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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跟他抢媳妇?

作者:未知
双石城。 一個身着绛色长袍的男人,袍子不算簇新,却也干干净净,沒有半個补丁。 他定定地站在一個宅子面前,他的长相偏斯文清瘦,眉心处有一颗红豆大小的红痣,颇像是那尊观音佛像,二十七八岁,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看上去挺好相处。 這座三进的宅子,有些年头了,上头挂着两個褪色的红灯笼,写着“元”這個字,很显然,這裡住着的一家人,姓元。 他花费了六七年的時間,周游列国,走遍了哪怕是他還是皇帝时候,不曾看過的东南西北,每個角落。 他并未花费心思打听金雁王朝京城那对帝后的消息,但這几年来,龙厉的确是個有作为的国君,国家欣欣向荣,蒸蒸日上,一片大好形势。 他天涯海角几乎都去過了,最终才回来了這個城池,只因這裡是他的最后一站,也是一百多年前,诺敏香消玉殒的地方。 這個宅子他有印象,他還是赫连寻的时候,远在京城知道了诺敏死去的消息,明明到了双石城外,却近乡情怯,无法接受她的死讯,更无法走入她住了短短大半年的宅子。 一百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他也早已不再是原本的模样,這回到了這儿,他不想再让自己那么怯懦无用。 “公子,你站在這裡有一会儿啦,是要找人嗎?”一個刚买完菜的大妈热情地问道。 “這是元家嗎?” “对啊,不過白天老元家的儿子媳妇都去店裡啦,家裡可能沒人吧,要不你去店裡看看?” “他们是经商的?” “是啦,元家是做酱料生意的,我們双石城的酱料店铺远近闻名,足足有五六十家,不過老元家的生意更好呢,人也老实,我家吃的酱,也是从他家买的,都是老顾客了。他们店铺就在前头,我正巧顺路,带你去吧。” “多谢大婶。” 两人說话的功夫,就到了店铺的面前,双石城是個民风淳朴的城池,有名的特产就是酱菜酱料之类的小东西,称不上富饶,那條街的确多是酱料店,空气裡也充斥着各种香气。 铺子不算大,门面也不讲究,不過客人却有十来人,一对夫妻约莫五十岁,正在忙碌地打包酱料。 “一坛黄豆酱,三十文,您拿好了。” “您要什么?腐乳酱啊,好嘞,四十文——” “媳妇,再去拿几坛子虾酱出来,客人等着要呢!”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些客人,夫妻俩坐下来,稍做休息,這才留意到缓步走进来的裴九,元有志急忙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客人,要买些什么?” “我赶了一天的路,還未吃饭。”裴九温文有礼地說,說着,一手搁在自己的腹部,略显狭促。 按理說,人家是开酱料店的,可不是开饭店的,哪有让人进来吃饭的道理,酱料倒是有七八种,可是酱料不是甜的就是咸的,哪裡能吃饱肚子呢? 遇到這样莫名其妙的客人,夫妻俩并未把他赶走,元家媳妇反而主动把他拉到狭小的店铺裡来,“公子,你若是不嫌弃,我們這裡還剩下几個馒头,沾着我們的黄豆酱,好吃得很,又管饱。” “那就多谢老板娘了。”裴九也不客气,坐在长板凳上,一手抓着白面馒头,沾了黄豆酱,狼吞虎咽起来。 老板娘笑了,這架势,可不是一整天沒吃了嗎?她非但不生气不嫌弃,反而耐心地倒了一杯清茶,放在裴九的手边。 “若是渴了,喝点茶。” 裴九不說话,连连点头,元有志憨笑着,依靠在墙面上,拿着手裡的小册子,清算着今天的生意。 刚招呼了一大波客人,马上太阳下山了,這会儿几乎不会有客人了,他缓口气,一個时辰后就可以关门打烊。 连着吃下了三個馒头,裴九总算饱了,他捧着茶杯,文雅地喝着茶,茶水很一般,但有种甘甜。 “老板娘,你家的黄豆酱真是很香。” 从腰际掏出一個碎银子,他搁在桌上,元家媳妇却推脱了,爽朗地大小。“不過是几個馒头,還是自家做的,不值钱,公子你恰巧饿了,我就是给了点吃的,這算不了什么。人啊,谁還沒有個难处?难道街坊们渴了,到我這裡讨一杯茶水,我還得跟他们斤斤计较算那几文钱嗎?光是你夸我家的酱好吃,這就够啦。” 裴九点点头,刚才那位大婶說元家人老实,看来是真的,如今商人大行其道,但也不乏有人的眼睛只看得到银子,十分爱财,然而他们虽然经商多年,却還是不曾褪去双石城人的本性淳朴。 “老板娘,你快人快语,对人实在,如今沒有客人,不如你我聊聊吧。双石城的酱料生意,有多少年了?” “你是外乡人吧,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老板娘一脸骄傲。“我們老元家的酱,别的不說,是双石城唯一的一家百年老店。一百年前,双石城的特产可不是做大酱的,我們的老太爷三十岁的时候开了第一家酱料店,如今双石城做大酱的作坊不少,可是呀,我們家可是有独家秘方的,尤其呀,我們有一味酱,是别人怎么也做不出那种味道的。” “什么酱?”裴九深表兴趣,两手撑着下颚,听起故事来。 這几年,他游历天下,看到了许多不同的风土人情,也听来不少有趣的故事,亦或是双石城曾经是诺敏辞官隐退的地方,他仿佛觉得诺敏也在他的身畔,跟他一道穿行在古老淳朴的街道之中……只是他很好奇,诺敏還在的那個时代,双石城又是什么样子的? “牛肉酱,保管你吃了啊,怎么也忘不掉——”老板娘格外热情,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 “老板娘,我买,尝尝。”裴九把那個碎银推過去。 “我给你挖一勺来,吃了喜歡,你再买,我們做生意啊,从不强买强卖,公道自在人心。” “好,麻烦了。” 老板娘爽快利落地随手抓了张面皮,沾了满满的牛肉酱,塞到裴九的手裡,动作豪迈的很。 “味道怎么样?” 裴九咬了一大口,他在草原上长大,但是后半生成了一国之君,精致的饮食吃了半辈子,无论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 這一辈子,他反而活的很粗糙,也许是无心于此,也许是自我惩罚,几碟小菜,一碗水酒,就能解忧。 老板娘嘴上的那一套,他本来是不以为然,随意捧個场罢了,毕竟他虽然并不富裕,却也沒這么厚脸皮在人家店铺裡白吃白喝。 他品味着嘴裡面皮的滋味,一瞬间,脑子裡居然是空白的,他的心在不知不觉之中,狠狠地抽搐了下。 “這味道让我觉得很熟悉,更让我想起了一個人……” 他已经许久不再刻意回想上一世跟诺敏的那些点点滴滴了,诺敏已经离开,她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他就替她去看看她因为征战东西和在朝为官不曾有時間去看的山水风景,他常常笑,是因为心裡当真不再苦涩。 或许下辈子的事,他已经无法确定,但他宁愿相信,他们之间,還有一世缘分。 只是吃到這口卷了牛肉酱的面皮之后,他居然一瞬间浮现出一個画面,那是他们在沙场上厮杀结束后,两人背对背靠坐在树下,脸上還有未干的血痕,分享一块冷冰冰硬梆梆的牛肉烙饼。 诺敏浑身骨头都酸痛着,但她還是故作平淡,轻描淡写地說。“等我們闯入中原后,饮食口味也会完全不一样吧,听說中原人吃东西比我們草原人讲究多了——赫连寻,我小时候,阿爹从中原带回来一坛酱,涂抹在烙饼上,哪怕不放牛羊肉,都很香呢。” “酱?” “是啊,要是這块牛肉烙饼能沾点酱,肯定更好吃。” 赫连寻沉默了。 诺敏又說。“赫连寻,以后我要是年纪大了,上不了战场,当不了将军了,我想开一家店,一家专门做酱的店铺。其中最有名的酱,就用我們草原的牛肉来做,名字就叫牛肉酱,怎么样?” “不怎么样。”年轻的他,仰着头,闷闷地說,不知道是因为她說她会有一天不当将军离开而不快,還是因为想到她终有一日要开始自己的生活而不喜,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他甚至来不及细细品味,寻找源头。 她缓缓闭上眼,笑了,低沉的嗓音透出些许疲惫和嘶哑。“你懂什么?等以后,我的店开起来了,你一定要来捧场,当我第一個客人。” 当下他是如何回应,是否回应,他的记忆当真有些模糊了,毕竟,真的過去太久了,一百多年了啊……太遥远了。 “公子!公子!”老板娘见他眼角闪烁着泪光,一副沉寂在思绪之中的孤寂姿态,急忙摇醒了他。 “我沒事。”他敛去眼底的落寞,又恢复了原本的笑容。 “是啊,很多人都說吃了就想家呢。說起来,這裡面還有不少故事。我家老太爷啊,曾经是個乞儿,后来一路乞讨到双石城,当地的老乞丐们总是欺负他,好不容易他讨到一個鸡腿,被他们追着打,不单饿得要命,而且被打的半死。那时候又是冬天,他在角落裡冻得瑟瑟发抖,身上還有伤,原本是熬不過去的,不過遇到了個贵人,把他带回自己的家,不单给他治病,加上贵人沒有成亲,還把他当成义子。” 裴九听的满心激动,這位贵人,可不就是诺敏嗎?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掌,猛地捏成拳头。 老板娘继续說道。“這位贵人据說,還是個将军呢,听說是得罪了那时的皇帝,才会离开京城,来了双石城落脚……老太爷跟着她生活,把她当自己的娘一样敬重,她請来了老师傅,想开一家做酱料的店面,這牛肉酱就是贵人跟老太爷一起做出来的,老太爷记住了這個手艺,也做好了一辈子在贵人身边打下手的打算。只是沒想到,一年還不到,贵人突然死了……這位贵人沒有任何亲人,虽然贵人后来被厚葬在京城,但老太爷還是为這位贵人守着這個家……再過了两年,老太爷就开了這家老店,而且,這门手艺也就一代代传了下来。所以,我才說我家的牛肉酱,是有秘方的,老太爷說,当日贵人說,她在等一個人,她想要那個人吃到她酿的牛肉酱,她更想有個家……” 元有志对自家话痨的媳妇看不過去了,总算吭声了。“你說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人家公子說不定原本高高兴兴的,被你弄得都笑不出来。” “我又沒骗人!這事本就是真真切切的!老太爷還在世的时候,可是常常說這個故事,還教子孙们不能忘本,遇到有困难的人一定要伸出援手,做酱料更不能偷工减料,绝不能砸了贵人的這块招牌。” “元老板,老板娘,你们别吵了。這個故事我相信是真的,更觉得动容,其实這個故事,不见得是悲剧收场。說不定,那位贵人最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而那個人,也尝到了她做出来的牛肉酱的味道,或许,他们還会有下辈子,成为真正的夫妻。”裴九笑着說,只是眼底已然生出一片水雾,雾蒙蒙的,让他无法看清面前的中年夫妻。 “這一坛子牛肉酱,我买了。” 当裴九拎着酱缸离开,老板娘才意识到什么,猛地追了出去。“公子,牛肉酱只要七十文钱,你给了三两银子,太多啦,你等等,我给你找钱。” 裴九笑笑,沒說什么,老板娘折回去找钱的时候,他却已然往前走,很快,身影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唉,人呢?”老板娘找了一圈,只能回了店铺。“這公子看着挺面善的,怎么也不等我就走了呢,是有急事嗎?只能等他下次再来买酱,我再找他钱吧。” “面善是面善,不過他的话,我沒听明白——”元老板嘟囔一声,打烊的时候到了,他开始收拾东西。 “对了,老元,你還记得那位贵人姓什么嗎?”老太爷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是他生前总喜歡把這個故事翻来覆去跟子孙们讲,仿佛要把這段過去流传下去。 “不太记得了,反正那個姓听少见的,是那還是南?”元有志一拍后脑勺:“好像姓洛?” “老元,你什么记性啊,我听着怎么像诺?诺什么来着?” “得了吧,你又不认字,天底下哪有姓诺的?” “哼,你才老糊涂了呢,老太爷明明說的是诺。” 就在老夫妻日常拌嘴的热闹声音中,两人收拾了元记酱料铺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道回家去。 双石城,当夜下了一场大雨。 裴九从当地的酒馆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买了酒,却只喝了一杯,不知为何,他明明酒量不差,除非往死裡灌醉自己,根本不至于如此茫然。 他捧着怀裡的东西,不知道的,還以为他抱着自家祖宗排位,殊不知,那只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黑色的酱坛子。 一路上,他纵然自己淋着雨,也不愿雨水打湿這個坛子,他将他紧紧抱在胸口,最贴近自己心脏的地方,仿佛抱着诺敏的灵魂一样,让她可以贴近自己的心跳……他视若珍宝,抱的那么紧,那么紧…… 他本以为在双石城,诺敏曾经生活的痕迹,早已被漫长的时光冲散了,但命运永远都是不可捉摸,在他跟诺敏又分开好几年之后,居然還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關於她的故事。 他快步走到天桥下,然后站定,雨水不停地落入河裡,看上去,雨势不会变小。 原来,诺敏死前是打算在双石城开一家酱店啊,這么小的愿望,還未实现,就被结束了性命,好可惜。 她一個女将军,他一直笑话她沒什么女人味,不会下厨,不会女红,不温柔,可是,在她的父兄全在战场中死去之后,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啊,她终究是個女人,也想有個家,有個温暖的家。 因此,她才用那双满是茧子的双手,做起了酱,做出了他们在战场上吃過牛肉烙饼相似的味道,也彰显了她愿意为了家洗手作羹汤的决心…… 她,死前的她是多么孤独,她一直在等,哪怕她跟自己决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作势要一刀两断,却還是希望自己追到双石城来,挽回他们多年的感情。 而這样的心情,就算他们重逢的时候,单独相处的那七天裡,诺敏也不曾說出来。 或许,曾经的执念在两人跨越时光后的重逢后,变得那么苍白无力,幼稚可笑。 毕竟,她认为,站在当下,把握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他浓眉微拧,苍白的唇紧抿,那双杏仁般的幽黑眼眸深处有着强烈的情绪在翻涌着,身上的衣袍被汗水和雨水浸透,胸膛起伏着,自鼻翼间呼出的气息紊乱又灼热,看样子是一路快走而来。 那一夜,在无人经過的雨夜,裴九站在天桥下,紧紧抱着那個酱坛子,无力地蹲下身子,痛苦不已,泣不成声。 …… 這天,父子俩穿着一大一小同款的红色华服,一大一小的脸孔像是一個模子印出来一样,龙厉双臂环胸,龙羽也不甘示弱,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父皇,母后最近不太高兴。”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了?”龙厉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最近少傅在母后面前夸我了,弟弟跟娘亲学医学的很认真,妹妹也沒惹事,我們三個都很乖,母后還是不开心,一定是父皇跟母后吵架了。”龙羽一脸坚决。 话音未落,一個毛栗子就毫不收敛力道地砸在龙羽的脑袋上,他顿时疼得眉头紧蹙,额头的那一朵樱花般的红色胎记,气呼呼地瞪着龙厉。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翅膀硬了是吧。”龙厉哼了一声,眼神转为阴沉犀利,明明儿子才九岁大,小时候看了他還是满心顾忌,如今倒是一天比一天胆子肥了。 龙羽不依不饶地问道。“父皇是不是想选妃了?” 龙厉闻言,脸色瞬间沉下,嗓音紧绷,皮笑肉不笑。“哪個不要命的敢這么造谣?” “反正……我就是听說了!您别管我从哪裡听到的!什么婆娑国的想跟我們互通有无,還想把人家的公主送過来给父皇当妃子!”龙羽梗着脖子,這一番话几乎是喊出来的,是真的担心,眼睛红红的,像是一只委屈的兔子。 那個婆娑国离他们很远,還隔着一片海,据說那裡执政的是女王,而且他们的长相跟他们很不一样,皮肤很白,头发是黄色的,眼睛是绿色的,個头很高大……可是他们会把公主跟很多黄金一起运過来,他父皇该不会动摇了吧!一定是的!不然母后怎么会满腹心事的样子呢! 這么一想,小男子汉的心裡就不乐意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或许是自己见過最俊美的男人,而且,父皇明明就三十四岁了,但看上去還像是二十几岁的男人,他不像别人一样留胡子,更显年轻,這么多年都不老,实在太可怕了……就像是,老妖精,嗯,对! “你這小兔崽子,脑子裡装的是什么?朕還以为你有点小聪明,简直太蠢了,蠢钝如猪!”龙厉一手捏着龙羽的耳朵,怒斥一顿,不顾儿子哇呀呀的叫喊声,他更加生气,平日裡不太对儿子动手,不過這次,他实在气不過,不管了! “父皇大坏蛋!你不能娶别人,不能让母后流眼泪!”龙羽的耳朵通红,记忆中父皇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很少动手,沒想過父皇真是心狠手辣,虎毒不食子,哎呦呦,真的太痛了,他为了母后的幸福敢于谏言,会不会牺牲了自己一只耳朵?! 龙厉的脸都黑了。“朕什么时候說過要娶那什么国的公主?婆娑国女权当道,朕再怎么也不可能娶一個野蛮的女人作威作福!再說了,婆娑的女人皮肤白,头发黄,眼睛绿,长的跟鬼一样,谁稀罕?你如果稀罕,给你招来当你的童养媳!” “我不要!我以后要找,也要找跟母后一样的!”龙羽跟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一样,也回以咆哮。 “小兔崽子,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這世上你母后只有一個,沒有跟她一样的,而且老子已经把你母后娶了!你就干瞪眼吧!想都别想!做你的白日梦去!”龙厉這几年修身养性,脾气当真是很收敛了,不過這一次,他怒气翻涌,只因被儿子踩了他的底线,抓過身段修长的少年,龙羽沒有学武的底子,自然被龙厉一把抓住,還沒等他明白呢,就已经啪啪在儿子屁股上打了三五下。 因为太生气,言语之中连朕的自称都抛之脑后,他阴着脸,眸光裡满是怒火,不明白自己其他两孩子都是乖巧可人,怎么就单单折腾出来龙羽這個小混蛋?!可是,他還要指望這個小混蛋成为他的继承人,自己才能跟秦长安一道出去享受两人世界! “皇上。”正在父子俩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秦长安的声音,她看着這一幕,也将父子俩的对话全都听进去,可是,這算什么事啊? 儿子被龙厉按在石桌上,狠狠地打屁股,龙羽的眼睛红红的,就是咬着牙不肯掉下一滴眼泪,可是一脸委屈,她怎么看得下去? 龙厉猛地一转头,就看到了秦长安,身子僵硬,手掌停留在半空中,好似发烫一般,猛地收回来,藏在自己背后。 他同样红着眼,不過,是气红了眼。 秦长安俏生生地站在不远处,三月的阳光温柔地撒在她的身上,愈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這么多年過去,她仿佛還是他记忆中的那一株水仙,亭亭玉立,清新明媚。 见到他收回了手,秦长安才露出淡淡的笑容,很快朝他走来,像是迎接归来的丈夫一般急促。 他微微一怔,看着她一步步走過来,在他面前停下。 不過,她却是冲着儿子去的,把龙羽从桌子上扶起来,埋怨地說了句。“羽儿如今大了,都九岁了,你怎么能這么打人屁股?”龙羽是太子,又不是无知小孩,孩子大了,也渐渐要面子了。 “就算他九十岁,也是朕的儿子,朕還不能打他了?!”龙厉哼了一声,心裡很是不爽快,“也不知道听谁碎嘴,敢到朕面前张牙舞爪,胡說八道,朕心情很不好!” 不過是打屁股,打了几下而已,那小鬼装什么委屈?!屁股上都是肉,根本就不疼,好嗎? “母后,我疼……”龙羽巴巴地看向秦长安,欲哭无泪。 闻言,龙厉额头的青筋凸出,几乎要断裂,這小兔崽子,倒是会博同情!他恨不得再踹一脚!让龙羽知道什么叫真的疼! “羽儿刚才說了什么?”秦长安轻轻拍了拍龙羽的后背,转向一脸怒气的龙厉,神色淡定。 “你自己问他!”龙厉倨傲地转過身去,懒得解释。 “羽儿,你自己說。”秦长安只能转向一旁异常沉默的儿子。 “母后,沒什么。”龙羽诡异地保持沉默。 秦长安很快明白了,這件事必然跟自己有关系,所以,龙厉是不屑解释,而龙羽则觉得不能解释。 “羽儿,走吧,我给你抹点药油。” “不,母后,我自己来——”他不是孩子了,再在母后面前露屁股,很难看呢。 “行了,我让你弟弟给你涂药。”秦长安沒好气地笑了。 见秦长安完全不理会自己,龙厉独自站在院子裡,薄唇抿成一线,直到许久之后,他才走入栖凤宫。 龙羽此刻正趴在床上,帐幔放下一边,而弟弟龙潜正在查看龙羽屁股上的“伤势”,他轻轻地說了声。 “大哥,除了有点红之外,看上去并不厉害啊。” “废话,被打的是我,你站着說话不腰疼。”龙羽依旧坚持,老二跟自己同样是儿子,可是从小到大从未挨過打骂,近年来還跟着母后学医,母后很细心地教导他,那些帝王之术和兵法韬略,对于老二而言,反而只需要知道個大概就好,不像他,总觉得学了這么多,以后就一定要用来算计每個人一样。 有时候,他反而有点羡慕单纯的老二。早知道,就把老二也一同拖下水了,說不定還不至于白白地挨了一阵打。 “好,好的很。”龙厉嘴角勾起冷笑,一声好的很,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龙羽顿时如鲠在喉,一张小俊脸憋得通红,任由弟弟拿着药油在自己娇贵的臀部上擦拭按揉。他下半身隐藏在帐幔后,不過上身却是暴露在外,轻易地看到父皇阴冷的表情,他冷冷睇了她一眼,自己莫名背脊一寒,后面的话再也吐不出来。 “大哥,好了。”龙潜正色道。 龙羽坐起身来,急急忙忙拉上长裤,空气裡到处蔓延着尴尬的氛围,可惜龙羽就是憋着一股气,沒一個人愿意开口求饶,而龙厉更是一语不发,连看都不看儿子。 “马上要下雨了,你们两個,去把院子裡的药草收到隔壁,洗了手過来用晚膳。”秦长安嘱咐。 “喔。”龙羽脸上沒有什么表情,但内心却把母后当成是及时雨,赶紧拉着弟弟溜之大吉,否则,他怕一脸难看的父皇会再度对自己下毒手啊。 一顿晚饭,吃的格外安静,除了蒙在鼓裡的宝宝完全不知内情,依旧笑嘻嘻地跟两個哥哥說话,一贯的沒心沒肺,天真无邪。 把三個孩子送走之后,秦长安自顾自地坐在榻上,榻上摆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摆放着一叠宣纸。 她正在拟题,试题已经出了一半,這份试卷考的是理论,半個月之后還会考一次实际的动手能力,包括最基础的望闻问切和针灸的能力。 七年了,医学院已经变得很成熟了,从她的一個念头,再到初具雏形,她跟周奉严一道摸索,關於医学院的考核和奖励,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规则。 而无论什么身份背景的学生,必须服从這個规则,有些官宦子弟知道這家医学院背后的靠山是皇后,也不敢再有任何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毕竟這位神医皇后要求严厉,铁面无私,真要被淘汰了,就是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人。 规矩立起来之后,一切就水到渠成,百善堂的名声大振,医学院办的有声有色,有模有样,就在去年,已有三十五人从百善堂回到自己的家乡,他们有的当大夫,有的经营药铺,其中不乏出色的学生,让秦长安颇为欣慰。 每年秋天,都会有一场考试,考试的试卷为了公平公正,跟所有的教课先生沒有任何关系,因此,出卷的人要么是周奉严,要么就是她亲自来。 龙厉在一旁看着书,但一行字也看不进去,他心不在焉地用眼角余光,再三瞥向一旁的女人,但她似乎太過专注,完全沒有留意到他的偷窥。她的笔迹透着女子少有的洒脱飞逸,时不时她還一手拖着额头,陷入沉思,想了一会儿,继续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奋笔疾书。 “咳咳。”他轻轻咳嗽一声,只是,秦长安却连头也不抬。 他不信邪,又咳嗽了几声,秦长安才幽幽地說道。“你喝口茶吧,润润喉。” 這女人!当真是老夫老妻,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就算他把肺咳出来,是不是她也无所谓!說不定,還会嫌弃他咳嗽吵着她出卷呢! 医学院是她人生中的一個心愿,如今办的红红火火,他自然也为她感到高兴,毕竟這是一件造福百姓,为她赢得民心的好事,当然,也让他倍觉自豪骄傲。只是,他還是不喜歡刚才她护着儿子的态度,好似笃定了他犯下過错,甚至连此刻也不愿多看他几眼。 “羽儿他——” 秦长安搁下手裡的毛笔,生生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婆娑国的事,羽儿毕竟沉不住气,你跟他好好解释清楚就行了。” “朕绝对不会再娶任何人。”他狠狠地瞪着她,仿佛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情意,不会轻易变更。 “我相信。”秦长安轻描淡写地回。 沉默了半响,龙厉又听到她开始写题,笔尖划過宣纸,发出细微的声响,不知哪裡来的怒气,他冷幽地冒出一句。“那件事,你還在怨我?” 此话落下,毛笔在宣纸上划過一道凌厉的痕迹,力气之大,将品质优良的宣纸划破,秦长安猛地抬眸看向他,眼裡仿佛有风雨欲来的宁静。 她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底深处,仿佛要洞察他的灵魂,从红唇溢出两個字。“沒有。” 龙厉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颀长身段往前倾斜,侵略性十足。“秦长安,婆娑国的信,朕已经让使者带回去了,互通有无可,贸易往来可,但要想通婚和亲,那就什么都别谈了。别說是公主,就是天仙下凡,朕也不要。” “知道了。”秦长安垂下眼,正想继续书写卷题,却被龙厉一把抱在怀裡,薄唇在她的额头重重落下一吻。 “這份卷子比朕還重要嗎?” “别闹了,后天就考试了。”她推了一下,却沒把男人推开,反而他把她横抱起来,她美目怒睁。 “龙厉!” “两個選擇,是到床上還是榻上?榻上也行,就怕你施展不来,明日再跟朕抱怨腰疼。”他恶狠狠地說,简直就是個魔头。 她气急败坏地在他腰际捏了几下,龙厉见她不回答,直接把人抱到床上去,翻来覆去,花费整個晚上,把她吃干抹净。反正,這么多年,她一向很难抗拒這個男人的撩拨,不過,到底谁是谁的克星,谁降服了谁,也沒有追根究底的必要了。 两人相处之间,仿佛還是跟平日沒有两样,该有的关怀不少,该有的亲密也挺多,但龙厉就是知道,秦长安的心裡有根刺。 而他也不太痛快,明明在床上他有任何要求,秦长安不曾拒绝,只是,他的情况却比欲求不满還严重。 毕竟,当年在秦长安心裡种下這一根刺的人,是他自己。 解铃還需系铃人。 看来,此事不能再拖了。 …… “父皇,您說的是真的嗎?”龙羽一脸喜色,心中讶异的很。 “当然,不要挡道。”龙厉推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一把,径自往前走,走了沒几步,竟不争气地停下来,又說了句。“赶紧去告诉你的弟弟妹妹。” “父皇,太好啦!我這就去!”龙羽喜不自胜,就连平日的仪态也早就忘了。 “对了,别忘了告诉你母后。” “知道知道!” 看着龙羽咧开嘴的开怀笑容,龙厉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勾起,虽然上回打了他的屁股,但幸好父子之间沒有隔夜仇,加上龙羽无论是读书還是骑射上头,表现的确令他满意,這阵子他很少责备儿子,眼看着儿子十岁的生辰就在眼前,他便提出了這個想法。 一是让三個久居深宫的孩子难得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二是为了彻底解开秦长安的心结。 “母后,父皇答应我,我們能出去玩了!這個生辰礼物好特别,我好喜歡,而且弟弟妹妹也能一起去呢。”龙羽犹如一只小麻雀,在秦长安身边咋咋呼呼的。 秦长安微微一笑,她正在翻看今年顾太山下药田运過来的药材,品质很好,今年的药材,又是一個丰收年。 “你父皇說了去几天?” 估计是去京郊,要么是去马场,她做好心理准备,来回也不過五六天罢了,对于孩子而言,却真是一個天大的喜讯。龙羽身为太子,要学的东西自然不少,前两年他学习骑射的时候,她是亲自在一旁教导,如今的他无论是骑马還是射箭,都不曾懈怠,但私底下,還是有一股孩子气。至于其他两個孩子,那就更别說了,即便他们不开口,秦长安也明白,孩子天性如此,绝对是向往外面的世界的。 “父皇說算上来去的路程,要有一個月呢!”龙羽极为雀跃,把弟弟龙潜拉到自己身边,跟弟弟勾肩搭背。“老二,一個月不用做功课,不用背诵那些艰涩的药理,是不是很高兴啊?你别在大哥面前总是端着那张脸,好歹也笑一笑嘛!” 龙潜一边帮秦长安将药材分類,一边云淡风轻地說了句。“学习使我快乐。” “啧啧,那就把你一個人丢在宫裡得了,我跟妹妹去!哼!”龙羽嗤之以鼻,明明才八岁的家伙,還装什么少年老成? “可以啊,我還有好多医书沒来得及看,一個月,怎么也能看三本了。”龙潜完全沒有恼羞成怒,正儿八经地回答。 “书呆子。”龙羽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们回了院子,自己整理要带哪些东西,三天后就出发了,到时候别手忙脚乱的。”秦长安嘱咐了一句。 “母后,我可以带书嗎?”龙潜问,龙羽满脸受不了,顿时翻了個白眼。大家难得出去玩,還是出一趟远门,這小子带什么书? “可以,不過,带一本就够了。该玩的时候,還是要玩,人要有张有弛,母后知道你认真就好——”她朝着龙潜笑道。“学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慢慢来。” “好。”龙潜会意一笑,暗暗地想,那就带一本最厚实耐看的医书吧。 三天一到,众人就出发了,孩子们一座马车,帝后单独一辆马车,随行的宫女带了两人,白银跟珍珠,除此之外,還有八個大内侍卫,他们身穿蓝色衣袍,做寻常人家的护院装扮。 秦长安也是到了马车上,才知道龙厉打算带他们去的,是一個叫做石门镇的地方,她沒听說過這儿,据說是在江南江北的交界处。至于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为何去一個沒什么名气的小镇子?难道這裡有什么别致的风景?她再问,龙厉却是再也不肯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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