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烈女祠(六)
林若山還笑话她胆小。
她道:“真真好笑!我要是见了放火砸墙的事,還不胆小。那就真成女混账了。”
林若山摸摸鼻子,嘿了一声,在侄女的怒视裡,尴尬地赶紧出去和出云一起驾车了。
等他出去,渡儿看了看還浑浑噩噩的二妹,用官话低声向黛玉道:“也别怪林先生了,如果不是他的這個主意,恐怕你就见不到我啦。”
說到這裡,黛玉“嗯”了一声,上下打量渡儿,道:“见你這样子,我倒恨叔叔的火......放得晚了。”說着,笑了一笑。笑着笑着,渡儿感觉有滚烫的眼泪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黛玉从沒有想過,再见到渡儿,她会是這個样子。
脸颊凹陷,面色苍白,身形瘦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刮走。
虽然穿着的衣服料子变得好了,脸上竟然有一点骷髅的模样,现出了下世的光景。
渡儿迟疑一下,拿衣袖擦去了好友的眼泪,笑道:“‘小姐侬忒多情’,真是‘水做的人儿’,跟那出《杨柳树》裡的那位三小姐似的,說流眼泪,就流眼泪。可惜我還沒看過那话本,倒是先看得到你了。”
黛玉掉着眼泪笑了,点她,叹道:“蠢材!蠢材!大难逃生還只记得话本词!”
两人坐在车马裡,黛玉先告诉她,她的老仆人已经被带出来了,安置在别的地方。然后在黛玉的询问裡,渡儿低低地,說起了自己的遭际。
她說,她一开始怕自己根本活不了多久就会熬死饿死在富贵粮满仓的祝家。
她說,她偷写话本托出云带出去卖钱买食物,结果她藏话本的地方被给祝家发现了。祝老夫人用世上最慈蔼的语气对她說:這样低贱不淑的东西,节妇怎么能写呢?不能老实地慢慢死去的节妇,就早点殉夫好了。
她說,她到烈女祠附近的祝家宗祠的时候,刚开始送来的食物,都是有毒的。
她說,祝家把她送到烈女祠旁边不远的祝家祠堂附近看管,就是已经不打算让她多活一個月了。
渡儿夸张地讲笑话似地告诉黛玉:
祝家族裡,特别会玩人命。他们给她在烈女祠点了一盏灯油经過特殊炮制,能够燃很久的供奉灯。
說是此灯如果点亮的当晚未灭,“第二天就是六少奶奶您证明自己的贞洁的时候了”。
于是她钻狗洞出去,溜去烈女祠灭灯,因为太阴森森,就唱歌壮胆,结果還吓到了一個小媳妇二妹。
可惜沒几天,灯不知道给谁又重新点起来了。倒好像是她那個死鬼丈夫无形的眼。
渡儿极力轻描淡写,俏生生的语气,像是在說一系列的玩笑。
一個,祝家人拿人命开的,荒唐的正经玩笑。
世道上的闲人都乐意看的正经玩笑。
黛玉一边听她說,一边死死咬着牙,沒有哭,只是两只手撕紧手帕,直到手帕“嘶”地一声裂开了。
如果最后他们沒来呢?甚至沒有那個戏子出云呢?
黛玉想问:只靠你的挣扎,這個玩笑会怎么样呢?
马车一路颠颠地驶過田野外,不时地散落着一座座高大的贞洁石牌坊。
变作這样的“玩笑”的丰碑嗎?
說到最后,渡儿挠挠脸,笑嘻嘻地說:“啊,祝家原是正经人家,他家的要求,在当今世上,也不算過分。只是求一個好名头的牌坊罢了。”
渡儿吐吐舌头:“只是他们运气不好。刚好碰上我這不淑不贞人。”
黛玉把皱成一团的帕子一丢,眼看外面的田野间的牌坊,看田裡满头大汗劳作的祝家的佃户们,冷笑道:“杀人口中念弥陀,吃人嘴裡称圣人。也配說‘正经’?”qQXδЙεω
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眼裡有火光。
渡儿有些惊异,打量黛玉,道:“你......你变了。”
黛玉笑道:“哦?哪裡变了?”
渡儿看看她手上的茧子,看看她红润起来的脸色,再看看她的明亮眼神,沉吟一会,笑道:“也不算很变。本来,举世纵夸贞洁妇,你也不是同夸人。”
黛玉听了,笑道:“我看你也变了。”
渡儿双眼发亮:“哪裡变了?”
黛玉笑道:“变成了個马屁精!”
說了一阵离别后的事,黛玉正问:“那個自称出云的,似乎就是舅舅家见過的‘明官’,你怎么认得他?他又是怎么来了這裡?”
這时候,二妹似乎终于回過神了,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却依旧直愣愣的。渡儿见了,正要开口介绍黛玉等人,却听二妹不问自己身在何处,只呆问:“灯熄了?灯熄了?”
渡儿长叹,笑道:“嗯。熄灭了。”
烈女祠的一切都在火光裡焚毁了。
只是他们一路离开此地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
祝家本来就是当地的地头蛇,何况当时還有县太爷在。等火熄灭,一探,发现竟沒有祝家六少奶奶和二妹的尸骨,就知道坏了事,出了丑闻。
有人說,见到几個可疑的外乡人。
两桩政绩跑了。
县太爷大怒:“焉得拐骗贞洁烈女,冒犯国法家规!务必将此等人缉拿归案!”
祝家、梁家,几個宗族,也是有人的出人,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附近几個县都搜捕起来了。
不過,终沒有找到人。
過了一段時間,反而是浙江传读开一份拟话本的手稿,唤作《贞洁妇》。內容大抵是讲借魏晋之传說,衍当今之事。
原系浙南传出,說是某家家事。读了的人呢,大抵读到“梁山伯撞死烈女祠,祝英台马家浸猪笼”,就笑喷,意味深长地比了個“祝”字。都以马家指祝家。
当时在浙江省府裡读到這一出的时候,祝家的大靠山,祝巡抚的脸,当场就黑了。
而今江浙文风鼎盛,粮食金银天下富庶云集,所谓勾栏酒肆三教九流之徒,也是特别多特别旺盛。這篇趣文在戏台上、茶馆裡、酒肆中,便传的特别快。
当今的一位大儒,看了便怒而批道:“不像话!竟无故嘲笑烈女守节事!”
尽管有有一些人,竟然傻乎乎地說:“此文宣扬的是正道。這才是這等不自重的妇人放到当今时代,应该有的下场!”
但大多数,上到看话本的文人士子,下到听书看戏的市井小民,都看出来了這《贞洁妇》裡的感情倾向。只因此文尽管以正统的“奸夫淫.妇不得好死”为结局,但文裡对那两個当代的祝英台与梁山伯,用词形容,却尽是端正赞赏的措辞。比如,把一個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早订婚,却与未婚夫以外的男子有了感情的女人,称作“贤婵娟”。
把那烈女祠裡的贞洁妇的雕像,描写作“鬼脸青面”的阴森。把那明明走的是正道的马家,写的一個比一個道貌岸然。
南边有些“铜臭风”重的繁华地,“民风淫.荡,不以再嫁为难,不以守节为贞”,仍以为乐,有那当地市井裡与奸商逆儒为伍的不肖子,干脆撰歪文写道:“当年英台事,今朝烈女祠。他姓祝,蝴蝶□□传佳话。你姓祝,猪笼落水扬恶名。同是姓祝一般命,缘何千古两样情?”
黛玉读到的《贞洁妇》。那是她叔叔带给她的,說是近日浙江文人裡流行的。
黛玉原不欲读,她见了這书名,就把脸儿冷下来了。
林若山劝道:“你先读一读。”
因劝,黛玉最后好歹是翻了几页,几页之后,她脸色刹那间就变了,一口气读完,大笑:“好好好!”她一看,虽然笔墨诙谐,但是暗藏惊心可怖。這等诙谐笑脸下的冷眼,恰是渡儿笔墨。
何况章回名的第一個字连起来,恰好是她们当初约定的平安的信号。
当初离开浙南时,林若山建议尽快往云南去。說是浙江境内,此后恐怕难安身。云南境内,倒是百族安身,民风复杂开放,寻常人管不到。而林若山也正好有正经事得去云南一趟。
只是三個人裡,出云先拒绝了。
出云說:他身上背着许多的缉拿,连当朝王爷的也有。倘若跟他们一起走,那就要给他们惹来天大的麻烦。
還沒等大伙表态,在到了一個城镇上的好似好,出云就在一個晚上,不告而别了。
二妹,却整個人浑浑噩噩的,出云走的那個晚上,她跟着出云一起不见了。
虽然是不大熟,但好歹也共同患难過,怎么說走就走?
黛玉有些气苦,问了和出云关系一向良好的渡儿,却摆摆手說:“不打紧。出云,他......”渡儿想了半天,才想了個词:“他惯于市井裡打滚,经验丰富,门路多。不会有事的。”
渡儿只是担心那個才见了几面的二妹。她自己模糊看過一些,也听過出云讲過二妹的身世凄凉,加之又是一双小脚。倘若二妹是跟着出云一起走了,那也罢。如果不是跟着出云一起走了,二妹一個人在外边,恐怕不好。
听渡儿讲罢二妹境遇,黛玉一向是多情人,听了也只有叹息。
但他们出去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人,最后才作罢了。
最后只剩下他们几個人,便一路打算往云南去的时候,黛玉理所当然,以为渡儿会和他们叔侄一起走。
谁料渡儿却拒绝了。渡儿說,她要和老仆人一路北上,去边疆寻她父亲的尸骨,带回京城与母亲合葬。
可是孤女,怎做千裡行?如今世道早已不太平,尤其是北边。如甘陕晋等地,都早已闹了民变。
黛玉苦苦劝道:“袁伯父去世已三四年,你不必急于這一时。過了這几年,我們陪你一道去,岂不好?”
只是渡儿虽然脸上言笑晏晏,为人却是最固执不過。
黛玉急得不行,正气头上,林若山却沒有再劝,若有所思地给了渡儿一样信物,是一柄短短的,精致如玩具的红缨枪。
“此去北边,過了长江,就先往开封省城去,寻一個人。他是我的老朋友,自然会照应你。”
渡儿一看那红缨枪,就满眼惊异,随即看林若山一眼,含笑谢過。
黛玉仍然生气,私下对林若山埋怨道:“就叔叔您的朋友多!”
林若山笑了:“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什么人各有志?”黛玉敏锐,听到這裡,就觉出不对头来了,蹙眉道:“這是什么哑谜?”
林若山和渡儿都只是含笑不语。
黛玉七窍玲珑心肠,一年多下来,素知自己叔叔颇有点奇怪的地方,因她心裡的念头想,统共只有這一個亲人平日相依为命。故而对這些奇怪处,她便一概不问,一概不究。
此时看他们此时神色,她就知道是问到了“奇怪处”,就不再追究了,只是扭头把一個包袱丢到渡儿怀裡,沒好气道:“去罢!真真是些‘哑谜洞’裡学艺出来的‘天魔星’!”
临别,林若山给渡儿請了几個信得過的护卫,约定,等到了地头,就传平安。
现在看来,這传平安的方式。還真是渡儿的方式。
看完《贞洁妇》,黛玉叹道:“我也想作個什么文了,正好和她和一和。”
她沉吟片刻,拍手道:“得了!”遂挥笔拿纸写下《烈女祠》這三個字。
她道:“渡儿以梁祝的故事,暗写今日,喜藏悲。我要写一篇和文,借二妹与渡儿身世,以悲藏喜。”
令林潇湘真正开始闻名于世的第三篇著作《烈女祠》,就在這一天,动笔了。
无尽的昏迷過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節內容,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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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還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沒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過,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問題是,這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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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现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這個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問題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個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還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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