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你在利用她?(大結局)
嚴格說來,沈肆跟程樂天沒有一絲血緣關係。但他隨母親何蘭馨一起來到了程家,也是程樂天看着長大的。
程樂天嚴謹強勢,拋開這些,他卻是個很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在商場,可謂叱吒風雲、一呼百應。沈肆雖然談不了上進,但也從他身上學習了不少東西。又兼了親生父親不在身邊,他對他多了幾分父親般的依戀。他們是亦師亦父亦友的關係,一夕間失去這個重要的楷模,心裏豈會好受?
他在程老的儀容前哭到哽咽,倒讓人看得唏噓不已。
而除去他,另一個哭到哽咽的就是虞昭寧了。
“對不起,對不起,程爺爺,是我的錯……”她跪在遺像前,心裏默默懺悔。何琪陪在她身邊,扶住她將倒未倒的身體。
她的傷心一是真傷心,二是真內疚。程老暈厥、中風,是被她氣出來的。如果不是她送走程慕耶,違背了程老的意願,也許他不會猝然病逝。這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負罪感讓她呼吸不過來,身體病情也惡化了。
虞昭寧在程老的葬禮上昏倒,自此,身體每況愈下。兩天後,被送了前往美國的飛機。
唐安和跟程慕耶去送她,機場上,她光着頭,面色慘白,瘦骨嶙峋。她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連笑也無力。
“我會好好照顧慕耶的,我會陪在她身邊。”
世事無常,轉瞬間旦夕禍福要人命。
唐安和學會了珍惜,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萬分堅定:“放心吧,好好照顧自己,等這邊事情處理好了,我就和慕耶一起去看你。”
程慕耶亦點頭:“安和說的沒錯,你在美國好好配合醫生治療。等程氏集團這邊安定了,我就去看你。”
程氏集團易主,難免風雲動盪。程慕耶這兩天都坐鎮程氏,扞衛程氏的江山。
虞昭寧面對她們的安慰,蒼白的面容顯出一抹笑。這個笑溫柔而悲憫,充滿了脆弱和無力。她蒼白的脣動了動,輕聲說:“我不怕死。木頭,我不怕死。”
程慕耶不想聽到“死”的字眼,皺眉道:“傻丫頭,不要胡說。”
虞昭寧只是笑,笑着看她和唐安和,笑着搖頭:“木頭,我會很好的。”
她會很好,生或者死,都會很好。
虞昭寧把手腕的一串紫檀木佛珠拿下來,套在了程慕耶素白的手腕上,她笑得溫柔,眉眼裏似有星光閃爍:“木頭,我將與你同在。”
程慕耶扭過頭,眼淚倏然墜落。這個傻丫頭啊……
唐安和趴在她肩膀上,抱住她顫抖的身軀。
這場離開,也許是生離,也許是死別。
虞昭寧坐在輪椅上被推着進了機場,她的父母緊跟着,與他們揮淚告別。
程慕耶想要跟上去,被保安攔下來。唐安和拽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很涼,她一點點握緊,想要溫暖她。
“他們都離我而去了。安和,我只有你了。”
程慕耶抱住她,低聲哽咽。
唐安和伸手回抱住她:“慕耶,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禍福相依,屬於她的愛情春天將會驅逐所有嚴寒。
她們坐車返回時,經過市中心,看到高高的顯示屏上播放着娛樂圈新聞。
“影后唐安和徹底“過氣”,經紀人宋綺羅另攀高枝。”
“巨星顧子瀟聯手宋綺羅成立新安工作室。”
從前屬於她的東西,親情、事業,正在一點點被奪去。
不過,她已經不在乎了。
這盛名、這光環,是緊箍咒,越掙扎只會越痛苦。
唐安和決定跟顧子瀟攤牌。她約她在一家高檔咖啡廳,裏面沒有播放鋼琴曲,而是一名穿着水綠色旗袍模樣打扮的女子在彈古箏。她年紀不大,二九年華的少女,容顏姣好,膚色白皙,留着一頭黑長直,文文靜靜、秀秀氣氣、亭亭玉立,像極了她曾經竭力僞裝出的樣子。
每個人都是演員。天生的演員。
唐安和瞧着她,像是在瞧着過去的自己。
那少女像是感應到了她的目光,看過來時,微微驚了下,彈錯了一個音符。不過,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美麗的插曲。她調皮地眨了下眼睛,眉眼彎成了月牙兒。
唐安和笑起來,其實,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微笑。
世間還有這樣的笑容就好。
顧子瀟進來時,一身紅色包臀裙,妖冶性感如披盛光,引得咖啡館的人紛紛看過來。幾個膽大的女孩子圍上去紅着臉追要簽名。她倒也沒推辭,從手提包裏拿出筆,刷刷寫了好一會。
等那些女孩子心滿意足地坐回了位子,顧子瀟扭臀擺腰地走過來,彼時唐安和已經喝完了一杯咖啡。
“影后大人的心情不錯啊。”
顧子瀟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一開口,就敵意滿滿。
唐安和見她如此,奇異地心平氣和了。也許,是成長了,也許是看開了。她覺得顧子瀟像是一隻鬥志昂揚的大公雞,隨時準備着愚蠢可笑的攻擊。
沒趣。
唐安和招呼侍者重新上了一杯咖啡,微微笑着:“我想知道你和綺羅姐的事情。”
她直入主題,顧子瀟目露驚訝,轉瞬又恢復了冷笑:“你以爲呢?我和她戀愛?”
“我姐從沒喜歡過人。她的性取向也不是女人。”
“這可說不定。沒遇到程慕耶前,你不還是對着鄭燁各種花癡獻殷勤?”
年少無知的純粹感情被人當做笑柄。
唐安和目光冷了片刻,又恢復了淡然:“既然不想談我姐的事,那就談談我們吧。自你進了娛樂圈,就一直跟我不對付。雖說我們扮演着相似的人設,但也不至於次次對我滿懷敵意。所以,顧子瀟,我和你有什麼過節嗎?”
她以前也回憶過兩人的相處,但實在找不出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她。她本以爲這是女人間的小心思,但如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這預感是對的。
顧子瀟聽了她的話,握緊了面前的咖啡杯,紅脣微動,冷意四散:“還以爲你那腦子是漿糊,看來還有些智商。”
唐安和嘴脣動了動,忍下了她這些言語攻擊。
顧子瀟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又擱下了。她看着對面的人,眉眼乾淨單純,越發覺得可恨。她握起拳,目光越發冷冽,隱忍道:“我不是獨生女。我有個哥哥。一母同胞,最親最好的哥哥。”
唐安和心一涼,隱隱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顧子瀟眼圈紅了,低聲說:“他是你的忠實粉絲。很忠實,很忠實,忠實到省喫儉用去買你代言的產品,不分晝夜坐14個小時去參加你的粉絲見面會。”
“他、他怎麼了?”
“他十八歲時過生日,爲了參加你的一場粉絲見面會,路上出了車禍。因爲怕錯過入場,闖了紅燈,被飛馳的車撞了十米遠。”
唐安和忽地捂住了眼,顫聲道:“他、他死了?”
顧子瀟搖頭,眸子淒寒又悲涼:“生不如死。”
“他、他怎樣了?”
顧子瀟伸手捂住眼,淚水從她的指縫裏流淌,一滴滴暈染在桌面。
“他只有十八歲,風華正茂。但失去了雙腿,所有的希望一夕粉碎。”
唐安和說不出話來。這內情突然剝開來,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顧子瀟繼續說:“那段時間太陰暗了,他只有靠着給你寫信來支撐自己活下去。他寫了二十封信,剝開自己的傷口,說明自己的慘狀發到了你的郵箱。他希望,不,他求你能看他一眼,萬分迫切。但你沒有。你只在他第二十封信後回覆了:神經病!”她說着,忽然擡起一雙淚眼,眸子猩紅,蓄着滿滿的恨意:“這三個字是催命符!你要了他的命!”
“我、我沒有——”
“你當然沒有。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大可無愧於心,繼續光芒萬丈地活着。”
“我沒有——”
“我並不怨恨哥哥喜歡你、爲你出了意外。我只是恨你不該那麼心狠,在面對一個絕境中的人的求助,可以視而不見。你將一顆赤子心傷得鮮血淋漓。你不配做一個明星,不配承受別人熱烈追逐的目光。”
於是,她出現了。
甫一進了娛樂圈,就走着她的人設。她要奪走她的所有光環,她要將她拉入凡塵,她要她永不翻身。她改微博名時,她有了機會,故意引導輿論。她商場遇到粉絲襲胸,亦是她的安排。甚至那次被獵狗襲擊,也是她的謀劃。甚至這次爆出同性緋聞,也是她的傑作。她就是要她被大衆厭棄。
唐安和也隱隱明白了,恍然大悟地喃喃:“都是你做的?”
顧子瀟冷笑:“你罪有應得。”
面對一條生命付出這樣沉重的代價,唐安和竟說不出辯駁的話。她微怔地問:“我姐呢?讓她離開我成爲你的經紀人,也是你的計劃之一?”
顧子瀟脣角勾起冷笑的弧度,聲音驀然冰冷:“她和我本就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這一點唐安和不敢苟同,皺眉道:“你在利用她?”
顧子瀟冷冷笑了,抿了一口咖啡,嘲弄道:“指不定誰在利用誰呢?”
她們都是工於心計的人,真心?什麼玩意兒?別管她有沒有,問宋綺羅要真心,她絕對是腦子裏裝了屎。
唐安和聽她這語氣,有些憤懣,又有些無可奈何。宋綺羅不是愚蠢之人,既然跟她混在一起,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她有何置喙的資格?
說到底,是自己讓她失望了。
果然如程慕耶所言,道不同不相爲謀。
唐安和不想攙和她們倆的事情,也不想再跟顧子瀟冤冤相報下去,遂解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她話到半路,又忍住了。那時候,她的私人郵箱是姨母在打理,如果顧子瀟的哥哥發來了郵件,必然是姨母經手。而那回復——卻也符合姨母說話做事的風格。而姨母是宋綺羅的母親……罷了,如今糾結於這些恩怨又有什麼意義呢?
“對不起。”唐安和站起來,躬了身,拿起一邊的挎包往外走。沒走兩步,又停步,轉身問她:“他、他真的……”
顧子瀟喝着咖啡的動作一頓,半晌纔回:“死了。都死了。”
車禍一年後,他的哥哥吞安眠藥自殺了。
醫生搶救了八個小時,也沒有搶救回來。
而她的父母突逢噩耗,也沒兩年就相繼離開了。
她的家就這麼散了。
所謂怨恨就這麼燃燒了……
唐安和聽到她的話,重重嘆息了一聲,又邁開了步子。她往咖啡外走時,經過了那個彈古箏的少女身邊。她擡起頭看她,黑亮眼眸,顧盼多情,煞是好看。她朝她笑了笑,乾淨又單純。她也回以一笑,莫名地感覺到心中柔軟了很多。
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唐安和走出咖啡館時,外面晴空朗朗,和煦的風輕拂人面。
程慕耶的車子恰好停下來,她打開車門,伸出手來,微微一笑:“安和,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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