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太岁
以前听刘瞎子說起那些憋宝牵羊的轶事,我都很好奇,很想知道真正的羊倌是怎么样的。
然而,现在的我,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唯独沒有好奇。
我很少怨天尤人,但之前发生的事,让我气得差点吐血。
自从上了大学,我很少回董家庄的家。
原因很简单,那盛载了我成长记忆的农家小院,对于现在的我来說只能是一种折磨的刑具。每次回去,我都要承受一次旁人无法理解和承受的冷清折磨。
我只是每個月回去打扫一下,打开门窗,把房子透透气。
可我沒想到,仅仅只是间隔了不到一個月,竟然有人把我的大本营,或者說把我的‘狗窝’布设成了灵堂!
我很想像桑岚一样,找個人,委屈的跟他說:我得罪谁了?为什么要這么对我?
可是,相对于委屈,我更想自己去寻找答案……
按照顾羊倌给的地址,一行人两辆车来到临县郊区的一处宅院。
开门的是一個十五六岁的少年,個子不高但很敦实,圆脸,蒜头鼻,年纪不大,眼睛却有些吊眼角。
听桑岚的父亲說明来意,他沒有把大门完全打开,而是有点鬼祟的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居然从身后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灯笼,挨個在我們脸前头照。
所有被照到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季雅云和桑岚更是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
這灯笼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糊的,有一股浓重的臭鱼腥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赵奇皱着眉头小声问我,這天還沒黑呢,他照什么照啊?
我让他别多问,事实是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在搞什么鬼。
少年把我們照了個遍,吹灭灯笼,拉开大门让我們进去。
這裡和普通的农家院区别不大,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院裡一侧的盆景格外嶙峋茂盛;還有就是院子一角的一口水井,井口被一块磨盘大的青石压得严严实实的,让人不明其意。
进了正屋,八仙桌旁的一把太师椅上,一個瘦小干瘪的老头正坐在上面,闭着眼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见老头眼皮也不抬一下,那個女人试探着小心的喊了一声:“顾先生?”
老头仍然沒睁眼,又抽了口烟,缓缓的說:
“你在电话裡說,你的女儿有难,我看在海山大哥的份上,才答应见你们一面。至于小福安的事,我当年已经跟你们說的很清楚了,再也休提。”
我姥爷的大名叫董海山,這一来我便清楚,眼前的這個老头就是顾羊倌了。
那個女人急着上前一步,“顾先生,小福他……”
顾羊倌脸一沉:“小雷,送客!”
见刚才的蒜头鼻少年上前,我连忙說:“老先生,您先别急。您說不提,咱就不提。”
“你是谁?”
“我叫徐祸,是桑家之前請来平事的阴倌,可我只会些野路子,帮不了她们,所以跟着她们来找老前辈帮忙。来的冒昧,唐突了老先生,請您海涵。”
顾羊倌摆摆手:“既然同是外八行的人,都懂得规矩,那還客套個什么劲,坐吧。老头子眼睛不行了,失礼勿怪。”
他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才转向那個女人,沉声說:“董家丫头,說說你闺女是怎么回事吧。”
桑岚這会儿像是横下心似的,看了我一眼,自己把這些天的经历說了一遍。
“就今天,我還被人配了冥婚!”桑岚委屈的說着,忍不住愤愤的抹了抹眼角。
顾羊倌听完眉头紧锁:
“鬼胎還魂术……沒想到现在還有人会這种邪法,冥婚也只是其中一個步骤罢了。借腹养鬼胎還阳,你就等同是他的童养媳……冥婚……冥婚……”
见他反复念叨‘冥婚’两個字,我迟疑了一下,說:
“用来配冥婚的灵堂,就布设在桑太太,也就是董亚茹的家裡。”
顾羊倌竟像是一点也不觉意外,摆摆手說:
“那是必然的,有人想借鬼胎還阳,除了要找八字相合的孕妇做生祭,要配童养媳,還必须要借太阴太岁来作法设灵堂。方圆百裡之内,也只有我在小福安床下种的那個太岁了。這样都能被找到,看来对方妖法不低啊。”
我皱了皱眉:“太阴太岁?”
“太阴太岁……”顾羊倌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神游物外,喃喃道:
“当年董家丫头两口子把小福安抱回董家庄,我听两人說,自从小福安出生,两人就大灾小灾不断,還几次差点丧命。我觉得奇怪,就替小福安量骨,发现他居然是煞体阴身,克亲近之人。我想他年纪還小,可以更改命格,就下功夫做了一番准备。可谁知当晚子时我正准备起坛帮他改命,忽然间阴风大作。等到阴风散尽,那……那……”
“老人家,别激动。”
“不是激动……当时的情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既然是阴馆,应该知道七十二路野仙吧?当时阴风散去,香烛尽灭。狐黄白柳灰,孙眉鳞符鸣,蝶百丝螫夜,蜈蜘蝎蝙蛾……甚至七十二路之外的柴仙(狼)……整整二十一路野仙都来到了院儿裡。”
說着,顾羊倌忍不住站起身,用烟杆点着大门外:
“你能想象当时的情形嗎?满院子的野兽、毒虫,就那么围着你,一双双的凶眼瞪着你!姓顾的走南闯北,半辈子憋宝牵羊,也沒见過那样的阵势。”
“后来呢?”我问。
顾羊倌长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才知道,小福安不是普通的煞体阴身,有可能是……唉!都那样了,我還能做什么?当时我把法坛推倒,挨個冲那二十一路野仙作揖赔罪。回到屋裡,我跟海山哥說這孩子天命如此,不能改。海山哥当时在屋裡也从门缝裡看见了,问我這可怎么办?
我說,還能怎么办?這小子天生是個大祸害,再這样下去,你闺女、女婿就得让他克死。海山哥是個狠人,我俩喝了半夜酒,他跟我說,让我想個法救他闺女,還說一定得不能伤他外孙。
我們俩最后一商量,只能决定跟董家丫头两口子反過来說,說他们夫妻俩和孩子相冲,他们要是跟孩子在一块儿,就得把小福安克死,用這個法子让他俩离得远远的。
小福安得有人带啊?海山哥让我想办法。我想来想去,只能是把之前从昆仑山得来的一块太岁种在孩子床底下。不为别的,只为以煞制煞,好让海山哥有命把這孩子带大。
我前几年回去的时候,去看海山哥。那时候我再看那床底下,本来磨盘大的一块昆仑太岁,居然变得形影渺渺,我断定如果挖出来,最多也不比手掌大,那太岁阴煞居然被小福安给吸收了!”
我闭了会儿眼,睁开眼沉声问:“那些人为什么要在那裡作法配冥婚?”
顾羊倌顺口“啧”了一声,“那可是昆仑太岁,再小也留有余威。别說方圆百裡,就算找遍全省,也沒那么好的阴地了!”
我想了想,把五個纸人的事說了一遍,然后冲他深深鞠了一躬:
“顾前辈,我该說的都說了,想知道的也知道了。谢谢老前辈指点,也多谢前辈保全我父母性命,徐祸告辞。”
說完,转身向外走去。
“嘶……”
顾羊倌猛地吸了口气,转身面向董亚茹:“他……他是……”
赵奇跟着出来,朝不远处看了一眼,拉开车门跳上车,打着火才转過头问:“你相信他說的话嗎?”
我摇了摇头:“无所谓信不信,過去的事,再想也沒意义。”
“那桑岚……”
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辆白色小轿车,“你不是让沈晴跟着保护她嘛。我是实习法医……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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