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狂徒高见 作者:大脑被掏空 作者:大脑被掏空 字数:2566 第二天,红日初升。 高见和李俊,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俊背着一大包东西,裡面都是昨天从那些工头收缴而来的文书,账目。 有了這些东西,就能够厘清這些码头的运营情况,摸清楚整個外城的物资流动。 “我来拿一部分吧。”高见說道。 李俊连忙摆手:“东家說的什么话?我别的帮不上什么忙,好歹還有一身力气,平时扛包搬物的练出来了,這时候哪儿能让你上手?” 高见则笑道:“什么叫别的帮不上忙,那可是帮了我的大忙,我本来叫你只是想找個向导,可你直接帮我把所有的码头力工都劝下来了,這可是大功一件。” 這话是真的。 力工们和工头,其实是一种畸形扭曲的共生关系。 力工们自己很难团结在一起,他们几乎必须依附工头才能够有体系的形成劳动制度,并且以此为基础进行大规模的工作,来完成雇主的委托。 而工头则利用這点,在其中抽水渔利,赚的盆满钵满。 想要解除這种关系其实是相当困难的,因为沒有了工头,那么這些力工必然会有一段時間找不到饭吃。 因为雇主根本不可能去一個個找力工,他们只会去找工头,让工头联系其他人。 沒了工头,码头肯定是会停摆的,力工们肯定是会闹事的,這是一個死结。 但有了李俊,這一切就不一样了,李俊拿自己来担保,他们之后不会有事。 李俊的脸面就是有這么大,所以力工们停下来了。 這让高见的行事顺畅了很多很多。 這全都是李俊的功劳啊。 不過听了高见的话,李俊却沒有回答,只是扛着包,坐在走龙的后面。 高见见状,也沒有抢,就让他扛着。 不一会,两人就走到了内城。 显然,李俊是第一次来。 内城的锦绣繁华,一瞬间就让這個年轻人瞪大了眼睛。 李俊是個人才,但他毕竟出身底层,从未见识過這般场景。 琼楼玉宇,殿阁重檐,栏杆栋梁皆是华丽繁复,李俊看着移不开眼,瞠目结舌,似乎想要說什么,却什么都說不出口。 他只能看见宏伟的大楼,绚烂的马车,大青石铺成的地砖,各种神通术法运转,隔绝了外城的所有气息。 就某种意义而言,這裡,才是真正的沧州。 外城,不過是一群泥腿子靠着城墙外面自己修了一堆破烂而已,他们围在沧州城旁边,就像是蹲在豪门大院的墙角外面的乞丐一样,从来不曾走进過真正的沧州城半步。 “漂亮嗎?”高见问道。 李俊点了点头,仍旧是說不出话来。 “都是你们帮忙修的。”高见如此說道。 “我們?我們哪裡修的起来這种东西。”李俊马上摇头:“這些术法……我只在說书人那裡听過,還都是第一次见呢。” “确实是你们帮忙修的,修這些东西,都是外城人来修主干,然后他们点缀阵法之类的。”高见解释道。 李俊摇头:“不可能,东家,你看這根柱子,這得有百丈高吧?這种东西,我們怎么修?我們哪裡有這個能耐?” “你们是沒有,那你平时拜神嗎?之前是不是给工头抽了很多水?”高见问道。 “拜啊……给工头抽水那不是很正常,等等是那些神和工头来修的?”李俊似乎听明白了,瞪大眼睛。 他還以为……工头和百神,地位很高呢。 “你们的工头不是有修为嗎?百神也受了你们的祭祀,你们劳作一天,工头什么都不做就抽走一半,剩下的钱,你们還要给神祇凑香火,死了還要把尸身给他们做血食。” “然后呢,你们的工头,那些神祇,還有外城裡那些有修为的人,他们就得来城裡修這些东西。”高见說道。 這是一环套一环的。 平民们用自己的血汗供养那些基层的神祇和基层的修行者,看似這些神祇和修行者可以作威作福。 但实际上,他们也得来内城,给老爷们当牛做马。 内城的老爷们也不全是真老爷,他们虽然生活非常好,也能活在這裡,可其中真正属于世家的,也只有一小部分。 他们也得给世家打工,用自己的修为,用自己的术法。 唯有世家子弟,才是盘踞在這一层层尸骸最上面的统治者。 “贵人差夫行工事,浚河才了又修城。 挑担鍫镬无休日,失业妻儿有叹声。 两個布衫寒透骨,半盂蒸饭冷无羹。 何时休日无事了,只向春田带雨耕。” 高见轻声感叹道。 這首诗不是他写的,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内城的锦绣繁华,不知道要费几许钱粮,可怜膏脂,中间不知陷死了多少冤魂屈鬼。 “布衣者劳瘁艰辛,這才成就了這样的繁华,你有兄弟累死過嗎?”高见对李俊问道。 李俊沉默,不說话了,也不看周围。 在外城,谁沒几個亲友死呢?每天都要死好多人的,不過……有源源不断的从沧州其他地方赶来的人填补空缺而已。 话语之间,走龙已经赶到了八珍食楼下面,在這裡,水苍苍已经在這裡站着了。 同时,他也带上了纸笔,在旁边,由一個书童背着。 高见走近,虽然墨块還沒有研墨,但已经能够闻到一股幽香。 “用這么好的墨,浪费了啊,水公子。”高见收起了和李俊說话的神色,而是笑着对水苍苍打趣道。 水苍苍笑道:“无妨,我习惯用這种,再說价格也不贵,我知道今天要做许多文书,肯定是不能拿太珍贵的笔墨。” “公子写字作画,一向朴素。”這时候旁边的书童如此說道:“我這一袋子,也不過十金而已,够用两個月了。” 李俊瞪大眼睛,瞠目结舌。 這一個袋子,就十金? 他二十年也挣不到十金! 高见却一脸平静,說道:“既然如此,那公子准备在什么地方办公?” “啊?你不是說你来找嗎?”水苍苍表情有些微妙。 “我找的地方在外城,怕公子不习惯,所以我给你把文书都带来了。”高见指了指李俊背后的大包。 然后,他接過大包,把扎口打开,露出裡面的东西。 那個大包,摆在地上足有一米多高,裡面全都是账本,文书,上百個码头,经年累月的所有数据全部都在這裡。 水苍苍沉默了一下。 望了一眼那些文书。 “高校尉,這些,都是?”他问道。 “都是。”高见笑道。 水苍苍盯着高见。 此人是想给自己一個下马威?還是說,是想考校一下自己? 水家应该沒有得罪他才是。 但是来自世家的教养和内涵,還是让他沒有当面质问高见,而是說道:“咳咳……既然如此,我還是客随主便,在外城就在外城吧,不碍事。” “那就好,有马嗎?還是說走過去?” “走過去吧,简单些就好,不必铺张。”水苍苍說道,然后露出了一個温和自然的笑容,看起来沒什么架子。 高见点头,于是說道:“那我們走吧。” 水苍苍的笑容有点僵硬,但碍于老祖宗的安排,他還是和高见来到了外城的码头。 一路上,水苍苍的表情先是变黑,然后变绿,接着变紫,最后变红,到最后恢复了原本的白皙面庞,只是白的有点吓人。 之前他的白皙是那种白裡透着红的玉面公子,现在就是惨白惨白。 也沒别的,一路上他险些被牛粪溅了一身,還好有修为在身躲得快。 又碰见一群河道清淤的,把大粪堵住的河道排开,河流重新通开,溅起来的黑水足有两三米高,他是用术法把水拍回去的。 或许是觉得施法的手脏了,他還让书童去弄水来洗手。 有些倒在街边的酒鬼,沒完沒了地喝酒,直到打嗝儿和呕吐也不肯罢休,他们在街巷裡肚皮朝天,遍地是垃圾和粪便,癫皮狗和野猫乱窜,即使沒有下雨也泥泞不堪。 空气中的臭气,污秽,還有各种各样的叫喊声。 而且,因为神祇最近毁灭了,各种各样的死人沒有地方去,平时都是当作血食的,如今都只好拉去埋了,所以可以看见有收尸人拉着拖车,一车一车的往外运。 走在這样的路上,让水苍苍的表情像是彩虹轮盘一样。 這個贵公子显而易见从未在沧州外城這样的走過,他最后只能用惨白的脸說道:“猪圈……” 高见闻言,回了一句:“是啊,外城就是猪圈,這些躺在地上的酒鬼就是内城的老爷们养的猪,我就是你们的猪倌啊,水公子。” “现在你是被水老爷打发下来学习养殖秘法了。”高见笑道。 水苍苍深吸一口气。 然后被臭气熏得直咳嗽。 他扇了扇风,用手帕捂住口鼻,這才勉强吸气,接着說道:“高校尉……唉,算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另立神祇?” “处理完码头的事情,就立神祇。”高见說道。 “准备立什么样的神?” “立人神,就用沧州原本的那些怨鬼,大多都有一境水平,并不比原来的百神差。” “這样的话,左家那边应该会让步的,但你准备怎么用這些怨鬼坐稳這個位置?神祇的活,可不好干。”水苍苍有些疑惑。 “他们会比所有神祇都卖力,他们会做的比原本的所有神祇都好。”高见斩钉截铁的說道。 水苍苍有些不理解高见的這种自信。 不過…… 无所谓了。 既然高见准备重新立神,那么,這种对于基层神祇的树立,都肯定要過他的手。 這样一来,水家和其他世家都能得到這种香火法,以后就有办法自己立神了,這在对于各個世家和左家之间的争斗是一個相当重要的筹码。 为了這個筹码,让高见控制外城并不算什么。 外城……本身就沒什么价值可言。 尤其是他亲自来走這么一遭,完全可以判断出来,這個地方是真的沒价值。 走了一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码头。 水苍苍自己在旁边找了一家算是干净的客栈,就在那裡办公。 那家客栈虽然地板吱呀吱呀的,各种气味也免不了,但起码看起来沒什么灰尘,被褥什么的也都洗過。 然后他看了一眼那估计得有一千斤左右的文书。 “帮我研墨。”他板着脸說道。 书童马上上前,开始研墨。 墨香飘散,让周围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水苍苍深吸一口气。 這才习惯一点。 而高见则和李俊则来到外面。 “那么多东西,就交给一個人?东家,你莫不是在难为别人?”李俊有些挠头。 “难为什么?他开了绛宫和百汇,神思敏捷,精力无穷,正好干活,我們去给他找活干,沧州還有很多码头呢!” 绛宫窍乃是‘心力’所在,打开则心力充沛,精不驰,而神不疲,是景观的一窍。 百汇窍则能提高思维速度,让人神思敏捷,处理各种感知也能更加迅速。 高见已经看出来了,水苍苍是二境,刚好开的就是這两個窍穴,天生就是坐办公室的料。 那么這些事情就交给他吧。 高见自己则要和李俊继续处理码头的事。 他要争取在這些時間裡,将沧州外城完全稳定下来,如此,他才能进行更下一步的计划。 左家和白山江水族吃了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留给高见的時間不多。 他是站稳了脚跟,但并不代表万事无忧。 而且……高见所要做的事情,也不只是在沧州外城。 鬼神血祭之事,绝非一城之忧,看镇魔司司马的样子,這恐怕是整個沧州所有地方都有。 而這一切的源头,来自于左家为了自身的权势,滥用敕封神祇的权限,将白山江水族大批量的敕封为正神,让他们光明正大的享受血食。 高见真正想要做的,是扳倒左家和白山江水族组成的血祭体系。 或许這样做很冒险…… 但正如那位来自福爱天的天人非想所說。 高见是個狂徒,他会用最理智的手段去做那些最不理智的事情。 而且……最关键的是,高见自己并不觉得這有什么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