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看問題的角度
图纸上的建筑物看起很宏伟，但那是设计图，是沒有加上树木前的图。树木长起来，也许连村庄都很难看得见，毕竟那四合院裡也是可以种树的。是种风景树，還是种果树，那就說不准了。
村落设计是村落设计。
集体经济是集体经济，林徽对黄桥村具体种植什么样的作物不是太关心。
不過她提出必须要进行分垄套种，不同收获季节，高杆作物和矮杆作物进行套种和间作。水生作物也不要只种植水稻，可以种植一些水生蔬菜，這种水生蔬菜可以利用池塘与河流的浅水区来进行种植。同时水稻田也要水旱轮作，如果不想消耗土地肥力，就种植一季绿肥。
当然，林徽并不建议這么做，认为主要把人畜粪肥和沼气肥料、堆肥结合，尽量把一切可以生物降解的废物变成肥料還田，土壤的肥力会持续提高，生田也会慢慢变成熟田。
“這是因为植物能够通過光合作用，让土壤深处的元素和空气进行化合，形成碳水化合物。這种碳水化合物在生物之间循环，死亡后降解，变成了肥料，进入下一個循环。所以只要动植物足够丰富，這种天然沉积就会一直持续。”
林徽笑道：“水和土，要保留在土地上，我們会发现从林区流出来的水是清澈的，而从目前小麦地裡流出来的水是混浊的，這是因为植被覆盖程度不够，土壤在流失，同时土壤中的肥力也在流失。而我們菜地裡，情况又会好很多。严格說来，只要是耕地，這种流失多多少少都有，所以我們要想办法在沟渠和在流水进入河道之前拦截，然后想办法让這些土壤回到农田。”
“這样，我們的水沟就需要有足够的宽度，并要种上不怕水的草。在清理的时候，這种水草能够很快长起来。至于种植农作物的产量，只要套种间作做好，精耕细作，单個作物的产量也许不高，但是整個土地一年的总产量却能够保证。”
一個跑過来偷听的女孩问：“這是风水嗎？”
林徽大概是习惯這样的问法了：“如果你们理解为风水，也可以。”
“我爷爷說，土不够厚，出不了人才，我們這裡就是土太少了。所以挖河挖鱼塘造田，做沼气肥料回田，能够让土变厚。”這個女孩十一二岁的样子，原本应该读书了，但是因为刚刚搬迁，学校還沒建好，所以在家裡帮老人们做一些小事。她很显然对林徽十分崇拜，从考察组回来绘图开始就跟着。
黄彬忍不住笑道：“土厚出不出得了人才不知道，但是土厚，肥沃肯定能安居乐业。安居乐业，你们就能安心读书。你们都成了国家的栋梁，那不就是成了人才？”
“真的？”长湖地区其实总体上還算富庶，這裡的孩子总是天真一些。不像自家的两個妹妹，小小年纪，一肚子心思。
陈庆伦也呵呵笑道：“当然是真的。”
林徽笑道：“其实从自然的角度，河道湖泊淤积是很正常的，因为不管是水草，還是岸边的草木，他们都会在生长和死亡之后，变成泥土。就是水裡的鱼和陆地上的动物也都是一样。但是因为河道淤积，会带来很多問題。人是可以改变這一切的。我們可以让河道更加深，让土层更加厚实。让万物都焕发生机。這就是人作为万物之灵的本事。”
黄彬道：“那也要用得好，用得不好，就会成为万物之害。黄河流域在春秋时期還有犀牛和大象，现在是一片荒芜。所谓神农氏，他的贡献在于让我們认识万物和利用万物，除了五谷杂粮，他還发展了医药。中医的本质就是人与万物的和谐与平衡。大农业的根本就在我們对于万物的认识和维护。不仅仅是种植业。”
一個负责规划的教授笑道：“這就是哲学問題了。”
林徽道：“哲学是融汇贯通之后的科学。科学是哲学分科教学的一种方法。這個我們好像已经辩论很多次了吧？”
除了有些迷茫的调研组干部，其它人都笑了。跟着教授和先生们就有這种好处，他们的言语总是能高屋建瓴。
学生们也都习惯了黄彬参与其中，不過调研组的两名外来的干部都好奇地看着黄彬。
“如果是這样，那老百姓不是一天到晚都泡在地裡？”
陈庆伦笑道：“我曾经见過董时进博士，董博士认为我国的這种农业存在规模小，产量低，农业技术落后等問題。提倡墨利加农场模式，提倡机械化和化学化。這样就能够把大量的农业人口解放出来，发展工商业。這才是强国之本。”
陈庆伦很显然有备而来。
林徽就一脸微笑地看着黄彬，因为這是考问黄彬的。
不過這個問題在在干校已经问過很多遍了，黄彬叹了口气，還是开始解释。
“首先董博士考察的是前朝在地主进行土地大量兼并之后的农业。所谓墨利加农场模式，也是建立在土地大量垄断之后的生产模式。由于地主或者农场主大量拥有土地，他其实并不需要土地利用率的高低。他们计算土地利用率也不是看土地的农作物产出，而是农作物产出乘以农作价格。所以土地利用率的计算公式，是与商业结合在一起的。与老百姓的生活，与他们的肚子并无关系。”
黄彬就在一张米格纸的反面写上了一個公式。
“所以基于运输和交易的限制，农作物的价格最好是单一的，大数量的。那么在一年之中，土地的种植不会超過两季节，也不会超過两种作物。有些干脆就是一种。比如大规模种植烟草。這就是在前朝的全年单位亩产的总价值公式。”
陈庆伦是精明的商人，所以他看懂了。看不懂的仍然是那两個外来干部。
“由于土地私有，這些产品价值全部归地主和农场主所有。所以老百姓吃不吃得饱，他们不在乎。這就是晚晴到前朝，我国民不聊生的根本原因。实际上从统计数据，当年墨利加的小麦亩产和前朝的小麦亩产差不多。但是他们只有一亿多人，我們有四亿。墨利加的农业人口更加少，他们更加是用机械和化肥驱赶了农业人口，让农民变成了彻底的无产阶级。墨利加的地形，也让他们的可耕地比我們要多出很多。”
“所以墨利加单個的农场主的收益，是我国地主的十多倍。這很正常。如果我們要向墨利加那样搞农业，需要干掉三亿人才行。而现在我們有五点五亿人口。董博士为什么要提倡节育和人口控制？道理就在這裡。”黄彬又在公式下面加上了分母，也就是人口基数。
陈庆伦道：“现在我們确实需要大量的人口转移到工商业上。”
黄彬笑了一下，很礼貌地道：“工商业的問題，我們下一步再谈。但是很明显，在墨利加，单位土地的小麦亩产，加上了机械化和化学化之后，也只是和我們差不多。”
這一点大家都沒有否认。
黄彬继续道：“我們必须搞清楚，土地的产出价值到底需不需要乘以這個价格系数。对于老百姓来說，并不需要，价格高低都是用来吃的。价格在国外，是由资本家控制的，可以是黄豆一块钱，而小麦一分钱。所以大家一定是都种植黄豆，而不会种植小麦。而在我国，我們必须正视每一种农产品的价格，我們必须让物价接近于产品的实用价值。摆脱人为市场的控制。也就是說，每一种农产品的价格都差不多。”
黄彬再次书写另外一個公式。“在這种情况下，物价因数就接近于一，那么单位面积的农作物实际产出数量就成为了土地利用效率的关键。那么我們利用间作和套种的方式进行生产，每年生产的农作物种类至少要达到五种以上。而我們知道套种和间作的单位土地，单個作物的产量并沒有降低，而是增加了。那么很显然。在全年的单位面积的总产量，我們比墨利加的总产量，要高上三倍以上。”
“可是卖不出去，不是一钱不值？”一個干部忍不住问。
黄彬摇头，叹了口气：“你问问老百姓，吃进肚子裡的粮食，卖不出一文钱。是不是就不吃了？這是屁股問題，是站在老百姓的肚子的角度看問題，還是站在商人口袋裡的银子角度看問題。”
陈庆伦的脸就猛然红了，因为他就是工商界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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