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白天裡,我們本就不会有什么话可說,但他热衷于在放学后——或者在学校某一处与我单独相处时,放肆地交流。
他尝试再次甩开苍蝇一样不散的人群来到我面前,而我說到做到地目不斜视地掠過。
“…诗绪裡!”青木愤怒出声。
我并沒有停下脚步,于是连他愤怒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青木对待那些看着不爽和因嫉妒而欺负過自己的人的方式,就是领着自己的“狗”,心高气傲地将人报复回来。
他非常小心眼,爱报复,喜爱“仇人”痛苦不堪的挣扎。
我不知道他的具体手段是什么,听人說是逼人吃掉随处可见的虫——……真的假的?
别人把脏水泼在他的身上,将刀划在他令人妒忌的面容上留下血痕,而他的反击就是将对方束缚住,让对方吃下恶心的虫豸。
或者他疯狂的追求者们擅自選擇更加残忍的方式。
但這次青木气的跳脚也闭上嘴,沒在有人的时候抱怨,他周围的人只知道原本性格就糟糕的富江最近更加糟糕了一些,不知晓具体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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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們這次考试的成绩,各位同学注意课下查缺补漏,考差了的不必太在意,考好了的要继续努力……啊对了……我們学校传统的以两周为期限的一对一组队互帮互助也会在這次考试后进行,我来念一念组队情况。”
老师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說到组队时神情麻木的众人才骤然迸发出奇异的神采。
每個人的脸上都写着期望“和富江同学一组”的强烈期盼。
老师看在眼裡,微不可查地变得面目狰狞一瞬,又在别人察觉之前瞬间恢复正常,他装模作样地拿起成绩表,清了清嗓子。
我在补上节课的笔记,在他讲时一直在写东西,他安静要读组队信息时,我才抬起头。
老师似乎在仔细浏览名单,企图在夹缝裡找出一個不会因靠近富江而引起他嫉妒的人选。
可惜,沒有人不喜歡富江。這個班级嫉妒厌恶富江的,早已被富江剔除掉。
他左挑右选,长吟片刻:“那就……按照最后一名和第一名来吧。依次组队。”
话音刚落,除了青木,所有人都扭头望向我,死寂的眼神充满攀爬的妒羡。
我顷刻间冷汗直冒。
很明显,老师以为我不喜歡青木——這是对的。
但他也以为青木不会在意我,对待我像是对待每一個卑微的跟班随从——错的离谱。
起码,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少年才故作不在意地偏头侧眸,看了我一眼,故意朝一整天沒理他的我表露出不高兴的情绪,微微蹙眉,然后又悠悠转回去。
——虽說如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仅凭自身喜恶做事的青木同学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抗拒言论。
默认了一样。
整节课我坐立难安,面对无数针扎似的视线死死低着头盯着作业本。
等下课铃声一响,我立刻跟着老师进办公室,道:“老师,我不想和青木同学一组。”
“为什么?”
我豁出去了,一直以来从不对老师說任何撕破脸皮的话,现在不得不說了!
我鼓起勇气說:“因为我现在根本不想搭理青木同学!”
我已经预想到老师严厉地說一些“同学要和谐相处”的场面话。
然后,他露出微妙的欣慰笑容,对我放下了警惕。
“挺好的。知道了,回去吧。”
我:“???”
不是……老师……你……那啥……什么?
我想過老师可能也是青木的崇拜者,但沒想到和其他同学的崇拜是一個样。
我神情恍惚道:“……即便我一周都不会对青木同学提供任何学习上的帮助也可以嘛?老师?”
消极怠工也可以嘛?
老师笑道:“当然可以了,间织同学。”
我彻底沉默了:“………”
我嘴硬道:“反正,我不想和青木同学一组。”
“听老师的话,间织。好了,快回去吧。”
……靠!
我郁闷地走出办公室,一人正好依靠在墙壁旁,周围簇拥着异常听话的众人,少年神色冷淡地听着别人重复的奉承话,忽的掀眸映出我皱眉的表情。
“……间织!”他還未說话,其中一人便愤怒地喊出来,“你最好懂……”
那人刚要說出难听的话,就被踢了一脚,踢得很狠,他的头猛然撞向了瓷砖,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众人噤声,死寂一片。
那人踉跄着爬起来也不敢多說,顶着流下的鲜红血液讪讪地退回原地。
我害怕的情绪沒来得及产生,就顿然消散。
青木并沒有看我,神色既难看又愤恨,那张脸在愠怒之下显得异常鲜活绮丽。
我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不发一言,也怕生出更大的祸端,那群人看起来就不好惹,我沉默地扭头离去。
走至拐弯处,背后传来那人大动肝火的响动,东西的破碎声与怒骂声一齐迸发,還有人闷哼的忍痛声。
“……”我快步离开。
……
作为青木的组队队员,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似有若无的目光总会萦绕在身旁,而我還沒来得及升起警惕,青木就先察觉到,顷刻间被激起磅礴的怒气。
宛如注视那些企图抢夺主人注意的可恶第三者的猫,极具攻击性。
在我安安静静努力缩小存在感地写作业时,青木在班上大发雷霆,其中几人的课桌被推翻,书哗啦啦落了一地。
我:“???”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估计是那些追求者哪裡又把他惹恼了。
但那一刻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消失,都被青木完全吸引過去。
下午,下课的時間,社团中除了一些每日需要基础性训练的活动,其余的都会停止两周,而這段空闲的時間则用在学习小组上。
下课铃声响起,众人都沒有移开座位,或明显或隐藏,若隐若现的目光游离着、观察着,每個人皆在静等。
青木全无忌惮,他站起,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
他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至我的课桌旁。
我們已经两天沒有說過一句话。
青木偏着头看向别处,面上并无表情,淡淡的,也不催促。
就安安静静地站着。
噤声,寂静。沒有一個人抢先說话,经過這几天青木阴晴不定的无数举动,现在沒有不长眼的人会贸然开口。
我收拾好东西,顶着一众人的盯视低着头绕過青木走出教室。
他神色变差了一瞬,顿了顿,又乖乖沉默地跟上来。
我走向了学校附近的閱讀室,目不斜视,对身后的青木道:“……你随便做什么吧。反正你也不想学,不必浪费双方的時間。”
“谁說我不想学了!”青木乍一被搭话,愣了愣,反应過来后立刻走到我旁边,大声哔哔,高扬的声线显示出他疯狂想要继续对话的欲望。
但我沒再說了,快步走着。
青木跟了会儿,不甘寂寞地继续說:“诗绪裡,你居然還是不理我?”
沒理。
“为什么不理我!”
沉默。
“……诗绪裡诗绪裡诗绪裡诗绪裡!!!”他急切地朝我一直喊。
我抱着书,小跑起来。
“!!”青木下意识跟上。
我跑到閱讀室门口时在微微喘气,脸浮现出薄薄的绯红,是运动后的反应。
青木也停下,皱着眉看我:“诗绪裡,你怎么這么容易就累了?”
我:“………”
我這是正常的好吧!
青木竟然和跑步之前的状态一样才是最让我惊讶的。他看着不像是喜歡锻炼的样子。难道自愈能力還能用在這上面……?不断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
他苍白的脸依旧苍白,呼吸根本沒有变化,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低敛下,注视着。
我歇了几分钟就走入閱讀室,寻找到一個学习单间关门——他跟只泥鳅一样马上挤进来。
我沒管他,坐下,翻开今日的学习笔记复习。
青木坐在我旁边,他什么都沒带,无所事事,坚持向我搭话。
“诗绪裡你在写什么?”
“诗绪裡你這都会写嗎?好厉害,其他人都不会,我看见了,整個班上只有你一個人解出来了吧?”他伪装出的彩虹屁加上那副崇拜的姿态很容易就能蛊惑住人,可惜我沒看。
“……”青木静了静,再說道,“你理理我。”
“为什么生气了?”
“你前几天說的话什么意思?”
“我沒有做错什么?”
“……是那個女人的错吧!就是从她开始,诗绪裡你才不理我的!”
在他最后一句嫉恨的话语裡我不得不开口:“不是,是你让我不开心了。”
青木见我說话,极其有眼力见地凑近,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确不懂,连黑眸都是纯粹的困惑。
我提了提气想要解释,又觉得上次那番话他都沒有理解,那我再怎么解释都是不管用的了。
……青木的思维可能就是如此与众不同,企图用常人角度說服他是不可能的。
我有点泄气了,摇摇头,垂首继续做作业。
“……为什么。”青木盯视我半晌,声音顿然变得诡异的平静,黑眸一潭死水透不出任何光线,浓稠的颜色,翻滚着他真实又卑劣的内裡,那一刻,骨子裡的异常残忍地显露。
“为什么還在生气,诗绪裡。”
我沒有看他,只是觉得他声音突然平静了不少,但過了几秒,青木忽然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唔,腻了嗎?我想到。笔停顿了一秒又继续写字。
不知過了多久,门再次被打开,我抬头——是青木。
他反手关上门,再一次坐到我旁边,面色认真,将一样东西塞进我的手裡。
青木弯腰,伏身几乎快笼罩住我,我惊讶了一瞬,他垂下的碎发近在咫尺。
黑色的瞳孔,像是无可救药的死水,却透出纯粹的认真。
我這才发现我手裡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他說道:“那些讨厌我的人,消除怒气的最好办法就是杀了我。虽然我很厌恶那些人——同样会报复回去,但如果是诗绪裡,就可以。”
我哑口无言,脑子空白一片,根本不知道他的思维怎么转向了這裡。
青木甚至掀起了上衣,方便我动作似的,“我的内脏、我的骨头、我的肉、只要是我身上的,就都是诗绪裡的——剁成渣滓都可以,搅拌成泥也可以。我不会报复……”
他犹豫了几秒,似乎自己也在疑惑自己突然冒出的诡异想法,說道:“……不仅不会报复,我還会很高兴,一遍一遍回忆。啊,光是想想就心情好。”
“……你疯了吧??”我目瞪口呆,手握不住刀柄,松松落下,却被青木盖住我的手背帮助我握住。
我有点急了,挣脱不开,他力气怎么這么大!
他的眼底蕴藏着扭曲的执着,似乎坚信只要我捣烂他的内脏,就一定能彻底消气。
我第一次看见他這副神情,宛如黑泥裡爬出来的怪物,从我的脚踝处死死缠绕向上,非要把我整個人缠绕得不露出一点儿肌肤才行,我不能完整理解他的内心想法,却不由得懵懵懂懂地感到害怕极了。
眼看青木握住我的手使力,我无法抵抗,刀锋就要刺破他的胸膛,我急到眼泪都出来了,“等…等一下!等一下啊喂!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用杀人来撒气啊!”
“……那诗绪裡,你要怎么消气?”青木停住,慢吞吞說道,他眨了眨眼睛,睫羽倏地盈满了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還要可怜,還要真实,“…诗绪裡我好难受啊。”
“…”我冷静了一下,尽力把這当做他奇葩事情中的一件,毕竟他的脑回路有时候我真跟不上,抽泣了几声,问,“那你知道擅自干涉别人,是会让人不喜歡的嗎?”
青木几乎是在我话音刚落就回答:“我当然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吧!看你那副样子脸上就完全写着“不管诗绪裡說什么就說知道就可以了吧”的字样啊!
他并不能理解真正的缘由,因为在他眼裡,别人身上不存在私人领域這個概念,在青木富江的想法裡,自己是能够随意进出任何领域的——别人拒绝的权利从来就是不存在的,反正到最后都是巴不得他不离开,跟狗一样,所以他会愈发的不以为然。
我仰头,看着他昳丽的脸,那颗泪痣随着眼泪的浸染而变得愈发显眼。
而我刚刚被他疯狂的举动吓得也在哭泣,他的泪水滴在我的下颚,混同我的眼泪一起滑入我的衣领。
我脸上是怯怯的后怕,他则是可怜巴巴的委屈悲伤。
面对脑回路异于常人的青木,我破罐子破摔道:“反正你只需要知道你做了我就会不高兴——這样能理解了嗎?”
“大概,能。”把這归结于一己私欲,那青木就懂得不能再懂了。
不需要任何正当理由,只要自己不高兴就恼怒,這对他来說简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我提醒道:“那以后不要替我做這种事了。如果你再做就继续不說话。”
“好吧,”青木一答应就讨要好处,“所以现在和好了?”
“……還有不要让我杀人!你真是讨厌死了!”
我一說起這個就啪嗒啪嗒掉眼泪地哭,他刚刚强势又自带诡异执念的气场的举动把我吓得一懵,现在想起来真是把我往法律边缘硬拽,刺破柔软人体的可怕触感我是一丁点儿都不想感受。
我强撑着装满泪的眼睛瞪他,青木眨了眨眼,未干的睫羽沾着泪,他松了力,我把刀摔在地上,還踩了两脚。
青木看了几眼,抬手摸了摸自己有着泪痕的脸,他已经沒有哭了,不如說他沒有表演痕迹的真实的眼泪一旦察觉到被原谅的预兆,就再也流不下去。他本就是漠然的人,根本不会自然落泪,更喜歡演戏的——所以对這次流泪他很是新奇,摸了又摸。
摸完再伸出手,湿润的指腹按上我湿漉漉的脸肉。
我以为他是要帮我擦泪,就沒动。
青木见我不生气了,面上悲伤的神色便很快消失,愉悦地笑起来,与泪痕相比,显得十分割裂。
他的指腹摩挲尽我的脸,再摸到我的眼,我不得不闭上眼,青木的指腹再下移,摸到我的鼻尖。
“红的。”
我:“……当然了!因为哭過啊!”
和好之后,他特别想要肌肤相触似的,不想离开,于是弯腰,整個人抱過来,将我完全覆盖住。
青木把头埋进我颈肩,一察觉到我不生气了就立刻恢复蛮横无理的状态:“而且诗绪裡,你居然都不想切开我的!”
“……你又不是水果我干嘛切你啊!”我权当他耍无赖,毕竟他身边的确围绕着杀人犯……這個思维方式…正常,正常……
……果然還是不能习惯啊!
青木不爽地哼唧几声,故意将泪痕湿意全蹭在我的脖颈处:“虽然我很讨厌那些想要杀我的人……也讨厌那种自以为是,不想杀我、而是想保护我就自以为会在我心目中与众不同的蠢货。想杀我的,和那些不想杀我的,都让我感到恶心。”
“但是诗绪裡不想切割我……我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他最后一句话跟撒娇一般轻轻的,宛如一只猫咪露出肚皮冒着咕噜咕噜的舒服声音。
我听得无语住了,真诚道:
“你可能是脑子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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