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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像是熔漿一般滾燙,燒得她頭腦發暈,胸口則像是寄居着無數微型生物,尖牙利齒不斷啃噬撕咬着自己的血肉,連筋脈也不放過,一點一點地將她由裏到外完全吞噬殆盡。
視線中的大片黑斑總算消褪了一些,頭頂白熾的燈光明晃晃地映入視網膜上,閃動着與黑斑交織,更令她頭疼欲裂起來。
悠奈撐着洗手池,只覺得腳下的地面像是在暴風雨中的海浪一樣搖晃起伏,四肢則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似的,必須要扶住什麼才能站立。
她一把扯下旁邊架子上晾着的毛巾,打算將其浸入冷水中,但動作太大導致架子上其他的瓶瓶罐罐也跟着一起咕嚕嚕地掉了下來,接連砸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慌張地轉過頭去,客廳的方向果然傳來了悉悉索索的響動以及急促的腳步聲。
“砰——!”
衛生間的門在最後一刻被她險險摔上。
咔噠。
無視外面猛烈的砸門聲,悠奈鎖上門,接着氣喘吁吁地扶着牆壁在洗手池旁坐了下來,水龍頭還在嘩嘩地流着水,但她卻已經沒有力氣去關了。
“阿悠?!!阿悠——?!!”
門外不斷傳來銀時的聲音,但在嘩嘩的流水聲中卻顯得有些不真切,門框顫抖着發出哀鳴,似乎下一秒就會承受不住崩裂開來。
——嘖,已經不打算繼續裝下去了啊。總算肯好好地叫我的名字了呢。
在被痛覺神經末梢傳來的各種警報尖嘯塞得幾乎要爆掉的腦海中,一個微小的聲音自角落裏響起,但很快就被接下來山呼海嘯般涌來的劇痛淹沒覆蓋。
耳朵中好像塞了棉花,一切聲音都像是隔着水面傳來,模模糊糊的。大腦好像停止了運作,在疼痛面前連思考都變得困難起來。
悠奈傾身撐着自己的腦袋,從緊咬的齒縫中發出的聲音完全泄露了她此時的虛弱:
“……我不去醫院。”
“哈?!!阿悠你以爲自己是撒潑打滾必須要有糖果哄着才肯去醫院打針的小鬼嗎?!開什麼玩笑!快給我開門!以爲這樣就能躲過一劫你實在是太天真了!比天津的糖炒板栗子都天真!”
“不去……死都不去。”
忍耐着針扎般的痛苦,悠奈一字一頓地咬牙道:
“我不會離開萬事屋一步。”
在等到五年後的銀時回來之前,絕不離開。
死都不離開。
即使痛苦得不得了,即使每一個輾轉不能眠的夜晚每一個睜眼到天亮的清晨,每一個拐角每一個空位,每一口呼吸每一粒塵埃,都提醒着她那人已不再的事實,她也拒絕離開。
這座時光的牢籠。
她已經只剩下這些了。
再說了,如果大家都離開了萬事屋的話,到時候那個怕寂寞怕得要死的傢伙回來了,又有誰去迎接他呢,又有誰去在他跨入久未涉足的玄關時,笑着跟他說一句“歡迎回來”呢?
她已經練習很久了,應該可以做到不在第一時間衝上前去揪着他的捲毛然後質問他這些年究竟跑到哪裏鬼混去了。
她不會告訴他,她很想他。
絕對不會。
簡直想得太美了。
悠奈被自己逗笑了,揪着自己的衣襟身軀不斷顫抖,但笑着笑着視線就模糊了。
“……開門。”
銀時低沉沙啞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彷彿下最後通牒一般,嘶啞的嗓音中暗潮翻涌,醞釀着無名的風暴。
悠奈剛想張口回絕,前所未有的劇痛就像是迎面撞來的卡車一樣猝然來襲,撞得她胸口氣血翻涌,眼前一陣發黑。
她彎下腰,手背上青筋暴出,劇烈的咳嗽幾乎要肺部也一起嘔出來,大腦因爲缺氧而一陣眩暈。
衛生間的地板上綻開刺目的猩紅。
下一秒,銀時伴隨着一聲巨響破門而入,瞳孔在瞥到了洗手池旁的地板上的悠奈時瞬間收縮成針尖大小,旋即二話不說將她攔腰抱起就往玄關口衝。
如果她還有力氣的話,一定會嘲笑堂堂的白夜叉大人此刻就像是一個手足無措的小鬼,扁一扁嘴說不定眼淚鼻涕就一起流出來了。
緊緊擁抱着自己的手臂因爲用力或是別的原因在微微顫抖,悠奈迷迷糊糊間聽見銀時低下腦袋在自己耳畔暗啞着嗓子喃喃道:
“來得及,還來得及。”
只是爆發的初期,還來得及。
也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刷拉——
她覺得自己好像又聽見了錫杖觸地時、鈴鐺相撞的空靈脆響,但自己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了,會出現幻聽也情有可原。
啊啊,那個將病毒傳染給她的罪魁禍首此刻在哪裏呢。
前三天的時候,她想一定要將那個傢伙的捲毛全部扒光並剝奪他一年份的甜品和《少年Jump》並讓他徹底戒酒。
一個星期的時候,她想剝奪一年份的《少年Jump》和糖分就行了。
一個月的時候,她覺得半年份的《少年Jump》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