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
“還有多遠！”秦江站在指揮室，盯着圖像上不停跳動的波狀線。
葉楓臉色很差：“200千米,按照現在的速度……十五分鐘就會過來。”
秦江皺着眉：“能避開嗎？”
“我們只能往後退,想辦法繞過它的海嘯範圍,”葉楓說，“但問題是，如果我們往後……”
他的話沒說完，秦江就猛地反應過來,那片佈滿金線的死亡海域就在後面,如果他們往後,很可能還沒來得及繞開海嘯,就已經先陷入到了死亡海域裏。
行瑞也在控制室裏,看着屏幕，突然一驚：“他們往那邊去了！”
衆人猛地扭頭，這才發覺特別調查隊的船隻似乎是也監測到了海嘯,正在飛速往東退，那裏正好是死亡海域的方向。
“不能去,”秦江皺眉,“得讓他們停下。”
一直在旁邊聽着的高傑,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秦處,換個角度想想，那艘船裏有特別調查隊幾乎全部的最強戰力了,如果……”
如果特別調查隊真的遇到了意外,那麼妖族的處境就會好很多，甚至……
“高傑。”龍思辰淡淡開口。
高傑立刻閉了嘴，小聲說：“……對不起,我只是……假設。”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江說，“這沒什麼，他們剛剛也想殺了我們，人類和妖族本來就是對立的，想要兩邊互相幫助，本來就是異想天開。”
“但是……”林飛躍皺眉，“我們就任由他們過去嗎？”
“……”秦江看向龍思辰，“龍處，你說呢？”
龍思辰開口：“我過去，你們儘快找路線避開海嘯。”
說完，他推開控制室的門，朝着那艘船去了。
行瑞望着龍思辰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問了一句。
“人類……會相信我們嗎？”
“……”秦江笑着搖搖頭，“誰知道呢。”
“秦處，”葉楓在屏幕上計算了半天，終於開口，“依據颶風的行進路線，如果我們朝着這個方向前進，應該能避開，就算和颶風相遇，也只會被外圍波及到，不會很嚴重。”
“好，”秦江立刻點頭，“全速前進。”
妖管局的船猛然提高速度，以極限行進速度開始繞行。
行瑞走出控制室，站在甲板的最前方，望着遠處的天空。
已經是傍晚，整個天空都變成了深沉的黑藍色，雲層彷彿壓得很低。
海嘯即將來臨，海面上不斷地冒出白色氣泡，海鳥低飛着哀鳴，一切看起來都充滿着不詳的徵兆。
行瑞閉上眼，又很快睜開。
和人類不同，妖向來是順應自然生長的。
人類想要征服自然，想做世界的主人，妖卻願意順應四時變化，該生長時就茁壯生長，該休憩時就適時冬眠。
自然對於妖族來說，是饋贈，是給予。
可是，自然卻突然停止了這份給予。
靈氣莫名消失，世界飛速變化，妖族還沒有從冬眠中徹底醒來，就被迫面對這個煥然一新的世界。
只有掙扎着適應、掙扎着反抗，纔有一條活路。
行瑞望着遠處已經變成白色的海水，深吸了一口氣。
“好吧，”他輕聲說，“那就試試看吧。”
看看他們能不能逃過這一劫，看看自然，願不願意放過他們。
……
“時速已經達到三十節，”葉楓說，“這是我們的極限航速了。”
“海嘯離我們還有多遠？”
葉楓沉默兩秒，說：“100千米。”
100千米，按照海嘯的行進速度，雙方相遇只需要七分鐘。
“浪高呢？”
“……據測，浪高……”葉楓說的有點艱難，“……五十米以上。”
“五十米？！”
控制室的所有人同時一驚。
葉楓點頭：“這次的海嘯生成的急，來得突然，又離我們很近，波速極快，我們就算全力避開，也多少會被海浪打到。”
“……”秦江沉聲問，“船體承受的了這種衝擊嗎？”
葉楓皺眉：“如果是之前的，可以，但現在……難說。”
他們剛和特別調查隊打了一仗，那些炮彈對船身造成了不小的影響，這艘船現在能抗住多大的風浪，葉楓也沒有把握。
指揮室裏陷入了沉默。
這時，秦江突然注意到：“行瑞呢？”
“在那裏，”林飛躍指了指甲板，“在加設封印陣。”
秦江轉頭看過去，卻突然一愣。
行瑞不知道什麼時候割破了手心，正拿自己的血畫封印陣。
他的血威力很強，做出的封印陣效力也大，所以行瑞沒再問任何人，而是果斷地用了自己的血。
僅僅這一會兒的功夫，秦江已經看到行瑞連畫了三個封印陣。
“讓他停下，”秦江說，“他剛剛打架妖力已經消耗的夠多了，再這麼放血會撐不住的。”
周明銳立刻跑出了指揮室，去阻攔行瑞繼續加固封印。
秦江和加西亞沉默地盯着屏幕，又擡頭看看外面。
即使不透過屏幕，他們也能看到越來越近的巨浪。
就在不遠處的西方，一堵高達四十多米的白色巨浪正在緩緩推進。
離得越近，那種恐怖的呼嘯聲就越明顯，整個海面都在不斷地搖晃，站在甲板上的幾個人已經開始站不穩了。
“行瑞，別畫了，回去了，”周明銳拽住行瑞的手，隨後猛地一驚，“你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沒事，”行瑞聲音很低，“最後一個了，讓我畫完。”
“快回控制室！”周明銳又氣又急，“你沒看到浪馬上就過來了！”
行瑞擡眼，看了一眼那滔天的巨浪，咬牙畫完最後一個符咒，然後猛地拍向甲板。
一道耀眼的白光迅速覆蓋了船隻，整艘船再次被加固了一遍。
行瑞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明顯有點站不穩了。
周明銳扶着行瑞，快速撤回了指揮室。
“……三分鐘，”葉楓一邊計算着行進軌跡，一邊咬牙說，“還有三分鐘。”
行瑞坐在椅子上，閉眼揉着額頭。
船隻已經開始劇烈搖晃了，所幸指揮室的椅子都是固定在甲板上的，他可以牢牢抓着椅背，防止自己從椅子上掉下來。
這時，所有人突然感覺船隻一晃，隨後停止了前進，安靜地停在了海面上。
衆人全部一驚。
“怎麼回事？！”
葉楓看向控制面板隨後臉色一白：“糟了，動力裝置出問題了！”
“什麼，”秦江一愣，“現在出問題？！”
葉楓扭頭，看向已經逼近的白色巨浪，咬牙：“一定是剛剛對戰的時候受損，加上全速前進，壓力太大，裝置承受不住了，不行，我得去修。”
“你去哪兒！”秦江眼疾手快地抓住葉楓的手臂。
葉楓快速說：“我去修，我知道問題在哪兒，很快的！”
“不行！”秦江說，“有備用系統，先用備用，海嘯馬上就來了，你不能出去！”
“備用系統撐不了多久的！”葉楓猛地揮開他的手，“秦處，你應該比我明白！我不出去，我們的船就逃不開這場海嘯了！”
“可是……”秦江喘着粗氣，眼底隱隱有些發紅，“不能是你，你不能出去。”
這話一出，葉楓只愣了一秒，就立刻反應過來。
秦江是在害怕行瑞的那個預言，他怕葉楓真的會死。
葉楓頓了一下，笑了，輕聲說：“秦處，命裏有時終須有。”
“再說了，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他說，“我沒事。”
說完，葉楓頭也不回地衝出了控制室。
“葉楓！！！”
行瑞一驚，立刻也站了起來，跟着衝了出去。
秦江更急了，直接罵了一聲：“……行瑞，你去幹什麼？！”
“我幫他！”行瑞喊着，“我能擋一擋那些海浪！”
“你他媽給我回來！！！”
然而兩個人已經衝了出去，無論秦江如何喊都沒有回頭。
林飛躍咬着牙，眼眶通紅：“啓用備用動力裝置，全速繞行。”
“……是！”
……
甲板上已經無法站人了，葉楓衝出去的瞬間就被猛烈的海風吹得直接朝旁邊一歪。
他吼了一聲，瞬間變回了原形。
巨大的半山犭軍奔跑在甲板上，抵抗着猛烈的大風往動力裝置所在的後艙衝去。
行瑞也差點被直接吹飛，他立刻喚出純白，纏住一根桅杆，然後收緊純白，借力前進。
猛烈的水霧幾乎是瞬間就打溼了行瑞的衣服，長髮也被打溼，行進變得困難起來。
行瑞轉頭看了一眼，那堵巨浪離船隻不到百米了，船隻被巨大的陰影籠罩着。
在船上的人擡頭幾乎看不到天，只能看到百米高的巨浪，宛如即將傾塌的城牆，勢不可擋地朝着他們襲來。
他猛地加速，在巨浪砸到甲板前衝進了後艙。
幾乎是同時，船隻正式和颶風撞上，含有巨大能量的水牆狠狠砸在船上，船瞬間就歪了將近三十度。
行瑞和葉楓被晃得朝一旁撞去，半天才站穩。
“行瑞，幫我照明！”
整個船艙已經全黑了，葉楓的視力還不足以在黑暗中視物，看不見具體的情況。
“好！”行瑞捏決，無數個淡淡的白色光點匯聚起來，照亮了周圍。
葉楓立刻鑽進機器裏開始檢修。
行則不停地維持着兩個人的平衡和周圍的物件，防止由於船身傾斜，那些東西掉下來砸到他們。
但他先前已經消耗了太多的妖力，光是結陣都很困難，更不用說給自己加防護陣法了。
“轟！！！”
巨浪整個砸在船上，船隻幾乎是四十五度地在搖晃，所有東西全部被巨大的衝擊力砸的開始脫位，在空中亂飛。
行瑞冷不防被一個橫空飛來的鐵架砸了一下，肩膀上瞬間出現一道傷口。
“唔……”
“你怎麼了！”葉楓在裏面喊道。
“我沒事！”行瑞更加努力，喚出純白擋住那些東西朝着葉楓的位置飛，“你快一點！”
“很快！”葉楓說，“有三個地方出問題了，我已經修好兩個了！”
“好……唔！”
行瑞的脊背又被狠狠砸了一下，他甚至抽不出空去看那是什麼，而是皺着眉往前去，儘量擋在葉楓前面，同時用純白擋開身後不斷砸來的攻擊。
葉楓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
他臉色蒼白，爲了穩住身體，不被瘋狂搖晃的船身甩飛，他把左腿死死卡在兩個架子中，由於用力太猛，褲腿上已經開始洇出血跡。
兩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有氣無力地撐着。
“好了！！！”葉楓猛地吼了一聲，“修好了！”
一聲轟鳴聲響起，動力裝置重新開始運作。
“快離開這裏，”葉楓說，“這裏的高溫和氣體都是致命的。”
兩個人立刻轉身，在船艙裏尋找安全一點的躲避處。
然而不停搖晃的船體讓他們連移動都很困難，才走了兩步，行瑞就被一陣猛然衝來的撞擊撞的直接向艙壁摔去。
葉楓立刻伸手拉住了他，踉蹌了好幾下才勉強站起來。
“也不知道上面怎麼樣……”葉楓皺着眉，“估計會更危險。”
行瑞一愣：“控制室……能承受住風浪嗎？”
這麼一想，他突然臉色一白：“我剛剛……沒有給控制室加那麼多封印。”
他只能最大限度地保住船體，控制室是獨立的一塊，他沒餘力去顧及了，只在最初的時候加固過幾次。
行瑞和葉楓對視一眼，同時感覺到不妙。
——
控制室裏，秦江不停穩住身體，臉色很難看：“這玩意兒還要持續多久？”
加西亞本來就蒼白的臉更白了：“我都快晃吐了……”
林飛躍和周明銳也在竭力保持平衡，同時死死盯着控制系統，防止船體出現問題。
“不行啊，我們纔到三分之一，”林飛躍說，“還要很久。”
颶風中，控制室裏的衆人根本看不清周圍的物體，只能感受到洶涌的浪花衝撞着控制室的玻璃。
這時，一個異樣的聲音讓衆人猛地警覺起來。
控制室最頂層的玻璃一直在直面颶風的衝擊，已經有些不堪重負，表面出現細小的裂縫。
秦江雙眼瞬間瞪大：“糟了。”
“怎麼辦！”林飛躍立刻說，“這玻璃撐不住。”
“……”秦江咬牙，“我來。”
他雙手結陣，迅速結成一個小小的屏障，擋在玻璃外。
巨大的海浪猛地拍來，秦江臉色一白：“……這麼強的衝擊。”
“你能撐住嗎？”加西亞擡頭看向那個玻璃。
“……不知道……咳！”秦江咳了兩聲，忍不住開口，“龍司辰怎麼還不回來。”
“他多半在幫那些人，”林飛躍皺着眉，“他們在我們後面，遭受的衝擊更大，龍處總不能看着他們送死。”
“問題是……”秦江說話已經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了，“我們這裏都快全軍覆沒了，他還有空去管別人？”
“……”
這時，玻璃的裂縫猛地又大了一點。
秦江臉色很蒼白：“我不擅長這種陣法……撐不久，行瑞呢？”
“還在下面，外面這麼大的風浪，他不可能出……”林飛躍話說到一半，猛地一停，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那是什麼？！”
衆人猛地扭頭，看到巨大的風浪中，一個淡淡的白色光團正在艱難地移動，行瑞把自己和葉楓護在陣法裏，正在堅持朝着控制室前進。
“行瑞！”秦江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們不要命啦？！”
加西亞皺着眉：“這根本過不來的，我去幫忙。”
說着，他打開了控制室的門。
又一陣猛烈的大風襲來，加西亞瞬間就站不穩了。
他右手一張，長長的利爪迅速生長出來，扒住了門框。
加西亞艱難地彎下腰，一隻手伸向行瑞。
“行瑞！純白！”
風浪太大，行瑞只能看到加西亞站在控制室門口朝着自己喊，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純白！！！”加西亞又大聲吼了一句。
行瑞猛地反應過來，迅速飛出純白，纏到加西亞伸出的手臂上。
加西亞牢牢抓住純白，用力把他們慢慢帶了過來。
巨大的水浪砸在甲板上，白色光團的光芒越來越淡。
終於，在在下一波浪潮砸來前，葉楓和行瑞成功地衝進了控制室。
他們的衣服和頭髮已經全部溼透了，看起來非常狼狽。
但行瑞一下也沒有停頓，立刻就去修補控制室上的陣法。
秦江被替換了下來，休息幾秒後，看向行瑞，搖搖頭：“龍處再不回來，行瑞就真要不行了。”
他眼看行瑞的臉色已經白的和紙片一樣了，連站着都很費勁。
最猛烈的一波風浪已經過去了，控制室遭受到的衝擊比先前小了很多。
行瑞補了三層的陣法，終於再也撐不住，搖晃了一下。
周明銳猛地抓住他：“沒事吧？！”
行瑞搖搖頭：“……還好。”
這時，控制室的門突然一震，隨後整個門瞬間被吹開，連帶着靠在門上的葉楓也猝不及防地被風捲走。
衆人都是一驚。
“葉楓！”
“小心！快關門！”
行瑞聽到動靜猛地轉頭，看着葉楓的身影，瞬間想起了自己那個夢境。
“不要！！！”
他幾乎是反彈般衝了出去，純白飛速延展，捲住了葉楓的腰，硬生生把他從不斷下墜的海浪裏帶了出來。
葉楓懸在空中，被水嗆到，咳了幾下。
他轉頭一看，下一波巨浪馬上就要來了，恐怖的巨浪幾乎就在兩人眼前。
葉楓猛地回神：“行瑞，別管我！回去！”
行瑞咬着牙，用盡全力在控制純白拉着葉楓往回來：“不行……不能……”
海浪越來越近，葉楓反手拽住純白，也在努力地往上爬。
終於，還差一點點就到了。
這時，船隻突然猛地一晃，行瑞瞬間摔在了甲板上。
他咬着牙，猛地一揮，用盡最後的力氣指揮着純白，帶着葉楓回到了甲板。
葉楓站回來的瞬間就轉身去拉他，卻驚詫地看到行瑞已經被砸來的浪潮攜卷着，直接脫離了甲板。
“行瑞！”
行瑞已經徹底脫力，完全任由海浪卷着他，直直地朝下墜去，閉着眼，純白也脫了手。
“行瑞！！！”葉楓扒着甲板，喊得聲嘶力竭。
控制室裏的幾個人臉色也瞬間全變了。
……
行瑞無聲地掉入了海里，緊閉着眼，幾乎失去了所有意識。
他隱約感覺有人在叫自己，卻睜不開眼，手指都動彈不了。
冰涼的海水包圍着他，不斷下沉，冷的讓人心底發寒。
……
這時，一陣清亮的龍吟聲，從遠處傳來。
白浪翻滾的海面上，一條巨大的金龍若隱若現，正飛速地朝着行瑞游來。
葉楓看到那條金龍，雙眼瞬間就紅了。
已經衝出控制室的秦江也腳步一頓，看着那條龍，猛地鬆了口氣，又氣又想笑。
“你可算他媽的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張魚皮小天使的手榴彈，好好學習呀，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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