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二章(捉虫)
他在下一秒就被夏草一把推开。
她的眼睛是红的,头发粘到了脸上,盯着陈慕云的眼裡冷冰冰的。
明明是酷暑,陈慕云却觉得全身都在发冷。
“夏草。”
夏草的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后退了几步,看着陈慕云,“陈慕云,還是你厉害,我把她养大,结果她說妈妈坏,喜歡爸爸?”
陈慕云沒想到夏草竟然真把一個孩子的话放到了心上,不由苦笑道:“囡囡還是個孩子,你還真把她的话当真了?”
夏草只是冷笑,然后忽地收了笑,神色淡淡的,完全沒有了刚才的激动。
“陈慕云,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只告诉你一件事。”
她此时的神情,让陈慕云忽然想到两人分手时,以及夏草告诉她自己怀孕时的样子。
那时她就是這样平静,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
“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假如到最后,我争不到囡囡的抚养权的话,”她一字一字,近乎咬牙切齿,“我就亲手杀了囡囡。”
陈慕云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愣在当场。
“她是我的。”夏草冷冷道:“你除了提供一颗精子外,什么都沒做過。”
陈慕云觉得夏草简直是疯了。
他对那個孩子,的确从来沒有尽過一分父亲的责任,现在如果想抢走她,夏草当然不可能会接受。
可是,這不是她伤害這個孩子的借口。
“你太极端了。”他說。他在這时,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夏草,你這样,我真不放心孩子跟着你。”
“那你就来抢好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嘲讽的微笑,“你尽管试试看。”
两人沉默下来对视着,明亮的灯光下,夏草的神色渐渐变得平和,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可是陈慕云却在這时败下阵来。
因为他知道她会的。
夏草下定决心的事,就很难让她再回头。
他不敢拿夏雪晨的一條命来赌。
“好,我答应你,我不再出现在你家人面前。”他只能作让步,“可是夏草,你想過沒有,囡囡她是一個独立的人,你不能左右她的人生。還有,你自己是過来人,不是应该更能理解因为沒有爸爸,被人看不起的心情?”
……
“還是你觉得,你能骗她一辈子?让她一辈都认为,她爸爸是在保护地球,所以才不能在她身边……她已经四岁多了。”
一年之后,不,或许不用一年,只要半年,或者几個月,她就会明白這只是一個谎言。
夏草倔强的偏着头看着别处,不再回应他的任何话。
“你好好想想吧。”他說,“我希望你能给我一個弥补的机会。”
他說完就准备离开。
在回转身关上门的一瞬间,他看到有眼泪从夏草脸上滑過,顺着尖尖的下巴滴了下来。
陈慕云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草,为什么就不能学着柔软一点呢?
夏草下楼找到夏母时,夏母正坐在楼下花园裡的一张石凳上。
孩子哭累了,已经睡着了。
昏黄的路灯下,祖孙两人的身影看起来带着几分凄凉。
夏草慢慢的走近,蹲在夏母身边,轻轻的說了声“对不起”。
夏母不說话,只是脸上一片水光。
夏草也不再說话,只是伸手环住她的腰,将脸贴到她的一只手臂上,无声的流下泪来。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再道歉又有什么用?甚至就连刚刚說要杀掉夏雪晨的那些话,虽然只是一时的气话,却在看到這孩子的一瞬间,让夏草自责的几乎想立刻死掉。
這個时候的外面,還着些微的暑气。夏母抱着夏雪晨,两人的热量聚到一起,让她出了不少的汗。
夏草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汗味,
像小时候那样。
她们已经很多年沒有這么亲密了。
儿女长大了,就会开始渐渐的疏远父母,去享受自己的海阔天空,所以现在這個正在沉睡中的小孩,有一天,也会离开她吧?
可是对于她来說,无论何时,這個孩子都是她最深的牵挂。她一辈子都记得她小时候,软软的,毫无道理可言的哭闹的样子,沒心沒肺的开心的样子。
那么,对于她妈妈来說,肯定也是一样。
“你太让妈妈伤心了。”夏母忽然带着哭腔說道。
夏草泪流得更凶。
她知道,她不是一個好女儿。
小时候常常和人打架,打得一身是伤,让她心疼;长大了未婚先孕,做单亲妈妈,让她操心;今天,又在陈慕云面前那样骂她,惹她伤心。
她简直罪该万死。
“你就這样看妈妈是吧?”夏母哭出声来。
“不是……的。”夏草的鼻子堵得太厉害,說不出话来。
她当然知道她不是。
她只是软弱,烂好人,被人欺负了,最先想到的,永远都是自己是不是哪一点沒有做好,只会一個劲的妥协。
“他跟我說了……你们以前的……事,求我……原谅。我只是……只是心疼……囡囡……”
夏草终于哭出来声。以婚为名23、第二十二章(捉虫):准备有声小說在線收听
“对……不起。”
她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她希望她幸福,希望夏雪晨不再被歧视,所以哪怕陈慕云曾经间接地伤害了她,她也轻易的就原谅了。
孩子被两個大人的哭声弄醒了。睡眼惺忪地模样,却在看到夏草的一瞬间,一下子扑进夏草的怀裡,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一声接一声的叫着妈妈。
她好像已经忘记了睡着前发生的事,完全沒有记恨夏草的意思。
夏草抱着她,亲她的小脸蛋,向她道歉,“对不起,妈妈是坏妈妈!”
小姑娘亲了下她的脸,“你不是坏妈妈,你是好妈妈。”她又艰难地凑過去亲了下夏母,“奶奶也是好奶奶。”
因为孩子的醒来,两個大人终于停止了哭泣,抹了眼泪,事着孩子上楼去了。
当晚小姑娘是和夏草一起睡的。
躺到床上后,她将夏草搂得很紧,好像怕夏草跑掉一样。
夏草想,她应该還是在害怕,害怕自己真的抛弃她。所以她伸出手,将小姑娘紧紧的抱进怀裡,亲她的额头,“妈妈会一直在囡囡的身边……一直都在。”
哪怕有一天,她长大了,要去過自己的生活,她也会一直想着她。
在她长久的亲吻和拥抱裡,小姑娘终于慢慢地睡了過去。
后面几天,陈慕云果然沒有再出现過。夏母沒再提起過這個人,就连夏雪晨,也好像完全不记得曾经见過爸爸的事。
那天发生的事,竟然好像只是一场梦一样。
只是在某個傍晚,夏草下班回家时,夏母正在厨房裡做晚饭,夏雪晨抱着小兔子公仔坐在沙发上。
她在和它說话。
夏草看到她摸小兔子长长的耳朵,“小兔子,我见到我爸爸了……你也看到了,对吧?”
小兔子咧开嘴笑。
小姑娘点了下它的额头,然后“嘘”了一声:“可是你千万不能在妈妈面前提噢……她会生气的。”
小兔子還是咧着嘴傻笑。
小姑娘将小兔子贴到怀裡,低声道:“可是我很想和他玩……他对我好好噢……”她松开兔子,脸贴着脸,“你也看到了,对嗎?”
夏草站在那裡,半天都沒敢吭声。眼眶裡又酸又热。
在听到小姑娘自言自语的第二天,夏草接到了郭川的电话,对方带她去见编剧等人。
编剧是個将近四十岁的女人,不算漂亮,但看起来精明干练。同她一起来的,還有制片人,另外两個演员。
一個是演陈朝阳母亲的,是一個老牌女明星,演了不少妈妈类的角色,算是很有名气的那一种。
還有一個,是演陈朝阳儿子的,一個演了不少电视剧的童星。
夏草本来以为這么沉重的一部戏,這次见面肯定大家都挺压抑,结果到了這裡才知道完全不是這么回事。
郭导让人买了好几個小皮球那么大的西瓜,一刀从中间切开,然后人手一只铁调羹,招呼一声后,稀裡哗啦的先吃开了。
這次聚会因此变得别开生面。
那些人都是老手,聊得起劲,夏草什么都不懂,只有听得份。
她一直在暗中看那個编剧。
因为她觉得能写出這么感人的一個故事的人,肯定是個很厉害的人。
不過她对结局還不太满意,所以一直想求她改一点剧本。
一番观察之后,她觉得這人也挺和气,至少不像刚见面沒开口时那样不可亲近,所以最后,当别人问她有沒有什么话想說时,夏草鼓起勇气,看着编剧。
“您……能不能改一下结局?”
她這個要求太唐突,编剧一下子愣住了。等反应過来后,立即指着郭川。
“這個你得问他喽。”她冲郭川笑了一下,很有看好戏的意思。“這剧本是他想的,尤其结局部分……我只是负责增加一些细节。”
夏草因为提了這么一個過份的要求,自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听她這样說,就带着几分尴尬看郭川。
郭川也正在看她,两人视线一相碰,郭川挑眉一笑,“你准备怎么改?”
“我想给陈朝阳一個好结局……现在這個,太惨了。”
郭川“噢”了一声,不以为意的模样,闲闲地道:“悲剧才会使人印象深刻。”
“就算是這样,也沒必要为虐而虐。我觉得,人生還是应该有一点希望。”夏草据理力争。
哪怕過程再多痛苦都好,只要還有希望,结局是美好的,就有活下去的动力。
她到现在還记得以前看到的那部叫《迷雾》的电影,那個结局,简直让人看了想死。
“你认为我是在为虐而虐?”郭川的脸色开始不太好看。“真稀奇,我還是第一次听人這样說我。”
“不是嗎?”夏草毫不退让,“這部电影一旦上映,你敢說,绝对沒有人說您是在卖惨?
”
“你是說,我在靠卖惨做噱头?”郭川怒极反笑,“我的身份還需要這么做?”
夏草沉默。
沉默可以說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郭川這时反倒沉下了气,笑道:“這個理由不行。你再给我個理由……你能說服我,我就改剧本。”
“因为我是一個母亲。”夏草說,“而您不是,所以您永远都不能真正理解一個做母亲的人的想法。”
“這個不行。”郭川摇头,“我沒吃過猪肉,但還是见過猪跑的。”
夏草冷着脸坐在那裡,過了一会儿,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么,我辞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