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七年 （二）
李亮一早就睁开了眼,其实认真追究，他一夜未睡。紧赶慢赶的写出计划,又冒着“不识趣”、“打扰人睡眠的无聊者”這样的头衔敲开那個房门，为的,就是能够将王楠拖到后半夜。
知道是一回事，但在這么短的距离内，他实在不想看到王楠和方文卓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虽然其实他也看不到，但只是想想，他都有点无法接受。
他知道，是自己最先退出的,他错過了王楠最艰难的时候,也就错過了和王楠更近一步的可能。王楠的手出毛病的时候，他虽然在国外，但也是听說了。
只是他听說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年后了。国外毕竟不是国内,他又有意识的控制自己避开斯诺克,哪怕是像足球、蓝球這样的大运动只要有心也能隔绝开，更何况是這种小众运动了。他后来還是在两個留学生的议论中知道這一点的。
当时他也想過回国，可最终也只是想想。那时候他才在国外站稳脚跟，对周围的一切逐渐的摆脱了陌生感，但也就是這样了。他依然沒有钱，依然沒取得任何成绩。
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回去？他有什么脸面面对自己的母亲,又有什么脸面面对王楠？虽然他知道，他是不是功成名就王楠根本就不会在意，但是他总觉得，他不能再把王楠当做树枝攀附了。
那段日子，他苦闷、彷徨，他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可又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只有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学习上，然后，他可以說成功了。只用了五年的時間，他就拿到了博士学位，這时候他有两個選擇，一，留在当地的学校；二，回国。
怎么說，也是第一個選擇更好。
对于国内一般的高考生来說，一本、重点已经是很好的選擇了，但真到了国际上，這些学校一般都是很难找到他们的排名的。就算是他的母校，也要从一百名以后找起，而国外那家向他伸出橄榄枝的学校却是相当有名气。
当然，留在国外，他只能从最基础的打杂做起，而要是回国，一下子就有了华丽的头衔，但是从长久的发展以及从他個人的梦想来說，留在国外是更好的選擇。
但他還是選擇了回国。
“你知道你這個選擇意味着什么嗎？意味着你以后只能啃老本到死了！你這么努力的学习，几乎征服了所有人，就是为了回去啃老本嗎？”
這是他的同学，也是几年来他一直以来的对手托尼，在知道他的選擇后的咆哮。
“你不能回去，我不能看你毁了自己！”
“什么叫毁了我自己？”
“你這就是在毁自己！”
“那怎么才不是毁了自己？”
“留在這裡，在這裡你才有最及时的信息，最好的设备，最完整的氛围，而回国，你只会被那些无聊的政治干擾，不到一年你就能发现，過去被你甩在后面的已经到你前面了！”
“托尼，你知道中国的小学嗎？”
“什么？”
“好吧，我想全世界的学校都差不多的。在你上学的时候，所有人都告诉你要好好学习，否则你会被淘汰，会找不到好工作，会得不到应有的地位。于是从小学到大学你都在努力，然后，终于走到了无学可上的地步，這個时候你只有做研究。而你還要努力做研究，否则……你很可能就会落后了，是不是這样？”
“是的，难道你不喜歡做研究？”
“我喜歡，但是再之后呢？我能研究出什么？”
“你有可能研究出任何东西，科学是存在偶然的。”
“那么我能成为爱因斯坦？”
……
“牛顿？”
……
“伽利略？”
“……听着，你這么說有些太荒唐了。你并沒有必要去和這些人相比……我不是說你就一定超不過這些人，科学是存在偶然的，任何偶然都有可能出现，但是你也沒有必要树立這样的目标。這根本、根本、根本就是在给你自己找理由！”
“好吧，就算我成为了那些人又如何？”
“你！”
“他们改变了世界，但是他们本身快乐嗎？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永远也成不了他们，因为我无法把探索当做我生命的全部。我的生命中還应该有一些其他的东西，现在，我要去寻找，如果你觉得這就是毁灭的话，那就当我是毁灭吧！”這番话他說的潇洒，心中却是沒底的。他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有关王楠的情况，好在王楠是個名人，關於他的信息很多。他高兴的发现，在他不在的這几年，王楠的成绩越来越好。
世锦赛、英锦赛、温布利大师赛，都能见到王楠的身影。打开电视，也总能见到他的广告。這一切，都令他喜悦，但也免不了会有一些失落。
他之所以执拗的回来，心中未尝沒有王楠退役，他强势出现带着他走入另一种生活的這种幻想。
他回去的时候，正好是世锦赛期间，他看着王楠战胜邦迪，走上王座，看着整個会场都成为了欢腾的海洋。他在那边微笑、兴奋，但一时，又有着落寞。
通過胡当当，他再一次联系上了王楠，那时候，他還是有些迟疑的，還是有些迷茫的，但是，当他发现王楠和方文卓的事情后，就只剩下悔恨了。
失去才知道错過，但是也无法改变了。他是想過向王楠告白，只是他也知道，那除了令他们之间变得尴尬，沒有任何用处。他无法就此死心，也沒有办法采取什么行动，就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方文卓是個粗人。
方文卓配不上王楠。
方文卓和王楠之间沒有爱情。
他這么告诉着自己，也這么說服着自己。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机会。王楠想和他搞這么個项目。如果搞成了，他和王楠会有更多的相处時間，王楠会发现，他会比方文卓更适合他。
而在那天的交谈中，他和王楠也的确是有很多话說。他觉得他能理解王楠的想法，他会支持他，也愿意为他想做的一切提供帮助。即使他发现了王楠和方文卓之间的默契，即使他感受到了那种互动，他也依然鼓励着自己再去试试。
但结果……
他洗了脸、刷了牙，来到何静他们的房间，和他们一起用了早饭，然后，就在玩牌中等待着。具体在等什么，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非常清楚的。他是沒有机会了，他也知道。但他還是坐在那裡，几乎自虐似的等待着。
然后，终于等到了王楠和方文卓，再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起离开。
沒有机会了，再沒有比现在，他更清楚的意识到這一点。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昏昏欲睡的呆到了要离开，然后在路上，他才发现自己有两個未接电话，非常熟悉的号码，他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两個人，拨了回去。
“你给我打电话了？”
“是、是的。”
“什么事？”
“沒、沒……就是、就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极力掩饰，但他還是能听到那声音裡的紧张，几乎不用想，他就知道对面的那個人，一定涨红了脸，眼中，也许還带了几分惧意。
张伟。
与這個普通的名字相比，他另外一個名字更有名气——骨灰子。对這個人，他一直是厌恶的，会和他接触，也只是为了替王楠出气。那时候他刚回国，才来到g市，大学裡還沒有为他分配工作，他就一边看王楠的比赛，一边去查找他過去的资料信息，而在這些资料中，骨灰子的名字不断出现，而且，总是以挑衅的身份出现。
這时候骨灰子大小也是個名人了，也已经从他那個城市到了g市，他沒有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他的住处，然后派人在他的房间裡装了摄像头。那时候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住這個人的什么把柄，让這人以后不敢再找王楠的麻烦。哪知道却有意外的收获，這人竟然看着王楠的比赛□□。
在他看到那個录像的时候，觉得此人简直该杀，不過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這件事，对骨灰子是丑闻，王楠，也不会不受影响的。反正现在有了這样的录像，以后自然能令這人乖乖听话。
事实也的确如此。在骨灰子知道他发现了那個秘密并掌握有证据后，表现的异常乖巧。他本来想让骨灰子不再和王楠对着干，但是后来却发现，王楠对骨灰子的叫嚣仅不在意，而且還有心利用。
在這個时候，他其实已经不该和骨灰子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了。但也许是因为他的确太无聊了，也许是因为他无法原谅骨灰子的那些行为，当然更也许是因为在骨灰子這裡，他能从另外一個方面更接近王楠，他和骨灰子那有些畸形的关系就那么保持了下来。
他并不喜歡骨灰子，但這個时候听到他的声音，却莫名的有一种欣慰。
“想我了？”
“啊、啊……嗯……”
他知道，那边的骨灰子一定瞪大了眼，浑身都在发抖，但他還是以温柔的腔调开口：“你放心，我最晚明天就会回去了。”
他說着，挂了电话，正在开车的方文卓从后车镜裡看了他一眼：“怎么，女朋友？”
他的睫毛一垂，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王楠，微微一笑：“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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