肯在长辈面前失礼,忍着恶心,回了一礼。

  等聊了一阵,胖子請他们进屋去。

  屋裡倒是挺大,连着仓库。裡面堆着粮食。

  一群黑瘦皱老的农民等在那,脚下的粮食堆在那。胖子看了看,請林家叔侄稍等,自己先過去一一清点過去。

  每堆划走大部分,只留下一小部分。

  林若山见此,对黛玉道:“這裡的村民大多是附近大户人家祝家的租户。现在是交租的时候了。”

  說着,他若有所思地一笑,道:“我們几家,从前吃的那些鲍参翅肚,都是从這些人交的租子裡来的。”

  黛玉知道。但是知道和亲眼看到,不一样。

  她看那些一小堆一小堆的粮食,再看看那些在她看来,完全不像人类的、黑瘦丑陋到可怕的百姓,小声地說:“那,祝家拿走這些,剩下的,他们還够吃一個月罢?”

  林若山听了,噗地笑了,取笑她:“傻孩子。剩下的,是他们一年的口粮。不是一個月的。”

  看小姑娘愣在了那,林若山道:“也沒什么可惊奇的。祝家只是收了七成租。算是仁善的。之前你舅舅家,最少收的可都是八成。”

  黛玉看着那被胖子划走后,每個佃户面前,仅剩的人头大小的粮食,沉默了。

  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刚好遇到一個村民抱着一個活骷髅一样的孩子,麻木地埋在了村口的荒坟。

  黛玉几乎能過目不忘。一见這离饿死边缘不远,神情麻木的村民,就认出是之前胖子那站着的的一個佃户。

  而不远处,别的同样困苦的农民,只是抬头看了几眼,就继续埋头在田裡耕作。他们当中很多人,既买不起农具,更买不起牛、甚至是驴。只能完全靠人拉犁,埋着头一步步缓缓地流着汗,喘息着前进。

  他们的脊梁因为长時間的弯腰,都有点变形了,远远望着,像是一群群即将死去的老黄牛。

  后来,离开這裡的时候,黛玉的精神就有点不振,只轻叹着念:“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只是,虽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但是,黛玉和這些人各個方面,看起来都差距得太多了。

  就好像,人看到畜牲受苦,会同情,会难受,却沒法子真正感同身受一样。

  黛玉想:他们真可怜。真可怜。

  不過也是可怜了而已。

  她因为他们太可怜,反而沒法把他们当人看了。

  黛玉走在周边的苦难画卷裡,无精打采地,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每隔一会,就向林若山請求赶紧走,从這個败落的、异样的、好像忽然陷入蛮荒一样的世界,赶紧回去那個相对舒适的、文明的,会有斯文的生活的世界裡去。

  林若山有点心疼,但是他看了看黛玉的状态。知道自己不能现在答应。

  看前面一個靠水的村子,刚好在办秋收时的社戏,他便带着黛玉凑過去看了。

  黑压压地,“可怕丑陋”,“像东像西,就是不像人”的百姓聚集在了一起。

  黛玉先是觉得可怕,再是觉得有点可笑。偷偷地想:居然像一群大畜牲聚起来了。像模像样地学人类的样子要听戏呢。

  然后,她眼裡的其中两個“大畜牲”,穿好了滑稽的戏衣裳,粪球一样的脸蛋涂上粉,像打了霜似地,就這样摆上台去了。

  张开嘴,唱:“看那朵花,摘与情妹妹――”

  竟然声调清越,唱腔优美。

  另一個则是声腔浑厚粗哑,但是十分滑稽有趣。

  黛玉一下子愣住了。這個音乐,并不比她和宝玉们所欣赏的昆曲,难听半分。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這一刻,她隐隐地祈求:快,下面的“大畜牲”们最好都听不懂,欣赏不来,這样,她才可以――可以什么――?

  可是,下面那些劳作了一整年,满面风霜,躬着腰流汗的黑乎乎、瘦巴巴的“大畜牲”们,鼓起掌来了。

  他们消去了麻木、疲倦,露出了所有欣赏到美的人,都会流露出的神色。

  就像黛玉曾经在自己、宝玉、在宝钗、在贾母這些人脸上,都曾经看到過的那种欣赏。

  那层摇摇欲坠的隔阂,终于碎了。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這样的人,這样的……也是人,竟然是和她一样的……人。

  而在意识到這些是“人”以后,黛玉之前隔着一层的“难受”,忽然变作了同类相伤的悚然,迟迟而来:

  就是靠着這些快饿死的,因为苦难而几乎像是鬼怪一样的人,才供奉出了自己之前的生活。

  林若山听到身边,忽然响起了唔咽声。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半晌,才对身边的小姑娘說:“黛玉,我不用你站在他们的立场想什么,也不要你怎么样。但是,你得至少得知道――知道這世间,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曾经所過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来的。這样,你才能更好地更准确地判断很多事情。知道嗎?”

  她只是哭。

  终于,停下来的时候,她对林若山恨恨地抱怨道:“叔叔,你過于残忍了。”

  因为,這一刻,她很清楚地知道,从前贾家的那個黛玉,又消失了一半了。

  …………

  哭過之后,黛玉反而不急着走了。她睁着眼睛,打算把社戏看完。

  看着,看着,本村的村民唱完了。轮到全村共請的外来民间戏班子了。

  首先上台的,就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旦。

  黛玉不经意瞄了一眼,越看越眼熟,打量一会,忽然惊叫出声:“明官!”

  无尽的昏迷過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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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還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沒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過,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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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现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這個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問題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個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還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網站即将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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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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