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你别想控制我
病房裡
虞昭宁正鞠躬对程乐天施礼,先前剑拔弩张的语气不见了,变得恭敬谦和:“程老,您来了。”
程乐天点点头,目光放到病床上的孙女身上。他還沒說话,已经有個秃顶的中年男医生匆匆跑进来,喘着粗气解释伤情:“程小姐左小腿咬伤严重,但已经做了缝合,也打了相关的针剂。目前看着沒大碍,只需要休养一两個月。”
“能转院嗎?”
他语出惊人,那医生脑袋沒反应過来:“啊?”
程乐天微微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给她转院。”
“转去哪裡?”
“家裡。”
医生沒敢阻拦,刚点了头,就听程慕耶冷着脸低喝:“我不要回家!”
程乐天压根不在意她的意见,转身看了沈肆一眼:“阿肆,你跟医生去办出院手续。”
“站住!”程慕耶大喝一声,目光黑沉沉,声音高得有些刺耳:“程老爷,你沒权干涉我的人身自由。我要住在医院裡!必须!”
她连一声“爷爷”也不愿意喊,祖孙感情稀薄的可怜。
程乐天眉头皱了皱,依然沒什么表情,只目光冷厉地扫了沈肆一眼。
沈肆并不打算惹程慕耶不开心,所以乖乖站着了。此刻被他這么一瞅,身体一颤,忙躬身见了礼,迈步往外走。那医生见他走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切进展顺利。
沈肆很得意,路過唐安和身边时,并不意外她的偷听,還侧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你以为程慕耶只是個小保镖嗎?
唐安和其实知道程慕耶不是個简单小保镖。她太优秀了,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坦然自若、一派悠然。
她想,她一定是保镖界扛把子的,或许跟過一個混黑的老大,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她想,她一点经過社会诸多凶险、诸多风浪洗礼,所以才有了如今的淡然宁静。
可她怎么也沒想過,她会是首富的孙女、程氏的千金小姐,出身于长庆市最传奇家族之一的程氏。
唐安和吃惊地捂着嘴,看着裡面激烈的争吵画面。从沒在她面前发脾气的程慕耶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儿一样,声音有些凄厉:“别碰我!滚开!”
那些保镖還沒靠近,程慕耶就抓起身边的枕头砸了過去,对着程乐天吼道:“父亲不敢挑战你的威严,你以为我是他嗎?程老爷,自从我父亲去世,我就是個无父无母的孤儿。你沒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
几句话落下,场面寂静得有些骇人。
程乐天寒着脸,忍不住指着她训道:“我本以为你母亲出身书香世家,你也算跟着她长大,会熏染上些许大家闺秀的风采。结果呢?整個一混小子!”
“這不是你期待的嗎?你不就是希望我是個男孩子?”
“混账东西!听听你說的话,我們程家怎么养出了你這么個不肖子孙!”
“我既然不孝,那就把我逐出家门吧。反正你们从沒有一刻把我当做程家的血脉!”
這是她多年的心酸。
他和程老夫人的封建与传统逼死了母亲,害死了父亲,是他们亲手毁了她幸福的家庭。
如今,又要拿着长辈的身份来毁了她的人生嗎?
沒门!
程慕耶心裡恨意翻涌,眼神越发坚决:“我要住在医院裡,你要是不想我這双腿废了,尽管带我走!”
她這话一出口,众人才看见,因为刚刚的挣扎,她左小腿处已经鲜血淋漓了。
唐安和也看到了,忍不住冲进来,伸手挡在她面前,一副护卫的架势:“我来照顾程哥,請尊重她的意愿,让她继续住在医院吧。”
她红着脸,眼神仓皇,有些心怯。
說到底,她是個被人宠溺保护长大的女孩儿,還沒有跟程乐天這样的大人物打過交道。
程乐天扫了她一眼,脸色并不好,眉头皱起来:“什么程哥?她是我程乐天的孙女,程家的小姐。”他說着,转過头,看着床上的程慕耶,又训道:“你瞧瞧你,不男不女的,成什么样子?”
他不满程慕耶久矣。之前沒有說她,是因为不在乎。现在說她,是因为她有新的价值。所以,为了发挥她更大的价值,势必不能再放任不管。
程乐天两眼闪過一丝算计,看向孙女,声音温和了些:“慕耶,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不要惹爷爷不开心。”
“我沒有爷爷。”程慕耶不吃這一套,语气带着嘲弄:“倚老卖老在我這裡沒有半点作用。”
赤果果打脸。
程乐天的脸一僵,气氛又冷了几分。不過,他沒有发火,而是看向唐安和,竭力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微微一笑:“唐小姐是吧?听說最近刚拿了影后的头衔,你這年轻轻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唐安和沒想到会突然被夸,俏脸微红,忙低下头,谦恭地說:“程老谬赞了。”
谁知,她话音一落,程乐天就话锋一转,半是夸赞半是叹息:“像你這样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最怕交友不慎。若是交对了朋友,飞黄腾达不成問題,若是交错了朋友,立马落地凤凰不如鸡。”
這话明显有深意。
唐安和像是沒听懂,毕恭毕敬地說:“多谢程老指点。”
程乐天說话都是点到为止,哪裡知道唐安和会偶尔犯蠢?
比如此刻,唐安和皱皱秀眉问:“不過,我其实不是很理解這句话。凤凰落了地,怎么就不如鸡了呢?难道落了地,嫌地上空气不好,它還变异了?如果沒有变异,只要它是凤凰,完全可以再飞起来啊?”
她表情单纯,语气认真,仿佛真的不理解這句话的含义。
保镖们很想笑,但碍于程乐天的威严,一個個憋红了脸。
程乐天看得眉头直皱,老脸都气红了。他指着唐安和,目光分外嫌弃:“都說這娱乐圈人文化水平低,果然低!”
唐安和沒话反驳了,乖乖低着头,做聆听训导状。
程乐天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裡就更不喜歡了。他也沒闲時間在這裡浪费,手一挥,保镖们又纷纷上前。
为首的保镖是程武,长得又黑又壮,說话时声音又粗又硬:“唐小姐,請你让开,我們要带小姐回去。”
唐安和不肯走,但有些畏惧面前的威猛汉子,便伸着手,退了两步:“你们不要乱来,程哥的腿還伤着,不宜移动。”
程慕耶冷眼看着,始终沒有說话。
一旁的虞昭宁看得不耐,低声道:“唐小姐,這是程家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我跟程哥是姐妹,她的事就是——”她的话說到半路,就顿住了。因为身后的人将她扯坐到床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万分依恋的姿势。她心一跳,红着脸,耳朵也红了,忙转头去看她:“程哥?”
程慕耶白着脸,额头沁着汗:“我腿疼,去喊医生来。”
唐安和這才想起她的腿流了血,忙应了,小跑了出去。
程慕耶见她出去了,仰头看着铁面无情的老人。她也不想跟他多說,直奔主题:“您說吧,想我做什么?”
她在程家一向透明,也沒什么祖孙情,此刻,她被狗咬伤,程乐天竟然亲自過来,沒有目的她都不信。
奈何程乐天的目的很隐晦,也不会表露。他只是看了眼程武,言简意赅:“动手!”
下一刻,程慕耶被人架起来。她两條长腿乱蹬,看起来特别滑稽。
“别碰我!”
“我不要回去!”
“程乐天,你别想控制我!”
程慕耶吼到最后,已然不顾身体的伤痕,动起手来。她咬住左侧保镖的手臂,在他疼得收回手之际,另一個拳头砸向了右侧的保镖。就這样,解决了架住自己的人,又努力撑着身体,指着他们喝:“我說了,我不要回去!”
一语落下,她身体已然承受不住,“砰”的一声,半跪到了地板上。
左小腿的伤口鲜血直流,浸湿了天蓝色的病服裤。刹那间,浓浓的血腥味蔓延了整個病服。
虞昭宁再也忍不下去,躬身出声:“程老,既然慕耶不想回去,就让她住进我在海边的别墅吧?那裡风景好,空气新鲜,适宜休养身体。而且,我亲自照顾,必然让她尽快好起来。”
程乐天沒說话,犹豫了两秒钟,点了头。
如此,程慕耶也沒了意见。她的伤太重了,倘若那些保镖真动起手,她也讨不到便宜。既然是住进虞昭宁那裡,倒也沒什么。只要不是那死气沉沉的程宅就好。
虞昭宁见她沒意见,忙扶起她坐到了病床上。那小腿還在流血,殷虹一片蚀疼了她的眼。其实,她知道程慕耶不肯离开医院的原因,一切不過是为了唐安和。程氏高门,倘若她真回了家,唐安和入不得,她想见她就难了。
“慕耶,疼不疼?”她看着她腿上的鲜血,握紧了拳头。
“嗯。有点。”程慕耶冷冷应着,心情郁郁。
虞昭宁心裡难受极了,眼睛有些红,可她沒有唐安和那般娇弱,哪怕泪水晃动了,依然沒有落下来。
我也很疼呢。慕耶。
她在心裡低吟了一声,再抬起头时,已是平静如常。
唐安和带来了那位秃顶医生,随她一起来的,還有去办出院手续的沈肆。
沈肆看到程慕耶腿上流了那么多血,忙把医生推了過去,催促道:“快,快去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医生扶了扶眼睛,走過去,解开了白纱,检查了下。
那伤口红肿的厉害,许是因为动作過大,二次受伤有些严重,好在缝合手法好,不需要再次缝合。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一边拿了棉球止血,一边說:“伤口情况不容乐观,最近几日,切忌移动。”
靠!疼!
程慕耶看医生又重新包扎,动作虽然很轻巧,依然疼得额头冷汗不断。
唐安和看得秀眉揪起来,上前握住她的手,眼裡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别看,程哥,一会就好了。”
程慕耶疼得眼裡泛出点点水光,那种疼从伤口流窜全身,最后直达脑部神经,疼得神经都在突突跳。
唐安和看得心裡揪痛,一個沒忍住,直接把她搂到了怀裡。因为程慕耶坐着,而她站着,這么一搂,她刚好到了她的胸腹处,成了万分暧昧的姿势。
“程哥——”她觉得有些不妥,刚想推开她,却被她紧紧环住了腰身。她抱紧她,头贴着她的臂弯处,像是孩童搂着温柔的母亲,贪婪又依恋,温暖又煽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