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给她的惊喜 作者:未知 “你說的那人,我在宫外也曾听說過,虽然不能亲眼目睹,但同样身为医者,她一直都让我很崇拜。我想,她一定是個极为聪慧,冰雪聪明的人物——”杜落霞垂眸一笑,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傻气,更显得她性子淳朴,跟身上的华服美饰,反而有些突兀,无法融入。 春妃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早就知道杜落霞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却也沒想到杜落霞真是如此迟钝,害的她都恨不得指着杜落霞,說她朽木不可雕也!明明长安郡主是她们最大的情敌,但杜落霞一說起那個人,反而双眼冒光,一副敬佩的不行的模样,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她浑身上下哪裡有皇后的威仪和骄傲?她不得不怀疑,若是长安郡主有机会回到北漠,杜落霞還要放下身段,宛若一個好学的弟子般亲自去探望膜拜呢! “不過,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我也是自小学医,却只能医治一些小毛病。放眼望去,整個北漠,又能有几個女子,可以成为第二個秦长安呢?”她笑,笑的如此平和,又那么从容。 或许她在她们眼裡,一无所有,但她却有自知之明。 话說到這裡,春妃完全打听不到任何东西,更觉得跟杜落霞的谈话无趣乏味,便找了個理由,中途离去。 杜落霞并未多做挽留,她花了两年時間,依旧无法跟后妃走到推心置腹的田地,她向来乐天,否则,也不会成为老姑娘一個。 无人的时候,她依旧跟出嫁前一样,喜歡安静地摆弄一些药草,但她還不能独自制药,只是更喜歡药材的香气。 时隔半月,她重新见到萧元夏,总觉得他的眼神裡多了一点东西,他直接询问,是否她跟春妃闲谈的时候,說出了什么不该說的话。 她摇头否认。 萧元夏拂袖而去,自打那天之后,他就更少跟自己交谈见面。 杜落霞的话,让他清醒又惭愧,是啊,别說杜落霞跟秦长安完全长相不同,她充其量只能說是清秀,阅历和内涵就更别說了,除了她在替人看病的时候,那副专注的神态让他想起了秦长安之外,他们之间当真再无任何交集。 而他,却把她当成是一個替代品,严格来說,是一個不合格的替身。 而他,对杜落霞沒有什么责任,更别提什么感情,他根本就不喜爱她。 杜落霞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第二個秦长安。 一语惊醒梦中人。 這样的他,的确比不上杀伐决断却又专情痴心的龙厉,秦长安的選擇的确沒错…… 自那日以后,萧元夏一旦心情烦闷,就会一個人在寝宫内喝酒。 “雷公公,只是我煮的解酒茶,你给皇上端過去吧。”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杜落霞笑了笑,语气是一贯的平静。 “娘娘,您不进去看看皇上?” “不用了。”杜落霞很清楚自己在萧元夏的心目中,并沒有什么不可取代的位子,而她,又何必去给萧元夏添堵呢? 半年后,春妃怀上了,整個后宫有人喜,有人忧。春妃虽然可能怀上了龙子,但她依旧不曾傲慢对人,杜落霞常常扪心自问,是否自己這個名不副实的皇后,理应给春妃让出位子,毕竟,连她都觉得春妃会母凭子贵。 甚至,在春妃生下孩子之后,皇上会不会把她赶出皇宫? 春妃怀胎十月,肚子争气,的确生下了一個皇子,萧元夏大喜,普天同庆。 然而,杜落霞却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皇后的凤椅,实属北漠后宫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事。 她這個皇后,除了偶尔调解后妃之间的口舌之争之外,再无其他闲杂事,加上萧元夏也很少来她的身边,她的拘束感一点一滴地消失了,渐渐的,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免得余生几十年太无趣。 在自己的庭院裡,开辟了一块药圃,一两年過去了,土地上长出了冬虫、交藤、夜思,药圃外围還有枣树、桃树、桑树,小池塘旁有艾草薄荷等,每当看到它们,她才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深深吐纳,杜落霞满怀成就,她只是一個女大夫,或许這辈子都无法成为女神医,但她也不想,她一向知足,她能成为一個大夫,也是全靠自個儿的努力。這世上高高在上的人那么多,不缺她一個,或许萧元夏娶了她,一开始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裡的遗憾,但最终還是发现她跟秦长安相比,不過是個扶不上墙的刘阿斗,如今后悔了吧,但她实在是无辜的,他暂且不想把她重新推出去让她毫无颜面。 可惜她却能怡然自得,在宫裡一待就是三年,或许,她不是真的那么傻气,只是若是要休妻,也是应该让萧元夏开口。 萧元夏独自靠坐在长廊的圆柱,天上是一轮圆月,今日是中秋,好几個后妃都派太监来传话,希望他到她们那裡一坐。 不過,他一個也沒答应,包括三個月前,刚刚为自己生下儿子的春妃。 這两年,他已经很少派人去打听金雁王朝的消息,却也知道秦长安给龙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如今一共有三個孩子。秦长安身为皇后,越来越让百姓信服,据說新商法也是她跟龙厉商量推行的新政,而不光如此,她還建立了医学院,名叫百善堂,收了一百多名学医的弟子,目的是为了统一中原医道,让医学更加精准,而不是五花八门,更是为了百姓着想,不再让乡野之间的庸医草菅人命。 知道的时候,医学院已经开了两年了,据說在金雁王朝,秦长安的威信很高,她也颇受子民爱戴。 传闻中的她,开源节流,不爱奢华作风,出宫往往做劲装打扮,一身潇洒飒爽英姿,而她做事坚决,性子果断,外刚内柔。至于這对不走寻常路的帝后,能让一国之君這几年从不提选妃一事,甚至连官员都不敢出声,帝后的感情依旧恩爱,反而成就了一段佳话。久而久之,众人全都认定帝王有情,帝后和睦,是王朝之福,反而更加看好他们。 医学院是造福百姓的好事,其中出众而贫困的学子,更能减免学费,甚至得到一笔奖励的银子,這样一来,就算是家庭贫寒的普通百姓,只要肯学,也能获得一技之长。秦长安的這個举动,无形之中推动了中原医术的进展,医术进步,受益者头一個就是百姓。 念念不忘的人,或许一直都只有他一個而已,萧元夏低头苦笑,坐上皇位,自然实现了他的抱负,成就了他的野心。 只是,他沒想過失去秦长安,会让自己如此耿耿于怀,即便他身边還有其他美丽的后妃,只要他想,每年都会有更多年轻的后妃进宫,陪伴他左右。 但是,他知道一個人的寂寞,是哪怕后宫佳丽三千,都无法冲淡的……而他這辈子,最愚蠢的一件事,就是一念之差,娶了杜落霞为后,他们沒有感情,他也不能承担更多责任……或许這世上還有其他的女大夫,但沒有一人可以让他心动。 后来,他总算平静下来,就算是帝王,人生也不可能沒有缺憾。他犯下的過错,许多都来不及弥补,但他不能消沉一辈子。 许多后妃汲汲营营,知晓他完全不爱杜落霞,一個两個在他耳边,话裡有话想让他扶持生下大皇子的春妃成为皇后,但他考虑再三,還是不曾這么做。 他已经很少宠幸杜落霞,但不妨碍他喜歡在她院子裡的那块药圃裡走走,看看她怡然自得地生活,种下了许多药草药花,不知为何,他也少了很多烦忧,仿佛是无意间走入了一片净土。 后宫的女人不少,或许男人贪风流,只是時間久了,反而觉得吵杂麻烦。兴许,能跟真正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才能让人觉得幸福,否则,只是负担。 杜落霞在后宫,是個特别的存在,但同样的,他们做不成夫妻和情人,反而让他轻松不少,会不会,他们至少還能当一对知己?就像最当初,他认识了秦长安那样? “皇上,你小心点,别踩了它们。”一個平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他停下脚步,低头一看,一片绿草,看上去不太稀奇,转身问道。“這些是什么?這么宝贝。” “這些是薄荷。”她俯下身,萧元夏已经踩到了一些,她不太舍得,摘下那些薄荷,不疾不徐地說。“泡茶喝,很清爽。” 两人之间,当真沒什么话說,萧元夏是個外行,继续问下去,也不過是自讨沒趣。他双手负在背后,装模作样转了一圈,不得不說,杜落霞這個老姑娘挺能自得其乐,完全不像其他后妃,一個劲地讨好他,久而久之,谁都会腻了。 能跟一個女人心平气和地說說话,谈谈天,对方对自己沒有任何目的,不要珠宝首饰,不要绫罗绸缎,不要更高的地位,這样的相处,的确很久沒有了。 “大皇子出了痘,御医說你也出了不少力,朕沒想到你会如此不遗余力。”皇家的孩子,最怕的就是出痘,他這一代有個兄弟,长到三岁因为痘子夭折了,因此,大皇子生病的时候,整個皇宫气氛都很低迷,如临大敌。 “這不算什么,我虽然医术一般,但是对于孩子出痘,手裡還是有些民间秘方的。”杜落霞說的谦卑谨慎。 “說吧,你要什么赏赐?”他略顿了下,问的理所应当,至少他明白女人心,也知道哪些东西能让她们笑靥如花。 “皇上,我什么也不要。”她笑了笑,笑容称不上多么令人惊艳,确实朴实无华,淡然自若。 萧元夏觉得碰了個软钉子,但杜落霞或许的确是后宫的异类,她是民间的寻常女子,沒有那么多光环,也沒有那么多魅力,有的,只是她骨子裡透出来的认真和踏实。 她自然是认为她已经得到了足够好的生活,无心讨好他,也不想争取更多的东西,两人之间成亲四年,沒有半個孩子,她又有什么脸面来讨要赏赐? 沉默了半响,杜落霞才重新开口。“皇上若是闲来无事,想不想认识這些药草?中药的名字五花八门,其实挺有意思的。” 萧元夏点了下头。“朕听听。” 杜落霞把他当成是一個听众,两人沒有太多的情爱,反而让她可以轻松随性地讲一個小故事,当初,她也是因为這些中药的名字优美深沉,才有了学医的决心。 不知不觉,萧元夏居然听了一下午,他从来不知道,杜落霞還有如此能說会道的一面,或许因为她出身太低,他一贯觉得她的言辞很是平淡乏味,自己也听的心不在焉,毕竟,单纯乖顺的女人,很难引起男人的兴趣。 “等大皇子再长几岁,让他跟着你学医如何?” 杜落霞吓了一跳,眼底满是惊愕,毕竟,只要大皇子沒有其他意外,以后是太子人选,别人家的皇子都是学的帝王之术,哪有人要学医术的? “我的医术差强人意,皇上质疑如此,大可找其他高明的御医——” “朕也沒指望他能成神医,既然他有半條命是你救的,多学点东西,总沒有错。” 萧元夏一意孤行地說完,沒在等杜落霞的意思,直接转身离开。 杜落霞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望向眼前游亮亮的药圃,她本以为萧元夏会把她赶出宫去,或者架空她的权力,但他却让唯一的皇子长大后跟她学点医术,這样的态度,着实很是玄妙,让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 “大哥好厉害。”趴在窗户前的,是一個长相甜美的小姑娘,年纪不大,才五岁的样子,穿着连帽红色斗篷,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大眼睛漆黑明亮像是宝石,整個人仿佛是一团白雪堆积起来的娃娃,可爱极了。 她一眼就看到龙羽,前面站着少傅谢敬之,少傅正在给大哥讲课,然后提出几個問題,要大哥来解答。 七岁的龙羽身子抽长了不少,依稀可见少年的长身玉立,身姿宛若修竹,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神采飞扬,整個人显得那么出众,仿佛是天上的星子,耀眼且醒目。 一旁的男孩是龙潜,他默默地点点头,无声附和妹妹,在他们心目中,大哥就是一個很厉害的人物,分明還是個大孩子,可是他好像什么都懂。而刚满五岁的他们,练完了字,就喜歡从窗户或者门缝裡傻傻地看着大哥,羡慕大哥的一举一动都如此不凡。 前两年的时候,大哥是他们的孩子王,常常带他们去玩,他们也喜歡那只活蹦乱跳动作敏捷神出鬼沒的红色狐狸。那家伙十分有灵性,第一面见到龙琬,嘴裡衔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小野花,逗得小女娃开心的直乐,不過,后来娘亲看到了,說這是很罕见的药材开花了,等花儿凋谢了,就拿去做药了。 随着彼此的年岁一年年涨上去,大哥陪伴他们的時間越来越少,他似乎总有学不完的功课,读不完的书,唯有逢年過节,三個孩子才能毫无顾忌地玩上一整日。 “你们怎么又来這裡了?”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嗓音,来人正是秦长安,今年两個孩子特别喜歡偷偷跑来,而她则是趁着送点心的功夫,来看看龙羽最近学习的情况如何。 “娘。”宝宝直接扑了過去,抱住她的腿,撒娇地笑着。“我們沒有发出声音,不会打扰大哥读书的啦。” “等明年,少傅也会教你们两個,這么心急?”秦长安故意這么问。 闻言,宝宝顿时皱成了苦瓜脸。“少傅看上去好凶呢。” 龙琬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再加上龙厉教养儿子女儿的方式截然不同,儿子以后要继承皇位的,尤其是龙羽,更是不能放松对他的要求。而龙潜可以宽限一点要求,却也不能太差,毕竟還指望龙潜以后成为龙羽的左右手,在朝政上有所贡献。至于這個女儿,长的那么像秦长安,又可爱,就连对孩子耐心不多的龙厉看了她,脸上就有止不住的笑意。只要女儿一撒娇,他对女儿读书這方面很是随意,就差明說了龙琬只需要认字就成。 秦长安哪裡看不出来,龙厉已经中了女儿毒的瘾,哪裡還有年少时候的戾气,只是她并不想对女儿毫无要求,唯一的公主就算不是才女,也不能太愚钝无知。 龙潜跟妹妹的反应,则是不太一样。“娘,我想跟大哥一样,跟少傅读书求学。” 秦长安垂眸一笑,转头对着身后的翡翠說道。“先把点心送进去。” “是。”翡翠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师父周奉严曾经在她去医学院,考察半年一次的考试时候,曾经问過她,是否想過在自己的孩子中,挑选一人亲自教授他学医,继承自己的衣钵。 她考虑了许久,吐出四個字。“顺其自然。” 是啊,学医是她此生最大的爱好,也是她想用终生心血好好完成的一件事,只是,她想要的人生,不见得是孩子们想要的。 她四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学习认识百草,热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而非是爹陆仲强加在她身上的,正因为是自己提出来的,她才能坚持這么多年。 龙凤胎至今都五岁了,她在忙活药材的时候,他们虽然常常在外看着,好奇的問題也很多,但似乎只是一时兴起,问過就算了。 她只有龙琬一個女儿,若想把龙琬培养成下一個女医者,并非不可行,可是看龙琬一副被龙厉宠的娇气的模样,她就打消了這個念头。 倒是儿子龙潜,年纪不大,挺沉稳的,有时候還主动提出帮她一起晾晒药材,她跟他說起药材的名字功用,他也很认真地听着,不像女儿,很快就沒耐心了。 這样的观察下来,她认定若是以后龙潜說他想学了,至少還能学成点样子,至于女儿嘛,她是真的不指望了。 再說了,這世间每一個人,各有各的活法,有人一无所有依旧乐天知命,龙琬上辈子不知道攒了多少福气,才能当他们的女儿,既然女儿无心于此,她又何必赶鸭子上架。 养一個天真浪漫的女儿,似乎也不算太坏,毕竟龙琬這孩子,当真是人见人爱的,谁也舍不得对她說一句重话。 “阿潜,你先在這裡看着妹妹,娘进去跟少傅說两句,等一会儿。”她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浅笑盈盈地說。 “好。”龙潜乖巧地答应,朝着妹妹伸出手,两人相亲相爱地牵着手,让人欣慰的是,龙凤胎生下来之后,就一直相处的很好,龙潜从未欺负過自己的妹妹。 不光如此,龙潜对這個妹妹很是包容疼爱,龙琬虽然有些娇气,却不跋扈,是整個皇宫每個人恨不得捧在手掌心的小公主,或许他们之间当真比一般的兄弟姐妹更多了心灵上的契合,往往龙琬一個眼神,龙潜就能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见了谢敬之,秦长安询问了长子最近的情况,老太傅去年就离开皇宫了,正如龙厉所言,自从那次逃课烤红薯事件之后,龙羽却反而学习认真了许多,甚至在老太傅走的那天,亲自去送人,還哭的稀裡哗啦,连老太傅看的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那一日起,秦长安想,儿子是真的开始懂事了。 這一年裡,龙羽在读书上越来越精进,而谢敬之又是出了名的严厉,即便如此,她却再也沒听到龙羽私底下对少傅的抱怨,這一点,让她咂舌,更让她欣慰不已。 “皇后娘娘,大皇子最近很是勤学,您請放心。” 她弯唇一笑。“听皇上說,羽儿对兵法很有兴趣,对嗎?” “娘娘,這是好事。身为帝王者,虽然不见得必须亲自征战东西,但兵法若是能融会贯通,可以开拓一個人的头脑,使之更有远见。” 她下颚一点。“我赞同少傅的见解。” 简单說了几句,在一旁花厅吃完了点心的龙羽走了過来,见到秦长安,脸上瞬间有了欢喜。 “母后!” “读了一天书,是不是肚子饿了?” “是啊,母后来的真及时,红豆汤圆很美味,就是少了点。”龙羽不再端着小大人的模样,在秦长安面前,他還能是個孩子,但是在父皇面前,他就不能如此撒娇了。 龙羽是天生的铁胃,吃的不少,几乎什么都吃,不過随着他年纪增长,身子抽长,不再是過去那個圆乎乎的小胖子,加上那张让人惊艳的俊俏五官,的确跟龙厉越来越相像。 至少,跟秦长安第一次见到龙厉的少年时期,已经有八分相似,就连她瞧着,偶尔都会陷入遥远的回忆,忍不住赞叹這血浓于水的力量。 “還有一個时辰就吃晚饭了,点心就是给你垫垫肚子的,你還想吃饱啊?”她神色一柔,跟儿子调侃。 时光流逝,证明了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龙羽虽然有点古灵精怪,但還好沒有养成龙厉偏邪的性情。 只是,每当看到儿子如此认真读书,他家老子却打着主意要儿子早点接管国事,好让他们可以出去游玩……她就难以克制地新生内疚,总觉得他是被他老子坑了,坑的很惨。 “羽儿,以前你小时候的事情,還记得嗎?”她小心试探。 龙羽沉吟许久,才說。“大多不太记得了。” 秦长安的心,暂时落了地,也是,当初他们說了十年之约的时候,龙羽才两岁大,两岁的孩子的确還未懂事呢。 “不過,我只记得一件事。”龙羽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事?”她心中咯噔一声。 “這是我們的秘密,母后,对不对?父皇答应我,等我长大后,要带我去看大海呢!因为不能带弟弟妹妹,所以我连他们都沒說。”說起這件事,龙羽的眼底冒出了火光,那双眼睛闪闪发光,一脸难以拒绝的期望,看的秦长安心口猛地紧缩了下。 秦长安扯出一道笑。“原来你還记得啊。”她就是狠不下心来說谎,儿子這么耿耿于怀,可不就是放进心裡去了嗎?她若是跟龙厉一走了之,儿子心裡该有多难受? “母后,你在想什么?”龙羽仰头看她,总觉得娘亲的表情有些讳莫如深,迟疑地追问。“该不会是父皇反悔了吧?” 话音刚落,龙羽的眼眶就微红了,秦长安心一下子软了,手掌贴上他俊俏的面庞,笑道。“父皇答应你的,当然会办到。” “嗯,可是弟弟妹妹们看不到大海,好可惜。等他们长大了,我让父皇也带他们去……”龙羽早已浸淫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大海是他年幼时候的美梦,這個美梦让他愿意专心读书求学,盼着自己早早长大成人。虽然对弟妹们有点愧疚,但他還是不忘帮弟妹们寻求福利。 秦长安俯下身子,三個孩子的性格南辕北辙,正如每個孩子都是她怀胎十月,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希望孩子们获得快乐,却又不可避免要他们尽早学会承担属于他们的责任。 一時間,她五味陈杂,百感交集。 其实呀,弟弟妹妹看着龙羽已经是個大人了,可是,在她面前,還是半個孩子啊。 她如何忍心,戳破他期盼多年的梦想呢?她比任何人還清楚,那种落寞失望的感受,是多么难熬。 从腰际解下一個东西,她压下身段,亲自系到龙羽的腰带上,龙羽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忍不住叫了声。“母后,你這是?” 那一枚玉佩,他是知道来源的,听說是当初父皇追求母后的时候,给了她這块上等玉佩,上头雕刻着麒麟图纹,称之为麒麟玉,是一块通体血红的玉佩,更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定情信物。往日裡,母后可是很爱护這枚玉佩的,几乎每天都不离身,身为皇后,她身上的首饰只有几件,唯独腰带上一定会系着麒麟玉。 “羽儿,自打你還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常常喜歡把玩這块玉佩,過了年你就八岁了,母后把這块玉佩送给你当礼物。” 龙羽当时真是愣住了,父皇当然送给母后不少珍宝,可是麒麟玉的意义重大,他当然喜歡,可是却不太敢要,生怕父皇雷霆大怒。說起来,几年過去了,父皇母后不但是容貌上沒有太大的改变,感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恩爱,這样的恩爱感染了他们几個孩子,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很好。 “最近你表现很好,功课上也用心,理应受到嘉奖。” “可是,這是父皇送给母后的信物……父皇那边……”龙羽面露难色,不管他几岁,他对父皇的敬畏之情从未减少,他已经七岁了,可是上次让父皇不爽快的时候,父皇還当着众人的面,赏他一记火爆的栗子呢。 如果知道他抢走了送给母后的定情信物麒麟玉,父皇会不会把他的腿打断?!他光是想到,都觉得瑟瑟发抖。 沒办法,他从两岁的时候,其他琐碎事情,或许沒啥印象了,唯独有一件事,自己小小年纪就引以为鉴,那就是自己摊上了一個脾气时好时坏的父亲,家裡的女人才能得到父皇的宠爱,比如母后,又比如年幼的妹妹。 “你父皇那边,当然是母后来出面,绝对不会让父皇为难你的。”她微微一笑,那张脸上依旧光洁娇美,就连眼角都甚少细纹,明明已经二十七岁了,但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外人只会认为她约莫才二十岁。 话音未落,她的动作利落,很快系好了,上下打量了一下,龙羽今日身着宝蓝色的长袍,身段修长,腰际挂着一块正红色的麒麟玉,的确很相称。 秦长安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知何时开始,那個印象中活泼好动,又喜歡爬上爬下胃口很大的胖小子,马上就要长成巍峨少年,肩膀也渐渐坚硬,像是個小男子汉了。 “母后還有一個要求,就是這块麒麟玉,是我們之间的一個信物。不過這個信物,在四年之后,才能生效。四年后,跟父皇母后提出一個心愿,這個心愿只要是我們能够为你实现的,母后一定会力排众议,一定会答应你。” 龙羽低声呢喃,若有所思:“四年之后?”那时候,他可要十二岁了。而且,他暂时不知道,自己還有什么心愿未曾达成。 “到时候,說不定你就有其他的想法了呢?别急着拒绝母后。”她的眉眼尽是笑容,跟龙厉去出海,是龙厉這個大男人的心愿,可是一旦他们出海,沒有小半年是无法回来的,群龙无首,长子龙羽是注定要被留下来的。可惜,她一边是妻子,一边是母亲,不能一次兼顾双方,但是不能忽略了儿子多年来的憧憬,因此,她提前几年,把麒麟玉交给儿子当信物,到时候,用麒麟玉来交换一個心愿。 若那时候,儿子還是念念不忘要出海,他们已经回来了,大可成全他。当然,若是他提出其他的心愿,她也愿意尽量满足。 当天晚上。 龙厉用完了晚膳,打量着窝在榻上看医书的女人,总觉得她今日身上少了点东西,這种感觉十分奇怪,惹得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三十有二的他,依旧不曾蓄胡子,正因为自家女人不喜歡他留胡子,他的下巴依旧光滑,因此,看上去时光不曾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看了半天,总算看出了名堂,他开门见山地问。“今天你沒戴麒麟玉?” 秦长安沒想骗他,放下了书籍,直直地望向他。“我把麒麟玉给羽儿了。” “给羽儿了?为什么?”龙厉的脸色沉下几分。“這小鬼跟你讨的?他想要玉佩,库房裡一大堆,朕记得他身边也有好几块,为何偏偏要你的东西?” “错了,是我主动送给羽儿的。当初麒麟玉是先帝给你的宝贝,眼下羽儿是你的长子,给他是理所应当的。他以后成亲了,有了儿子,還可以把麒麟玉转送给我們的孙子,一代代传下去,成为我們的传家宝,不好么?”她怡然自得地回应。 龙厉似乎嗅闻道一丝诡异的气味,他抬了抬眉头,拉過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正色道。“這么简单?” “唉,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虫么?”秦长安笑着叹气,端正了身姿,将自己的担忧一一說出。 龙厉听了,秦长安的担心的确有点道理,他這個当老子的,当年龙羽才两岁,他是一点也不心虚地出卖了自己懵懂无知的傻儿子。 不過如今傻儿子长大了,不傻了,他们在几年后,的确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走的潇洒,可是他们回来之后,估计儿子要跟他们生气了。 他固然喜歡捉弄别人,但龙羽是他的种,在龙羽成长過程中,他虽然严厉,還不忘偶尔捉弄一下儿子,這是他的乐趣。 眼下距离他们的十年之约,只有短短三四年了,先哄哄儿子,才能让儿子以后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继承人。 “既然你都答应他了,那就這么着吧,反正以后整個江山都是他的,朕想他不会提出什么让人为难的要求来,让朕难做。” 秦长安沒好气地在他胸膛上拍了下。“你骗了儿子,给你当牛做马的,還有脸在這裡說风凉话——” 捉住她的手,龙厉身子往后仰,把她抱在怀裡,气定神闲地說。“儿子迟早要成为男人,既然入了龙家的门,就要当龙家的子孙,就算我們不在他身边,那些内大臣,也会帮他一把,并沒有你想的那么难。” 她抿了抿唇,不說话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半响,重新开口。“小夕今年都十九岁了吧,进了军营足足三年,這個月休沐回来,我打算让他进宫住几天。” 龙厉不置可否,那小子的确有点韧性,虽然无法在二十岁之前成为将军,但他学了六年武艺,是陆青铜亲自提拔起来的徒弟,在军营当個小副将。不過陆青铜曾经在自己耳边提過,再過几年,小夕的确還有不少潜力,朝中有几個年纪大的将军要辞官,如今正是挖掘年轻人的时机,想让他留意一下。 秦长安对于小夕,一向是把他当成是弟弟一样看待,但小夕跟龙厉则不太对盘,這几年一贯如此,后来小夕去了军营,两人碰不到面,则是好了许多。 這几年内,周边无战事,去军营磨练是为了增强体魄,熟悉军营生活,但是沒有人需要去战场上洒热血,這反而是国家的福气。 半年后。 昨日,龙厉非說要带她出来游玩,两人到了郊外,马车停下来,她看了一眼,四周有些荒凉,见不到什么出色的景致,实在不太清楚龙厉再打什么如意算盘。 他取出一條黑色绸带,系在她的眼睛上,继而拉着她的手,嗓音有笑。“走吧。” 秦长安虽然心情忐忑,還是笑了。“你可别给我带到坑裡去。” “朕当然舍不得了……”他给秦长安准备的,是一個小小的惊喜,一转眼,他都到了而立之年,而秦长安也在宫裡整整六個年头了,拘着她够久了,他可从未放弃過夫妻之间這点情趣。 走了一阵子,她虽然无法看不到,但隐约觉得空气裡更加湿润,仿佛是到了河边,夏风徐徐吹過,倒是解了夏日的闷热。 “来,往前跨一步。”龙厉紧紧地牵着她,有着常人无法见到的耐心。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自打自己十九岁嫁给他,两人一道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若說她此刻最信任的人,她一定是把龙厉放在第一位的。 說句可笑的,就算面前是個坑,她也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往前走了。 脚下踩着的地方,让她身形不自觉微微摇晃,随即她敏锐地听到些许细微的水波动荡的声音,心裡落了几分明白,想来,他是带自己游船来了。 不過,即便心裡猜到了,老夫老妻還能有這份闲情雅致,她自然不能太早戳穿,想当初刚成亲的时候,龙厉总是說她不懂闺房情趣,不過,就算她是個木头,在這么多年的某人调教下,多多少少明白他为何乐在其中了。 龙厉扶着她小心坐下,紧接着,她感受到小船在动,心中咯噔一声,毕竟,他们就算游湖,多半是坐的豪华的画舫。 只是小船晃晃悠悠的,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小船過度倾斜,生怕自己下一刻就掉到水裡去了,两人水性都不错,该不会他准备的惊喜,就是到水底游一圈吧? 如果是這样的惊喜,那還真的挺……特别的。 只是,又過了一会儿,秦长安還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哪裡来的船夫啊,這是橹船呢,還是摇篮啊。” 龙厉的嗓音略显紧绷:“马上就到了,忍着点。” 她轻轻应了一声,夏夜裡,坐在船上吹着凉风,這小木船晃着晃着,渐渐地沉稳了许多。 “好了。”龙厉走到她的面前,解开了她眼睛上的绸带,她缓缓睁开眼,脸上的笑容一分分地流逝。 他们此刻,并非在湖中央,而是在一片芦苇丛中,裡面有一只扁舟,而船上也沒有她刚才嫌弃划桨技术不過关的船夫,只有他们两人。 刚才摇船的,居然是他?! 但是,真正让她惊喜的,是下一幕—— 此刻,天已经黑了,越来越多的萤火虫从芦苇中飞出来,犹如星光璀璨,照亮了這一片天地。流萤飞舞,微风轻抚,這一幕情景美的让人窒息,秦长安隐约有种感觉,這样的景色会让她记住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